冬天快到了。
若战争在深冬打响，即使有着肃反委员会的支持，西境远征军也很难在战争中占到便宜，更别说在长途跋涉后。
库吉特森要求诸侯在王都集合兵力，先不说这样做是否效率低，西境人真的会与自己的城市作战吗？而且现在假设的叛军只有加纳西斯公爵和坎依亲王而已，雷德安大公和布利斯特伯爵渺无音信，密臣又迟迟带不回有用情报，那位波萨大公的私生子的失踪似乎也预示着沃伦家族的不忠。
这些不安的消息，对巴洛和他的计划究竟是好是坏？巴洛很矛盾，这些天，他又老了不少。
冬风愈演愈烈，巴洛已经裹上了寒裘，近年来他越来越怕冷了，性格中埋藏着倔强的他始终不肯在睡觉时盖又大又暖和的毛毯，这使他常常因寒冷失眠。
但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蟒去查过了，刺杀他的那个女孩十分狡猾，除了“萤”这个单薄的名字外，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于是蟒断定她隶属长烟海岸的食心人——只有他们的刺客会如此谨慎。她本还想派地下人去莫顿仔细调查一番，但巴洛为了不打草惊蛇，拒绝她这样做。他知道是谁派来的。
夜里，巴洛辗转反侧，尽管她对巴洛造成的伤害在两天之内就被灵力魔导士恢复了，但那女孩清纯中带着狐媚的眼神迟迟无法被抹去，他眼前闪过奥舍·琼斯那张自负的脸，多愁善感的老温伦的脸，以及坎依·坦戈里的脸，偶尔有什么线索要浮现出来，但巴洛始终抓不住。
上任以来，巴洛一直埋头于父亲死后月琴城的烦心事以及打理王国地方财政，居然从来没有把宫中斗争的暗礁看的太重，不知不觉过了八年，而今他才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少，即便有蟒这位密臣做情人，但由于肃反委员会保密程度太高，她也无法给他太多有用信息。
“不要于堪察韦为敌。”这是唯一的忠告。
一切都是冰山一角，一切都需要自己去探索，那些王都的黑色地带。
清晨，巴洛总算睡着了一会儿，再醒来时，他下意识抬头去看窗边的那只烧火鸟，但是有什么东西阻挡了他的视线。
“你醒了？”
是蟒。
“你这么早就来了。”
巴洛睡眼惺忪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但当他的手触碰到冰冷滑腻的皮肤时，他才意识到她什么都没穿。
“别停下。”蟒的声音本也是冰冷的，但巴洛在其中听到了一团火焰，“推开我。”
男人粗鲁的动作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游走于女人全身，清晨昏暗而暧昧的天光照耀下，他的欲望被激发出来。
他抱住女人，吻住女人的双唇，他能感觉到女人那蛇信子般的舌头伸进了自己的嘴，他**着，但他眼前仍然偶尔闪过那个杀手的魅影，以及另外一个女人的样貌。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推开了激吻的女人。
“你恨我吗？”
“为什么？”蟒不解，她用手轻抚巴洛两鬓垂下的蓝发。
“我背着你去找其他女人。”
“不恨。”她声音酥软，却有些使巴洛痛心。
“你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只是偶然占有你。”
她莞尔一笑。
“然后还回去。”
“你会恨我的吧。”他盯着女人的眼睛，“就算我没有去寻花问柳。”
蟒没有说话，双手从颈部划到他肩上那道深深的伤痕，再顺着胸划向巴洛下身，她紧贴了上来，在这种燥热的躯体沾染下，巴洛竟觉得霜冻的天气是神的恩赐。
“我恨你啊，恨死你了。”蟒的呼吸里从未如此有着雌性的味道，**的空气在持续发酵，“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蠢事啊？”
“我做过的蠢事可比你想的多。”巴洛搂住了她，右手伸进她的双腿，“比如当上这该死的宰相。”
“别扯开话题。”蟒的声音突然又强硬起来，她瞬间从床上撑起，将巴洛压在身下，昏暗的室内光线是她赤身**的唯一掩饰。
“你究竟为什么要与堪察韦为敌？”
是啊，为什么呢？是为了复仇吗？那女人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这个巴洛一直以来都想去回避的问题，如果没有他的这份执念的话，也许许多人都没有必要在未来牺牲吧。
“你什么都不懂。”巴洛别开脸。蟒小他许多岁，他的往事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呢？你这样做，会毁了瓦兰瑞。”
“我不得不……”巴洛不知改如何回答，他一直隐藏着那个不愿去揭开的疤。
“我不得不这样做。你以后会明白的。”
巴洛这次很果断地推开她，开始换上朝用的金边黑天鹅绒外套和丝衣、紫罗兰头冠，扫兴的蟒还是光着身子坐在床上。
巴洛布置好自己的馈赠，把烟草和烟斗揣进口袋(早餐吸烟是他的一个癖好。)，把睡衣收进衣柜，打理好床铺，打开窗子，给火烧鸟吃了点谷物，把它放了出去，然后剃胡须，尽管其中大部分都可以吩咐仆人做，但长期的生活习惯让巴洛保持了这种自己做大部分事情的习惯。
蟒冷淡地看着他。
“大人，有消息。”是葛文爵士的声音，当他进来看到赤身**的蟒后，低下了头。
“不用管她，你说吧。”
“昨晚奥拓带着耶拿纳的回信回来了，但是对不出暗号。”
“果然是这样吗？别告诉我是他忘了。”巴洛轻笑。
“我们昨晚把他关了起来，但他今早就死了。查尸体的时候在他口中发现了碎掉的假牙和残余的猛毒花叶汁。”葛文停了一下。
“他身上有很多疤痕，魔力消退的流量不稳定，应该是被施加过过载魔术导致的，可以肯定是个地下人。”
“好了，我知道了。”卡菲林特果然在为堪察韦卖命。巴洛在衣柜里随意拿出一件淡黄色的泰雅诺长袍，披在蟒身上，遮住了她雪白的肌肤和耻部。
“那本书在他身上吗？”
“没有，大人。所以我已经派人去德莱赫那里了。”
密臣果然是在帕里克利宫里动的手吗？巴洛不禁有些后怕，他虽然早就料到堪察韦会在比武前对软禁了莱门特的黛丝缇娜出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还好他留了个心眼，没用自己的身份而是用库吉特森的身份写的那封信，只要有伪造的兽牙在，那女孩不可能猜不到那封信出自谁的手。
而密臣那边，不知道要绕多少弯子才会查出真相，那个时候，堪察韦的末日已经到了。毕竟，奥拓·费列这个与他毫无瓜葛的炮灰所知的一切情报都是谎言。
密臣事事谨慎，力求任何细节水落石出，这正好被巴洛所利用。
“大人，没事的话，我先退下了。”蟒悄无声息地在葛文的冷眼里躲进阴影，巴洛本想留住她，但还是作罢。
两人下楼了，巴洛·科里这才感觉到原来近日的阴雨天气比王都财政收支单还让人讨厌，他的膝盖隐隐作痛，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感觉自己和祖父一样，在日月的侵蚀里变得多疑、怕冷、失眠和骨质增生。尽管他还不算太老。
下楼的脚步声伴随着一整整骨髓里的刺痛，走到半路的一梯上，他忍不住扶了一下那十多年没人用过的宰相阁红木扶手。
“大人，没事吧。”葛文问道。
“没什么，脚绊了一下。”巴洛狡辩着，他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惨相。
葛文什么都没说，继续跟在他身后。
在同龄的白衣禁军军官里，葛文算是最聪明的一类。他们什么都懂，什么都心知肚明，但总会依据大人物们想听的话来选择自己该说些什么，却不流于阿谀奉承。加之本身就精明能干、忠心耿耿、守口如瓶，这类人正是每个处于瓦兰瑞政权中心的人物最需要的助手。他本是巴洛在月琴城的代理城主凯弗森·科里的侍从，一些年前巴洛与这个小伙子一见如故，他当时就物色了他，现在也就成了他的心腹。
穿过宰相会客厅，走上无数层底律斯扶墙转梯，经过各个宴会、卧室或审讯室的大门，就来到了国王大厅。众人还没来，肯恩已经穿着金丝衣、头戴金栀子冠、身上围满各种锦缎坐在了捷安娜之石上。看到巴洛匆匆进来，国王陛下立刻调整了那种有王者风范的坐姿，变成了平常的歪头斜脑的姿势。
“天真冷，巴洛，亏你起得来。”国王打着哈哈。
“您比我们都早到。”巴洛很尊敬地鞠了一躬。
“今天比武继续，你知道的吧？”
“知道。今天是紫荆骑士戴厄·桑安对阵莫顿的冰火黛丝缇娜。”
“你果然比我清楚，你很在意比赛的吧。”国王对巴洛笑道，“我就知道，你的骑士情怀不输我们中任何人。”
我们，指的是肯恩、巴洛、已死的汉內登、梅森和早已与他们天各一方的卡狄亚·派提。
早些年，这些风流倜傥的卡拉索贵族子弟代表着王都势力，每每使纯血人在王都的滋长受到阻碍，但其实他们中，还有一个费米·堪察韦。
巴洛在御臣席位上坐下，要了杯柴德绿酒，点起烟斗，开始吞云吐雾，这把王座上的肯恩弄得心神不宁。
“巴洛，别抽，巴洛。”他皱起眉头，“你这样我也想吸一口了。”
巴洛把烟递过去，他却摆摆手，把烟斗里冒出来的浓烟全都排开。
“全是臭味。”
“咱国王陛下真讲究。”巴洛反唇相讥，这是他们朋友间的日常。
虽然巴洛和国王的关系依旧很好，但他始终都没有理会国王的真实意图。既然同为王党，为何肯恩对堪察韦势力总是持宽容态度，弟弟卡菲林特甚至为他们做事，而国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日肯恩却暗示了巴洛，想把歌莉娅许配给年轻的选帝候帕兰蒂·卡特，这种相互矛盾的行为让巴洛百思不得其解。
但国王有他的打算，巴洛深信，肯恩虽然好大喜功，却从不是个傻子，对堪察韦阳奉阴违，大概也是他有自己的计划。最让肯恩感到忧虑的，其实是在肯恩加冕之后，就很少与他们这些党羽有过多接触了。
但国王的下一句话，却直戳巴洛·科里的心脏。
“蓝恶魔，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挥去王都的阴霾呢？”肯恩眯起眼睛，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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