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深色绸缎衣物的那个男人快步走向行宫大厅,步履十分稳健,我和绞木则远远缀行,不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超过五秒以上。
“那是谁?”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过大。
“不管是谁。”绞木的回答非常简短。
男人走过几条长廊,来到大厅前,斜对着他的,是一些异地贵族,围坐在一支演奏着轻松小曲的乐队身边谈天,喝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两位密臣的到来。
而且就算是作为跟踪者的我,也完全没有觉得绞木是在跟踪某人,而是很自然地走,就像他完全是因为巧合才会和那个男人走在同一路径上的。
男人并没有如我想的那样走出宫殿,而是拐向另一方,上了角楼。
“你跟着我,别出声。”作为一个新任密臣的培训者,绞木算是合格了,他走在我前面,脚步就像猫一样轻盈无声,这和他的体态一点都不相符。
男人仍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踪了,还哼着楼下的曲子,在旋梯上快活地走,直到他来到角楼顶端。
顶端是一个房间,大门双开,用漆漆成暗红色,门口由两只一尘不染的黄铜鬣狗装饰,绞木示意我停下脚步,他以转梯为掩护,伸出头去看,我也学着他那样暗中观察。离乐队已经远了,四周十分安静,我甚至听不到绞木的呼吸声。
男人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稍等片刻后,见没人应门,便想推门进去,但奈何门并没有推开,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绞木递给我一个布包。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拿住了布包,布包打湿过,但是水不会流下来,有点奇异的香味,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个做好的,于是我疑惑地看向他。
然而他却没有回头,而是一大步走了上去。
“哎呀,先生!”
我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绞木发出的声音。他之前说话的声音是最正常的男中音,而这次他的发音却低沉沙哑,活像是吞了火炭的犯人的那种可怕的嗓子。
“你是?”
男人瞬间紧张了不少,他微微一怔,进而变得十分警觉。
“我是个生意人,正在找一位伯爵,他叫荷马·泽特。”绞木满脸陪笑,那笑容中还带着歉意,使人根本无法分辨他的来意,“他说他住在这里,请问您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吗?”
“泽特?没听说过。”男人一脸不耐烦地说着,“你可以去问这里的总管。他就在楼下。”
说完他就侧身想离开,但绞木拦住他继续发问。
“您听上去有诺阿人的口音,您也是位商人吗?”
“不不不,我是朱特人,恕我冒昧,我现在有急事……”他立刻错过绞木,飞奔一样地下楼。
我听到绞木的一声响指,我瞬间明白了手里这团湿漉漉的纸团有什么用了。
藏在转梯后的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男人大吃一惊,正欲大喊,我立刻用膝盖狠狠撞在他的肚子上,他深吸下的一口气都吐了出来,我再不紧不慢地把那团布塞进了他嘴里。
他痛苦地弹动了几下,就没动了,但应该没死,而是昏迷了。
“走这边。”绞木像扛起一袋棉花一样把男人扛到肩上,大步走去打开那个阁楼大门,依然身轻如燕。
绞木没有浪费哪怕一秒钟时间,他没有推门,而是在手上直接造出一团黑雾,随即变成利刃,将它伸入门缝,熟练地沿着门缝割了一圈,门随即打开了。
是黑魔,我联想到不久前凭空杀死一头犀狼的两个黑魔导。
大门里面似乎是一个图书馆,虽然不大,但存书非常多,杂乱而密集,一大堆书一股脑堆放在熄灭不久的松油烛台前。一本书翻开着,旁边有一张信封,上面写着“德莱赫·嘉文”。
一看就是某个不讲究的老学究的办公室,绞木晃了两眼,还是面无表情地走向图书室深处,但我相信他已经仔细观察过这里了。
“从这走。”我下巴指指一边的窗台,小声说。绞木看了看,随即走了过去。
“不算高,二十几丈而已。”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楼下的花园。
“但是要把他带出去就困难了。”
“这样抓了他不会打草惊蛇吗?”
“这人说谎了。他是卡拉索人。诺阿人的口音和卡拉索人别无二致,是他自己撒谎穿帮。”绞木嫌麻烦,把那个昏倒的男人放在地上,走上图书馆的木制转梯,去搜索二层的出口。
“你去那边。”他指着这个阁楼的另一个石窗,然后丢给我一面镜子,“你知道怎么用吧?”
“去给外面那些人发信号吗?”
绞木没有理我,二层的楼板挡住了他的身影,我只好照办。
我走到窗子前,把镜子伸了出去,调节角度,让反光在街道上乱晃。
他们真的看得到吗?
我心情有些紧张,我和绞木的行为一旦在这里被发现,黛丝缇娜一行就算不把我揭露出来,我和爱丽莎难免会失去这个可靠的盟友。
这么说来,塞利斯到底有没有把我们的身份告诉黛丝缇娜呢?我一边想着,一边用镜子漫不经心地照向街市。我突然觉得有些好奇,这个昏迷的男人和黛丝缇娜究竟有什么联系,不由得低头看着他。
他脸上有些胡茬,眼角有皱纹,看上去有些上年纪,或许是耶拿纳家在王都的亲戚?但绞木说他是卡拉索人,这么想的话我还真猜不出他的身份。
“别晃了,我们走。”绞木脸色阴沉地下来,“上面全堆的杂物,没有出口。”
他拿下来了一个大麻袋,把男人装了进去,他这次拖着男人的脚,将他拉向大门。
我不知道绞木会有什么办法带他出去。
只见他走到门口,等我出来后把大门轻轻关上,然后再用那种切片状的黑魔又塞入门缝,似乎是将切开了的大门内锁又合上了。他拉拉门,确定大门锁好了,将那团黑雾从手上消去。
“谁在上面?”一个老头子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我明显看到绞木有些慌。
“德莱赫先生吗?”绞木的声音又变得低沉,“我们是总管派来帮您收拾杂物的,您的阁楼上上了年纪的东西可真多。”
“天呐,太感谢你们了!”转梯后露出一个满头灰发的老人,“由诺的东西堆太多啦!这楼梯又都天天把我搞的腰酸背痛,没想到今天……?”他把手伸进口袋,突然望向我们。
“你们怎么会有钥匙?”
“先生,我很抱歉,您没有关好门。”绞木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而且松油灯也没有灭。”
“是吗?”他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
“唉,我老了,记不住了。今天好像我还有客人?”
“请注意建筑安全,祝您日安。”他彬彬有礼地再向那个德莱赫鞠躬,然后和我抬着麻袋下楼。
“虽然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搬,我们过段时间会来帮您收拾干净的。”
“谢谢!”德莱赫拿出钥匙开门,门很正常地打开了,“随时欢迎!”
从老人的视线里离开后,绞木思忖片刻,然后他咬向了自己的手指。
“把镜子给我。”
我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戏法,把镜子递了过去,他把手上流出的暗红血液涂在镜子上。
“通知外面的人带一辆马车来。”他盯着镜子里面那个被血污扭曲了的自己的面孔。只见那镜子里的绞木的脸庞越来越狰狞,最后一团异物从里面跳跃而出,涂在镜子上的血液全都溅开来,吓了我一跳。
“那是什么?”我看着那团东西像滚着一样跑了下去,不觉有些恶心。
“鼹鼠。”绞木脸色看上去突然差了不少,他捂住自己的伤手,用那种梅林堡和爱丽莎给我用过的治疗术开始愈伤,不一会儿,伤口消失了,但他还是很痛苦的样子。
“走吧,把这家伙搬下去。”绞木脸上全是冷汗,用衣服的内面将地上的血迹擦地干干净净。我们没有扛他,而是把这个麻袋抬下楼,这在转梯上十分麻烦。奥维第·塔维路奇的身体本就几乎手无缚鸡之力,加之绞木似乎施展了这么多黑魔后身体负担很大,我们几乎是用了上楼的三倍时间把他抬下楼。
我这才觉得其实密臣不管多厉害,归根结底仍然是人类。
大厅内的演奏仍然继续,不过那快活的小曲似乎已经被一首哀伤婉转的音乐代替,贵族们仍然在享受着愉悦的下午时光,对楼上发生的一幕幕丝毫未有察觉。
正如他们对整个瓦兰瑞王国正在发生的巨大阴谋一样不知情。不过我也一样一无所知,不是吗?我不安地想着。
我们贴着墙边离开大厅,试图避开所有人的注意,门口的卫兵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出来那里面是一个人,总之,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这就是密臣。
一辆毫无特色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行宫前的那些富丽堂皇的马车中,所以一眼就能找出来,这对绞木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我们立刻走向马车,离开了守卫的视线。
“只有那两个人看到我们了,他们回头会报告那里的总管,把他们两个换了。”上到车上时,除了驾车的那一位以外,还有一个地下人在车厢里等着我们,绞木指指不远处的卫兵,说话的口气十分冷酷。
希望他说的“换掉”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那人点点头。
“开车。随便去个小巷子。”
我坐在车上,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却很不踏实,这个男人怕是很难挺得过密臣的严刑拷打的,如果这个男人确实是黛丝缇娜的某个亲信,把黛丝缇娜的很多我知道和我不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那对我就不利了。
我一声不吭,前方的未知我难以察觉,自然有些恐惧。
“差不多就到这里。”绞木命令到,此时马车已经停在一个巷子里了,在卡拉索瓦兰瑞,这种平凡的黑暗小巷数都数不过来,而且有很多死胡同。
“把他拉出来,弄醒。”我意识到绞木是在对我说话,于是我三下五除二把男人从麻布里弄了出来,拿开了他口中的布团。
“啊……”男人猛然苏醒,正想大叫,我捂住了他的嘴。
“你好,先生,醉樟的味道好吗?”绞木走到他前面,不自然地笑。
“你们是谁?!”他好像很愤怒,大声抗议,“骗子!你们这样在卡拉索瓦兰瑞是违法的!”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绞木,地下人。”
奥托一听,乖乖闭上了嘴。
“你叫什么名字?”
“奥托,奥托·费列。”
“打扰你真的十分抱歉,但我们有事想问你。”他蹲了下来,“你认识黛丝缇娜·耶拿纳小姐吗?”
“不认识!”
“请说实话。”绞木面不改色地抓住奥托的右手,一把将他转身按在地上,我之前还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把他绑起来,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
“很不巧,我看到你从她的住宿处出来。”
奥托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
“我是信使,负责比武大赛那方的长官让我来通知那位大人,明天她要出战。”
“不,你是卡拉索人。”绞木的话毫不留情,“卡拉索人不可能给纯血人当信使,你以为我傻吗?”
绞木狠狠地肘击奥托的背部,虽然他自己仍然面无表情,但那男人却发出欲死的惨叫。
“老实点,要不然你一辈子也离不开我们。”
“我……”奥托痛得背过气,“我真的不认识她!”
“那换一个问题。你来见她有什么目的?”
“有位大人派我来告诉她,说敌人已经动手了,然后把一个兽牙给她。”
“哪位大人?”
“我不敢说……”奥托的脸扭成了苦瓜,“就算您不杀我,他们也要杀了我啊。”
“他们为什么找你?”
“我是那位大人手下一个亲戚,他们知道我缺钱,说要给我个任务,之后能给我个军需方面的肥缺。”
“那个敌人是指谁?”
“不知道,他们只让我向那个黛丝缇娜复述这句话,然后给她那个兽牙。那个兽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挺漂亮的一个玩意儿。”
“但是你看起来在她的府邸里呆过一段时间的样子,你这一句话用说那么久吗?”
“她们请我喝了杯茶,虽然我很想走,但是看在那美人的份上我就留了一会。”
奥托要招供的都招完了,他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绞木站起来,把身边那位地下人的剑顶在了奥托背后。
“德莱赫·嘉文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去见他?”
“那个老头是个奥术魔导士,他在卡拉索瓦兰瑞生活很多年了,现在寄宿在帕里克利行宫,那位大人要我去找黛丝缇娜的时候顺便帮他借一本记载卡泰尔时代以来西境各家族的历史书。”男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好吧。”绞木好像从奥托那里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他长叹一声,把剑刺进了他的后背,顺着脊梁拉了下来。
“啊!”奥托发出剧烈的惨叫,但我捂住了他的嘴,知道他吐出鲜血我才放开。
他挣扎了几下, 就一动不动了。
“现在,我问你。”绞木把奥托的尸体翻了一面,手放到他的脸上,“叫你做这些事的那位大人是谁?”
“是库吉特森·开诺。”
一个无法辨别声源的声音响起,我后背一麻,四下张望,但在这里的除了尸体,就只有我,一位地下人和绞木而已。
之后,那个声音再也没有了。我这才想起绞木的馈赠是问死人话。
“法典御臣?有意思。”绞木轻笑。
库吉特森·开诺?爱丽莎对我讲过他,那个奉命征兵的御臣。难道他和黛丝缇娜是一条战线上的?我怎么都无法把那两个人联系到一起。我盯着眼前的尸体,才发现王都这个混乱的漩涡比我想的可怕得多。
“石像鬼,你看到了吗?杀人很简单,但是你要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杀他对你有什么用。要不然才叫滥杀无辜。”
“可是他死了,库吉特森查下来你们不就暴露了吗?如果库吉特森确实与黛丝缇娜密谋对国王不利的话,他知道你们杀了奥托,自然不可能露出尾巴。”我冷静地分析着,只要奥托没有透露对我不利的消息,我都还可以站在密臣这一方。
“那是当然,要怎样隐瞒他的死,这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绞木把剑还给身边的人,“今天运气真好。收拾好尸体,回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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