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福德区边陲。
“下命令吧。”在路上，走在我前面的绞木冷不防地对我说。
“问题是灰眼根本不信任我。”我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回答，“我连要调查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是已经告诉你，要你调查那女人来王都的行程以及日常动向了吗？这就够了。”
“这种工作你们比我擅长得多，何必要我来呢？”我皮笑肉不笑。在王都的这些日子，我听爱丽莎说过不少肃反委员会的“丰功伟绩”。
如果说肃反委员会没有武装力量的话，他们物色自己眼中佩特·奎林特这种有能力有没有顾虑的浪人武士还说得过去，但这个由来自扬·勒不梅特尔各方的各种奇人异士组成的特务机构点名要我帮他们做事，这可就很奇怪了。
绞木突然停下，转向我，我这才看清楚他那平淡无奇的五官。
“你要违背命令吗？”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采取这种毫无效率的行为。”
“委员会的命令就是命令，不服从就是死。”他向我伸出手，我下意识后撤，但我立刻就看到他那没有无名指的左手。
“看到了吗？”他仿佛对自己的伤很自豪，“这就是违背命令的下场。我还没成为密臣时，曾有过一些天真的妄想，他们就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现实。”
他愤怒的脸凑到我面前，我不由得后仰。
“这是最轻的刑法。至于最重的，你们这种能够一步登天的地面人根本无法想象。”
“认清你的身份。”他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淡，“然后才能踩着尸体往上爬。”
“因为你是新人，灰眼才会给你派发这种无关紧要的任务。还有一个原因，灰眼一直都很想见见被臭鼬那样盛邀还逃到北方去的你，有这种待遇的密臣里除了你，就只有一两个了。”
“那……这次就你来安排吧。我还是第一次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工作，没经验。”我有恃无恐地回答他，其实我生怕他袭击我，早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剑。
他似乎并不觉得干这种事有什么不好，从而极为轻蔑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
“那好，这次由我来负责。”半晌，他吐出一句。
“但你给我记住了，没有下次。”
“我也不是很想和你有下次合作。”我如此回敬道，随即转头看向街边一个摆放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玩意儿的摊子，那有一个酒红色的身影静静伫立，我用眼神向她示意，她拉了拉兜帽，随即转身离开，披风猎猎作响。
“那我们先去那女人的住处。”绞木没有看我，就这样命令道。
“好的。”
但他去的方向却不是圣足区，而是拐向了米帕亚河岸。我没敢提出异议，只得跟他一起走。
我们穿过无数条两边被石砖和木楼夹住的小街，走向我还没去过的马格纳特学城区，听爱丽莎介绍，这个区是卡拉索瓦兰瑞的老城之一，也是基本由咒术魔导士协会分管的一块地方。
走到一栋老建筑外，绞木让我等会儿，他独自走了进去，我点点头，打量起这栋房子来。
看上去它和普通的建筑没什么不同，底楼低于街面，宛如一个地窖，一般作为公寓或者是某些卡拉索人的私人宅邸，不过那本应该洁白的垩石已经因为年久而变成淡绿色了。
不一会儿，绞木出来了，带着几个同样穿灰衣、不起眼的人，他们年轻、瘦削，不过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和绞木的一样——绝望、冷酷又饱含恐惧。
“这是石像鬼，记住他。现在我们是你们的上级。”他极为简短地介绍，我很老练地摸到密臣的铁牌子，只在怀中漏给他们看了一眼，又放了进去。他们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渴望和嫉妒，但他们显然是被“教育”得完美无缺，这种强烈的欲望被控制得很好。
“看，这就是地下人。”绞木不怀好意地附耳过来，“他们除了对成为密臣以外的事没有任何欲望，而当他们成为密臣时，这种最后的欲望也会被消除，变成王国的机器，就像我。”
“所幸这些孩子们大部分都会死在各种任务里，能够满愿的没有几个。”
“姑且问一下，他们是怎样训练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地面人。”他的语气再次变得嗜血。
地下人们全都一言不发，紧跟着我们，但却保持着一种最微妙的距离，让路人极难分辨我们究竟是不是同行者，这种可怕的技能让我不寒而栗，地下人就是密臣的筛选机器，由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中的最强者组成的队伍，我真的能够将其完全欺骗吗？
我们的目的地是圣足区，黛丝缇娜所住的贵族行宫。
这条路非常地长，我才得以整理思路。黛丝缇娜究竟干了什么，才让肃反委员会盯上她？这个时间太巧了，我才听闻不久前克罗·坦德因为召唤出了魔物破坏了瓦兰瑞竞技场，比赛不得不暂时停止，下一场比赛是黛丝缇娜对阵潮鸣镇的“紫荆骑士”戴厄·桑安，现在她的对手基本已经都是十六强内的强大敌人，若是在此因为这些事情落败，怕是她这一路的努力都要白费。
莫非有人要陷害她？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样一来，我居然暗暗为她加油。
快到黛丝缇娜住处时，地下人们都随着人流散开了，绞木在离那栋西堪那风格的华丽建筑不远处停下，右手在胸前做了一个手势，所有地下人立刻开始行动，但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去？”
“我让他们去找那女人换下来送到附近的服饰店去洗的衣服，或者打听她每天都干些什么，应该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
而我和绞木却什么都没没做，他带着我直接走进去。大门口，两位手执长戟的卫士拦住我们，绞木很自觉地把蛇与鼠的牌子亮了出来，两个卫士立刻闪开，装作没有看到我们，继续站岗。
我和绞木很轻松地走了进去，这个所谓的华丽行宫是用于提供给到王都做客的地方贵族，因此大部分住处都是独立的院落，这样一来，这种奢侈的房间相对于整百上千的贵族同时到王都的人数就变得极其稀缺了。
“她真把自己当公主了，不过是个莫顿的明日黄花，还这么恬不知耻。”我们以同样的手段在主管那里得知了黛丝缇娜的住处位于西面后，沿着花纹琳琅满目的高大走廊穿向西花园时，绞木不忘嘲讽一句。
之后，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种满了各式绚丽花草和落叶的西花园，我们将身子隐蔽在走廊的柱子背后，才不容易被发现。
“我们要抓她吗？”
“要在落实罪名之后。”
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肃反委员会一定要对她下手。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你绝不能有半点疏忽。”他这样跟我说道，但他的眼睛似乎不在我这边，而是被房子里什么东西吸引到了，我循着他的眼光看去，建筑一楼床前似乎有一个人影。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暗色绸缎的男人突然把建筑的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女人将他送出门去，那就是塞利斯。
他们显然没有发现我们，我注意到绞木的脸色，依旧平淡而麻木。
“再见。”塞利斯极简短地道别，四下观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在外面，才关上了门。
我并不觉得黛丝缇娜在王都有什么回来登门拜访的人。
“跟紧那个人。”我不知道绞木在向谁发号施令。
“我们要问他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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