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姬洛小姐的家位于老弗兰德堡西北拐角,那里的阳台正好可以养活一大窝喜阳的胡须草。
克罗每天静静地躺在这个温馨的小房间里,看着墙上那些异样美丽的裂纹和那位小姐姐到处贴满的各种奇异生物图鉴等待卡洛拉每天到房间里来把咖啡煮沸。那种油腻的南方咖啡浓郁的香气混合着陀兰塔香总让他回想起那位教自己咒术的老师身上的味道。
有个叫法加的灵力魔导士协会老先生每天会来这里为他疗伤,顺便为那些咿咿哇哇轻轻叫唤的胡须草浇水。他用的是极为温和的灵力治愈术,虽然这样养伤的时间很长,但克罗受到的是致命伤,这样才是最正确的疗法。
克罗闭着眼,听着胡须草低声的聒噪,这种植物真是神奇,他们白天低鸣,晚上沉睡,有时候甚至能听到它们打鼾,最初几天克罗总是忍不住侧头观望它们,后来习惯了之后,它们就像他的朋友一样。
他轻挠自己瘙痒的伤口,这也许是他自出生以来受过的最重的一次伤了吧,他常常翻身的时候感觉到四肢不灵,感觉有什么东西拉着绊着自己,他隐隐有些不安,对于一个剑士来说,残废比死亡更可怕。
中午过后,塔姬洛小姐通常会来看他,这个二十多岁的大女孩一般都是在他床边吃点东西,陪他聊聊天,给他看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然后在傍晚告别。克罗每每感到过意不去,自己占着主人家的床,却把别人赶走。
他静静等待着她。
咚,咚——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克罗说了一声请进,然后努力地想挣扎起身。
“你在干什么呀!少年!”塔姬洛小姐总是这么称呼他,“不是叫你别动吗?”
“啊,对不起,习惯性就起来了……”克罗抱歉地对着走进来的女子微笑,然后如她所愿地又乖乖躺了回去。
塔姬洛小姐最喜欢的装扮是卡其色的便裙,外套一个做实验必须要穿戴的皮革围裙,由于这两样衣物都很紧,她曼妙的身体曲线暴露无余,克罗极力克制自己,不把眼光落在她丰满的胸部上。
“真是的,所以你这么久还养不好伤啊!”塔姬洛指着克罗的脸责备,克罗只能笑嘻嘻地蒙混过去。
“老头子们又要找你了。”她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不爽地看向门口,“待会儿你什么都别干,我去告诉他们你的伤还没好。”
“塔姬洛小姐,你的恩情我毕生难忘,我在你这里也赖的够久了,就让我……”
克罗话还没说完,塔姬洛就让他打住。
“你是我的客人,他们没权利碰你,你放心。”
“话说,你为了一个异民族人类还真是拼命啊。”克罗明显感觉到她的些许困惑,“还给自己惹了这么多麻烦。”
“没办法啊,看到很生气,于是就……”
“塔姬洛女士?”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克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的话。
“请进。”塔姬洛脸直接拉了下来。
进来的是一个裹着魔导士特有的那种大袍子的男人,他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无精打采。
“我想您需要帮忙。”男人看向克罗,走了过去,“一位女士把他扶到橡木大厅可不容易。”
“雷戈,他不能动!”塔姬洛连忙拦住他。
“你想干什么?”叫雷戈的男人停止了动作,转向塔姬洛,“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弗兰德家的人,这里就是你做主?”
“他是我的客人,你休想动他。”
“不不不,我在这里是给你们机会,没人想惹麻烦。”雷戈面色冷峻,“我们找他是查触手的事,谁知道他会因为一个兽人得罪了开诺家?你知道协会的规矩,该调查的调查好,就把他放了,铁夫人手下的人拿他要杀要剐我们可不想管。”
“雷戈,你这些年在我父亲手下就只学会明哲保身?”
“不,小姐,我还会昏厥术。”
“塔姬洛小姐!”克罗再次起身,背部尚未痊愈的肌肉让他痛苦万分,“我去,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瞧,这孩子比你识趣。”雷戈立刻放弃了和塔姬洛剑拔弩张的架势,走到卧室阳台上,把轮椅推了过来。
“走吧。”
位于麦卡朗恩区中南部的老弗兰德堡外部颜色浅淡,而建筑内部装饰的颜色很深,由于年代久远,这里有许多房间和走廊都还是用巨大的青石砖构成,远没有雪白的垩石和华丽的大理石好看;堡内火把极少,照明大多数靠那种幽暗的长明术和采光,因而城堡深处的光线稳固而黯淡,若有人走过,长廊里徘徊的脚步声时远时近,宛如重重鬼影。
克罗被雷戈推着,前往不知道位于何处的橡木大厅,塔姬洛紧跟在他身后,仿佛想要争论什么,但她始终憋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一条宛如无限长的内走廊,克罗被雷戈粗暴地扔到一条转梯前,他架起轮椅,示意让克罗自己下来走。
克罗回头看看这个高自己半头的冷酷男人,扶住又湿又滑的石墙,开始一步步挪下去。
“你还不能走吧?”没等塔姬洛开口,雷戈先发话,“要我背你下去吗?”
“不用了,先生。”他咬咬牙,继续下楼,尽管每下一级台阶,都让他从大腿根部到颈脖处发出阵阵剧痛。
“你就是个懦夫。”塔姬洛狠狠地对雷戈说。
“少年,我来帮你。”
克罗强忍疼痛,本想拒绝,但塔姬洛已经将克罗架起来,一步一步走下楼去。
“塔姬洛,别忘了你的身份。”雷戈在楼上再次警告她。
没过多久,他们抵达了所谓的橡木大厅,大门虚掩着,雷戈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克罗、塔姬洛紧随其后。
迎接他们的,是几个围坐在宽阔圆桌旁窃窃私语的长者,他们清一色穿着着灰绿色的巫师袍,见到来人,小声的讨论声结束了,所有人都安静地注视着这个在瓦兰瑞竞技场召唤出怪物的男孩克罗·坦德。
“韦桑老爹。”塔姬洛走上前去,在其中一个看似不苟言笑的男人面前停留,吻了他的两颊。
“好久不见了。”
“哦,乖侄女。”男人微微笑,“我们是有好多年没见了。”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抱歉,我不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我没让人通知任何人。”他侧身指着其他几位老人,他们也点头示意,“喏,他们也才刚知道。”
“大师们,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挖出卡拉奥的男孩——克罗·坦德。”雷戈不怀好意地打断了两人的叙旧,把轮椅上的克罗推到他们视线以内。
“卡拉奥?你们知道那东西的名字?”克罗不解地问雷戈,但雷戈没有回答。
“孩子,欢迎来到灵力魔导士协会——你可是贵族?”一个微微发福的男人发问道,语气很温和,“亏你还会‘凯谬尔的血舞’这种魔术。”
“不过没成功就对了。”
“嗯,在下是加别塔的加纳西斯公爵的封臣,烧霞领的继承人,坦德家族的克罗·坦德。”
“你加这么多后缀干啥?”一个老头突如其来的发言把他弄得很尴尬,“你以为这样能吓住谁吗?”
“不,先生,这是出于礼节……”克罗很慌张地应对,“并不是说……”
“克罗。”塔姬洛小声止住他,“在大师们面前,这种王公贵族的自报家门是很不受欢迎的。”
“对不起……”
“克罗先生,你看来很没有这方面的常识。”这次发言的是一个女人,她带着乌纱帽,黑纱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楚,但她的声音却很苍老,“不过当着这么多大魔导的面,我还是要认同你的诚实。”
“那么说正事,从你这里说起——克罗先生,血舞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偷学的。”
“这可不简单。”克罗听到背后雷戈的轻笑。
塔姬洛狠狠地盯了雷戈一眼,克罗立刻为自己圆场。
“我的老师是个咒魔导,他的一本书上提到过这种用脚步绘出结界的技巧,看书的时候我觉得这很实用,于是常常很在意地去练习……”
“咒魔导……”一个人重复着,“要告诉埃尔泽林那边吗?”
“不,记录血舞的书本千千万,一个小男孩觉得酷去学了两手这种事情总是会有的。”这次说话的是塔姬洛的韦桑老爹,“小子,我问你,你是故意要招来那个怪物,还是说你是无意的?”
“我是无意的。我本想使用的是咒术毁灭术,结果……”
“你看,我就说嘛。”韦桑还是微笑着,向同伴们说道,“这孩子可能连卡拉奥都不知道。”
“卡拉奥是什么?”克罗不解。
“就是那个东西。透明的死神,从你结界下爬出来的触须。”
“你们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们灵力协会很大一部分人致力于研究远古生命和魔力生物——也就是怪物。”向他解释的人是雷戈,他语气缓和了不少,“要推知魔法和魔术的本源,我们应该从生命的本质入手……”
“雷戈。”女人的声音打住了他。
“呃,对不起。”他立刻道歉,退了回去。
“你功课做的很好。”有些胖的那个人说道,“不过仅此而已了。”
“孩子,我们查阅并研究过很多关于卡拉奥的古书和报告,我是认为这里在座的各位都没有召唤它的能力——更别说您了。因此我推断卡拉奥并不是被召唤,而是被吸引上来的?”
“嗯?吸引?”克罗听得云里雾里。
“卡拉奥是一只史诗级的魔力生物,它没有实体,靠魔力维持着半虚幻的躯体,我们的人很早以前就通过天象和魔力平衡计发现了王都这一片区域的魔力流向极不稳定,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漩涡。这种漩涡地点堆积的魔力都去哪了呢?没人知道。”
“最早有人提出卡拉奥的存在,很多人觉得这个恐怖的学说只是在骇人听闻而没有多加理会。后来证据越来越充足,我们也开始去试图认识这个大家伙,他这些年吃掉的魔力够我们全用魔力构成物质来建一座新的卡拉索瓦兰瑞。”
“这么可怕的吗?”克罗哑然失笑,他不敢相信自己与这种怪物战斗过。
“你的魔力确实很强,量很大,爆发很足。”他们中的一人评论道,“但你应该还不能很好掌握魔力的流速,我猜,你还只是个见习魔导士吧?”
“是的。”
“你的魔力引来了卡拉奥,他甚至以部分实体化来吞噬你那个半吊子的毁灭术结界流出的冗余魔力,不过你可别觉得当时在场的魔导骑士和那个羊人还比较容易就打赢了那家伙——那些触手估计只是他的根毛而已。这些本来不应该透露给外人,但看在您帮我们很清楚地看到了卡拉奥的实体,我们理应给您透露一些秘密作为回报。”
克罗听得头皮发麻。
“话也说得够多了,我们大概也有个定论了。”韦桑老爹站起来,走到克罗面前,“很高兴您配合我们,之后塔姬洛会分析的你魔力构成,再调查一些繁琐玩意儿,然后您就自由了。”
“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魔导骑士——你被册封过了吗?”
“还没有,大人。”
“别叫我大人,如果你乐意的话,用大师称呼我们这些魔导士。回头让太阳宫的人册封你吧,他们现在紧缺你这样的人才。”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您就下去吧。”
“那个!”塔姬洛终于出声了,“克罗救过一个异民族少女,名叫左娅,她原来是地下街的奴女,就因为这个开诺家族的人在找他,我希望能让他住在我这里,直到风波平息。”
此话一出,几位大人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韦桑慈祥的笑容也凝固了。
“大师们,”雷戈再次发言,“就是我前几日向大家报告的,这位克罗先生的两个伙伴有是会带一个兽人来这里,那就是那位从地下街逃出来的奴隶,当然我没有让她进来。”
“我希望能让他住在这里!”
“他当然可以住在这里,但是兽人不许进来。”韦桑沉思良久,说道,“如果开诺家的人来找他,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众人突然沉默了,克罗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塔姬洛。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事!”塔姬洛缠着韦桑,“难道王都地下街应该存在吗?”
“孩子,存在即合理。”老女人对塔姬洛说,“他能救一个异民族,他能救整个异民族吗?”
“依照传统,我们不参与贵族纠纷。”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人说道,“当然更不参与民族纠纷。”
“孩子,别闹。”韦桑止住塔姬洛,他注视着克罗的眼睛,那对深黑色的珠子几欲流淌出悲凉,“我们对您的高贵举动极为动容,但恕我们真的没有那个力量和权力去组织贵族的暴行。”
“你们不是在逃避责任吗?”塔姬洛大声责备着自己的老爹。
“塔姬洛。”韦桑转身,手搭在她肩上,“我们在逃避责任?我放下一大堆要处理的事从潮腾堡赶回来,也是在逃避责任?孩子,你也不小了,看看你丈夫,他每天勤奋得像只鸽子,而你却一直在给老弗兰德堡添乱——你的父亲难道没有教过你,你肩负的责任是守护灵力协会而不是去拯救某个素昧平生的男孩子吗?”
塔姬洛被教育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别过头去。
“孩子,原谅我粗鲁的发言。你的行为应该你自己承担。”韦桑也转头回去,几位大师纷纷起身准备离开,“养好病后,请另投他处。”
“我会的。”克罗也想起身,他忘了自己还没有痊愈,结果就是痛得一屁股坐了回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送克罗回去的是雷戈,有几位魔导士慌张前来,请塔姬洛去做什么事,她就哭哭啼啼地去了。这次雷戈先把克罗背起来,一步步走上几百级的台阶,放他坐在地上,又下去把轮椅拿了上来,克罗看他累得气喘吁吁,十分不好意思。
“麻烦您了。”
“是啊,麻烦死我了。”雷戈抱怨道,“我再说一次——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兽人搭上性命。”
“我本就有这种习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他的笑容带着腼腆。
克罗看向黑洞洞的走廊,想起了在加别塔的那些往事,也许把他变成这样的,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吧。
“你是个十足的傻瓜,所以会是一个称职的册封骑士。”
“谢谢夸奖。”克罗苦笑。
“如果有权贵让你做骑士,希望你帮他们的忙,这样就能不被开诺家族追捕了,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接受啦。”克罗不假思索地回答。
“即便是要去做那些奴隶主的帮凶?”
“那倒要考虑了——怎么了吗?”
“哦,没事,只是问问。”雷戈疲倦的脸上又有了几分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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