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拉。
埃多利尔的匪徒沙瓦克,以及那渴求魔力和灵魂的魔女,都觊觎着她的生命。在那复仇之夜,他亲手救下了这位女孩。
莉奥妮微笑着,拉过一把铺着坐垫的木椅,示意莱特坐下。戴亚克斯悄悄地给神官使了个眼色,独自守在门外。
房门自动关闭。
“不好意思啊佩拉,房间都挤满了,今晚得让莱特先生在这里住下,可以吗?”莉奥妮轻声问道。
佩拉轻轻点头,转头注视着莱特。
房间内出奇地安静。莉奥妮再一次挂上“我说完了”的表情,成功地冷场了。
莱特知道该自己开口了。
“请问,佩拉小姐……您现在身体还好吗?”
佩拉嗤地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而绝妙的笑话,乐不可支。
“莉奥妮大人,这是什么情况……”早已被绕晕的莱特,此时更加迷茫。
莉奥妮看上去也想笑,但忍住了。她解释道:
“佩拉的伤基本上治好了,现在只需要定期服药调理。至于……我们做了检测,她无法正常说话,但听力和视力都远超常人。”
说到这里,佩拉满是失落的神情,虽然嘴角仍然挂着微笑,其中颇有一丝无奈。
“佩拉,我需要向莱特先生解释一下情况,你介意吗?如果不舒服的话……”
她赶忙摆了摆手。
莉奥妮长舒一口气,看向莱特。
“莱特,接下来要讲的,你牢记在心里,不要和学院里的任何人讲起。”她那严肃的神情,和戴亚克斯如出一辙,“我们现在利害一致。虽然你还是学生,但应该清楚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我保证做到保密。”莱特说道。
虽然这么说……昨天夜里,和凯芙已经说了不少那天晚上的事,这就不免有些担心她的口风。
“佩拉小姐来自马奥尔镇,是被埃多利尔人绑架走的。”她压低声音,“埃多利尔人现在的首领名叫‘布鲁’,至于全名还在调查。他抓走佩拉的目的,是要进行一场献祭仪式。而就在仪式前夕,沙瓦克一行人叛变投靠了沙漠精灵,据说是‘蚁神’的信徒。他们就偷偷运走了佩拉,准备逃向伊森特洛王国。”
“然后就被我解决了。”莱特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心里明朗了许多,“果然,我是被利用了。”
“没错。布鲁知道你要复仇,才派出使者,设计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她叹了口气,顺势问道,“那使者是一个出现在镜子里的幽灵吧?”
莱特点头。
“镜之使者扎卡奈,那是布鲁的得力干将。拜她所赐,我们对埃多利尔人的清算根本无法开展。”她的言语既愤懑又无奈,“只要调查有所起色,她就会像鬼一样凭空钻出来,让我们损失惨重不得不撤退。要说不幸中的万幸……她不会主动来找我们的麻烦。”
和莱特的认知一致。他第一次见到那家伙,就知道绝非善茬。他环顾一周,房间里确实没有摆着镜子。回想起来,自从踏入银白塔,似乎再没见过一面镜子。
“所以,现在的形势非常混乱。”莉奥妮继续说道,“布鲁和扎卡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打算抢回佩拉,继续未完成的仪式。而另一边,沙瓦克的儿子巴雷已经逃进伊森特洛,曾有人目击他和‘蚁神’信徒奥萨尔一起出现。”
“‘蚁神’那边,恐怕也想要‘祭品’。既是向信徒投诚,又是报父亲的仇。这也是个隐患。”他说。
“看来你很清楚状况了。行事务必小心,任何可疑的人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她嘱咐道,“平时入城人员的身份核验还算到位,但难免有疏漏。出于安全考虑,最好只在学院、图书馆和银白塔活动。”
片刻,她又补充道:
“当然,能独自解决沙瓦克那群狠人,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处理突**况。只不过,千万不要盲目自信哦,毕竟你我都是凡人。”
“谨记于心。”莱特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已经不安到了极点。他知道战胜沙瓦克的是附身的魔女,而非自己这个半吊子的猎人。
“现在佩拉由我们银白塔保护着,你不用担心,也请你务必对此保守秘密。”她拍了拍莱特的肩膀,“也不要太紧张。好好享受学院生活,这可是世界一流的体验。当然,可别挂科咯。”
挂科啊。
要担心的事情太多,莱特已经有些无所适从了。要是课程太难,恐怕日子也不好过——虽然表面上什么也没说。
“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八点,伊莲会在楼下大厅等你,带你去办手续。”她想了想,一把拉开旁边的柜子,抱出一张毛毯,抛给莱特接住。这猝不及防的“袭击”差点把莱特砸翻——和沙瓦克那认真的一拳有得一拼。
“小伙子,打个地铺吧,总不能让你和佩拉睡一张床。”她打开房门,临走前又回头道,“对了,佩拉她很想见你,多陪陪她哦。”
莱特点头,目送这位“活宝”离开。房间里只剩两人。
他看向佩拉。她保持着半卧的姿势,就这样微笑着,看着他和莉奥妮说了半天。刚才所有的那些,无疑是令她痛苦的回忆——处于一切纷争的中心,却一副仿佛无事发生过的笑颜,令他有些心酸。尽管都遭遇了痛苦,他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真正理解她的心境。
她一定有很多想说的话,却无法开口。
“累了吗?”他轻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犹豫着伸出手,指向旁边的桌子。
石桌上铺着绸布,银制托盘上放着白色的茶壶和几只瓷杯。
“这就是高级病房吗。”他这样想着,指着茶杯,问道,“喝水吗?”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莱特端起茶壶,视线却被一旁的柜子吸引过去。
那里摆着一整排浅绿色的玻璃瓶,贴着完全陌生的文字。
他突然想起来,这些方块字很像在图书馆的自助台上见过的那些。
“古精灵语?”
也许是某种秘药吧。
他没有多想,倒上一杯热茶,轻轻递给佩拉。
她开心地接过茶杯,小心地捧着,不住地吹开热气,试图让它凉下来。
“小心点,别烫着。”他说。
她轻嘬一口,脸色稍红润了一些,却忽然干咳两声,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眼看拿不稳茶杯。
莱特慌忙接过茶杯放下,关切道:“怎么了,呛到了吗?”
她摇头,努力地深呼吸,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异响,像开裂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感冒了?我去叫莉奥妮……”他站起身,却被佩拉一把抓住胳膊。
她不住地摇头,拽着莱特,似乎在恳求他坐下。
他只得茫然坐回床边。
她支着脑袋想了想,努力地挪动身子,从窗台上拿下一块黑色的石板,还有一截白色的粉笔。
低头书写,沙沙作响。
莱特默默地看着。
大功告成。她转过石板,展示给莱特,只有几个单词:
“后遗症。没事。吃饱。睡好。开心。”
她左手拿着石板,右手竖着大拇指,满脸得意的微笑。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和别人交流。
遭受那些冷酷之人的虐待,又为保住性命而经历想必不会轻松的治疗,而现在又困在病房内,却仍然能开心地笑着,这究竟是何等的乐观。
莱特无奈地笑了,也学着她的样子竖起大拇指。
“那,要休息吗?有点晚了。”他轻声问道。
她摇头,拿起石板,写道:
“陪我玩。”
与此同时,她指向床下的柜子。
莱特随手拉开,只见一副黑白相间的棋盘,遍布六边形的网格,配以形态各异的红黑两色棋子,刻着动物的头像。
“象棋?也不对啊。”莱特握着一枚带皇冠的棋子,仔细端详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曾在酒馆里见过有人对弈,但和这副棋却有不小的区别——那是方格,棋子数量也没这么夸张。
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莱特把棋盘铺在上面。
“其实我很困了。”莱特早已头昏脑胀,但看到佩拉兴致勃勃的样子,并不好拒绝,便将棋盘压在床面上。
两侧都有两排格子画着金色边框,正中一块小小的花朵图案。于是他翻过棋子,在底座下找到了相同的图案。这样想着,他依次挑选棋子,稳稳地摆开战局。
“好了,问题来了。”他看向佩拉,“你知道规则吗?”
她摇头。
莱特也摇头。
“我也不知道。”
她掩面而笑,在石板上写道:
“随便下吧。”
他想了想,执起一枚。
“那现编吧。这个只能走一格。这个……能走两格,但不能后退。这个必须隔着一个棋子才能吃对面……”
他凭借着记忆,勉强去拼出一个可能的玩法。这样近乎胡闹的时候,佩拉一直注视着他,微笑着频频点头。
听罢,她拿起正中的棋子,率先下出一步,接着摊开手,示意“该你了”。
莱特也镜像走出一步。由此,你来我往,一场对弈便开始了。
虽然是现编的规则,佩拉却异常认真。她总要先看一眼莱特,接着全身心投入棋局,思考之时,攥着棋子的右手微微颤抖。谨慎地挪动棋子,稳扎稳打地迈出下一步。她不时咳嗽两声,让莱特还是有些担心。
坦白地讲,莱特对棋类游戏也是一窍不通。他只是直观地看到,自己的棋子越来越少,高级别的战力损失惨重,而对方却只是丢下几只小卒,牢牢地保持着稳固的阵型。
“天资聪颖,说的就是这样的孩子吧。当然主要还是……我太菜了。”
他完全找不到门道,只能随便下。之后,便静静地看着一脸认真的佩拉,心里也莫名开心——和收到报酬、吃一顿美餐或是成功复仇的快乐不同。这是充满着暖意的,却有些悬于半空而不得归处的,摸不到实体的愉悦情绪——就像咀嚼许久的酸梅掉进泥地里,空留嘴边酸涩的余味。
局势渐渐僵持住。一味防守的佩拉,陷入底边棋子的艰难取舍,思考时间越来越长。莱特趁机转移注意力,重新在另一侧布局。
又下了十几手。她默默对着棋盘,拿着棋子的手轻落在腿边。
“怎么这么长时间?”莱特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在等了将近一分钟后,忽然意识到——
佩拉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斜靠着,安稳地沉睡了。随着呼吸的律动,轻微的鼾声融入窗外的风声,包裹在寂静的夜里。
莱特默默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棋盘收好,尽力不发出一点响声。一切收拾妥当,他轻声挪到门边,按下石钮。
灯光熄灭。
他走到佩拉身边,帮她盖好被子。
“辛苦了,要好好活下去。”他自语道。
一阵寒冷。疲倦的身体又一次发出了抗议,他几乎都能听到魔女的低语了。
该睡觉了。
“既然在稻草堆里都能熟睡,何况是地铺呢,起码还有个毛毯。”
……
鸡鸣声。
对于银白塔为什么会在养鸡,莱特并不打算去思考。他是被钟声惊醒的,一共八下。
他慌忙起身,不见佩拉的踪影,慌忙冲出房门。
一声惊叫,似乎是被突然闯出的莱特吓到了。他定睛看去,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一名白衣的圣女侍从正推着轮椅,而佩拉正坐在那里,颇为疑惑地看着慌张的莱特。
“慢点,这里不是运动场。”那侍从说道,听得出有些怨气,“每天早上都要对佩拉小姐日常检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没事我们先走了。”
“对不起。”莱特只得赔笑。
佩拉回以同样的笑容,挥手告别。侍从各看了两人一眼,回以莱特白眼,推着轮椅离去。
“糟了,约好的八点……”
莱特突然想起这茬,赶紧迈开步子走向楼梯——刚被骂了一顿,也不敢跑起来。
终于来到一楼大厅,眼前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排起长龙,却出奇地安静。从来者的衣着判断,应当是来看病的贵族们。
他勉强穿过人群,来到“救赎”的门口。
一个穿着校服的,留着金色长发的女孩守在门边的石柱旁。她听到动静回头,只看了莱特一眼,似乎是叹了口气,便迈步上前,拎起手中的布袋,不由分说地塞到莱特手里。
“您是……”他茫然地接过布袋。
“迟到了啊,新生。”她不满地回道,“莉奥妮老师让我带你办手续,袋子里是证明材料,拿好了。”
“啊,谢谢您,请问……”他说着,被十分不耐烦地打断。
“伊莲,二年级,实习圣女侍从。”她似乎很着急,“别问了,快点走吧。”
“好的,麻烦您了。”他说。
伊莲向南走去,健步如飞,莱特只能跟在后面。
“这什么体力啊,一点都不像贵族小姐。”快步走了足有两公里,对方仍然没有一点慢下来的迹象。如果不是常年捕猎练就的体力,莱特根本跟不上对方的速度,“这人什么来头啊……”
不知过了多久,伊莲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气喘吁吁的莱特。
女孩背后的景色很熟悉。那围墙之内,正是宇宙之眼图书馆北面的庭院。
“同学,跟你说个事情。”她忽然把莱特拉到身前,忽然变成商量的语气,“你一会儿能不能自己去办手续。”
“嗯……嗯!?”
莱特下巴都要惊掉了。虽然他昨天也有觉得莉奥妮在使唤别人,自己也能办完,但由伊莲自己说出来还是有些突兀。
“我和别人在图书馆有约了,实在是不能帮忙,希望你不要告诉莉奥妮老师。”她说着,拍了拍装着材料的布袋,“图书馆南边直通学院的北门,进门一直往南走,下楼梯,穿过操场向西,找到‘观星楼’。到那里找宿管老师,后续就能很快办完。可以吗莱特同学?”
看来对方认准了自己是个老好人。虽然有些别扭,莱特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了。”伊莲四下张望,丢下一句便向图书馆内跑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见鬼了。”他长叹一口气,绕过图书馆的正门,一头钻进遍布常青绿叶和芬芳花丛的林间小道。
回廊里绿意盎然,不冻的溪流在桥下与林间惬意穿行,若不是偶尔袭来的刺骨寒风,根本意识不到这是朴米尔节的冬日。
不知过了多久,莱特来到图书馆南门前的空地,只见青砖铺就的小路,一路通向正南方一道朴素的拱形石门,匾额上以双语写着:
奥哈亚图拉圣西斯特学院。
抱着书本的学生们,三两结伴,俨然深蓝的海洋,或轻松,或急切地涌向图书馆。逆流而行的莱特,或多或少地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但更多的人完全无视这个奇怪的家伙,自顾自地笑着,议论着离去。
“新生报到啊。”守门的是一名银白骑士,倒不怎么出乎意料——至少不会随便找一位老大爷来看门。他拿过材料,随意地翻看几眼,便放莱特进去了。
踏入学院。
身处高地,眼前偌大的学院,遍布形态各异的高楼,以及数块清晰可见的茂密的林海。从左侧传来钟声,一共九下。
“这么远!?”这样想着,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高耸如云的钟楼——虽然没有银白塔那么夸张,但也是颇为宏伟的建筑了。
“很好,我完全没有记住她指的路。”他看向远方,阶下的广袤地带,学院与绿植融为一体,几乎是一座迷宫。他不禁有些发愁,“这是把学校盖到森林里来了吗?”
“找个人问路吧……”他这样想着,看到那些行色匆匆的学生们,却迟迟无法开口。
直到一个意外的声音响起。
“莱特?!”
他循声看去,仍是毫无识别度的深蓝和银白线条。下一刻,他也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栗色短发,一对短小的尖耳。
“凯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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