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药铺的二十九日晚。
黑天风起,满目飞霜。
白婉君依旧薄衫素裙,仅这点寒冷,远不及自己一身凌霄霜气。
再度开门,却没有迎客的意思,拦在门口,没好气的问,
“要抓什么药?”
来客是个面目俊秀的公子,貂绒围脖,锦衣裹身,客气行礼道,
“治杀熊怪的毒药,您可有卖?”
白婉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未笑到眼睛里,
“有,世间独一份,但,公子买得起么?”
“外面风凉,能让我进屋坐吗?”
白婉君不作声,让出路来,公子移步屋内。
点燃桌上烛台,冷风透过门缝袭进,火光飘忽微弱,整间药铺处在一种沉闷压抑的昏暗下。
二人相对而坐,白婉君也不舍得倒杯水给客人,沉寂良久,公子隐隐不安,慢悠悠开口询问,
“卖什么价?”
“我这药,价钱因人而异,公子认为值多少?”
客人困惑,试探道,
“钱财,灵器,术法,修为,或者……仙职?”
白婉君装作仔细的权衡起来,手指轻叩桌面,随即摇头,
“不划算,若在公子眼里,黑熊精的死穴,只值这点东西,那公子还是请回去吧。”
白婉君想起身送客,公子抹了下额前的冷汗,连忙道,
“等等,至少您先开个价。”
白婉君坐回去,眼珠子一转,露出狡黠的笑意,
“既然如此,倘若能使我解脱半妖之体,这药便卖与公子,办得到吗?”
客人眉头紧锁,顿了顿说,
“我道行不足,但是,家中长辈定有计法可破,只要您随我走一趟。”
白婉君脸上写满了失望,
“公子莫不是在说笑?世人皆知青丘迷魂阵的厉害,万一你族在里边害命于我,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客人马上摇头,手并双指举过顶,
“绝不敢如此!我乃青丘族亲世子,愿以真名,立誓定契!”
“好,那你现在发誓。”
……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片云端之上,金光电母拍了拍昏昏欲睡的雷公,
“老鬼,醒醒,干活了,有人发誓,记一下。”
“嗯嗯嗯,记记记。”
除了在龙王行云布雨时助威,记录每个人张口就来的誓约,也属于雷公电母的工作范畴。
要是有臭鱼烂虾胆敢违背誓言,雷公电母就加班加点劈他丫的。
漫天飘絮似鹅毛,冷风簌簌磨人颈。寒雪剐脸利如刀剑,万物煌煌,骇得每家每户门窗紧闭。
担心江灵雪挨不住这寒天,临行前,白婉君在柜台留了一件狐裘衣袍。
四个身长六尺,戴斗笠披黑袍的狐妖,已在药铺外等候多时,他们是狐世子的护卫,其中一个,到昨天为止,都还是盯着白婉君的暗探。
白婉君跟随狐世子一行人,踏入茫茫风雪。
越往外走,覆雪越深。
城外,一尺深的雪地,隐约可见不少被冻成冰疙瘩的尸体,灰袄破衣难蔽体,哪求草席卷身还。
走不多时,白婉君感知到,自己与身后江灵雪的距离渐渐拉远,脚程明显慢了许多,这傻猫儿,难不成没去穿柜台上的衣服?
风雪没有停歇的意思,见到狐世子缩脖搓手,不大耐寒的模样活像只鹌鹑,白婉君便提议,先去前面客栈暂作歇息。
几个护卫倒不觉得冷,可万一世子冻死在外,恐怕他们回去也不好交差。相互交换眼色后,四人点头同意了。
一进客栈,见有女子落座里桌,虽然又换了副皮囊,可这清润的嗓音莫名耳熟,
“店家,热一壶酒,切二两羊肉。”
白婉君暗道不好,她怎么也料不到,施小芸会出现在这家客栈。
这里不能待。
趁施小芸还没注意到自己,白婉君退出门外,扇着鼻子,厌嫌的说,
“不行,这儿有股霉臭味,受不了,换一家。”
狐世子感到为难,
“可,下一处店离这儿有十二里路。”
一个护卫站出来,冷眼说道,
“方才说要歇脚的是你,现在要换地方的也是你,怕不是在打什么算盘?”
白婉君挑眉暼了他一眼,转身走去,
“信不过?也好,这药我不卖了,你们找别人去吧。”
狐世子急忙跑出来,挡在白婉君身前屈腰赔礼,
“野奴不识礼数,望您见谅,换一家,我们换一家,这就走。”
说罢瞪了那护卫一眼。
狐世子是族中落魄寒门,为争到这大差事,攀扯情份,挤兑几个名门后生,就把全部家底都砸进去了,这桩生意能不能成,关系到他重振威望,复兴家门的大计。
此刻,白婉君就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娘,只要白婉君肯把黑熊精的弱点卖给青丘,哪怕要狐世子当场磕头叫妈,也不是不可。
江灵雪果然在那家客栈停下,为了方便她暖好身子能赶上来,白婉君故作柔弱放慢脚步。
五里,六里,离那家客栈越来越远,江灵雪迟迟没有出来。
该不会同施小芸喝上了吧?
白婉君有些心虚了,将军再怎么贪酒,在这种重要关头,也该掂得明白轻重缓急,自己要相信她才行。
一直走出九里外,白婉君再感知不到江灵雪的气息了。
天晴,风雪停了。
这四个护卫举止谨慎,少有言谈,白婉君很难判断他们的实力高低如何。
总之,不好以身试险,再往前一里便到了下一家客栈,在那里多拖延时间等江灵雪赶来,若被察觉出什么,就找机会逃跑。
……
原先的客栈外,施小芸趴在雪地中,脸上沾了些泥和雪,遍身伤痕,她抬袖子擦掉嘴角的血,一把抓住江灵雪的脚踝,红着眼睛颤声道,
“求你了,小雪,就听我一次好吗?”
江灵雪眼神平静无波,蹲下身掰开施小芸的手,
“芸姐,对不起。”
江灵雪要走了。
施小芸挣扎着奋力爬起身,捡过地上的断剑,摇晃着摆出架势,泪眼婆娑道,
“今日,要么,我砍下你的腿,要么,你从我尸骨上踏过去。”
画雨剑又再出鞘,江灵雪数不清是几次将施小芸打趴下了。
施小芸回白虎岭后,郁闷了很长时间,思来想去,自己还是舍不得江灵雪。
张若然要玩火自焚无所谓,但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带上江灵雪,既然靠嘴说不动,就使手段阻止这只蠢猫。
施小芸这么盘算着,四处打探江灵雪的下落,碰巧在这客栈休息时,与进来取暖的江灵雪迎面撞上。
施小芸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江灵雪依旧硬得像石头,一点油盐不进。
眼见江灵雪再度准备启程,施小芸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的拔出剑来。
可江灵雪反应过分敏锐,施小芸一剑偷袭刺空。
江灵雪灵巧的闪身跃开,回头看了施小芸一眼,什么也没说,又抬脚要走。
施小芸预想过,自己比江灵雪弱。
可没想到,在江灵雪动真格时,自己会这么苍白无力,输得狼狈不堪。
施小芸牢牢拽着江灵雪裤腿,一边哭一边笑,像个试图挽回旧情的白痴,死缠烂打,太难看了。
江灵雪每一剑都避开要害,万般无奈,都伤成这样子了,她不明白施小芸到底在执着什么。
耽误太久了,再拖下去恐怕多生变故,江灵雪的眼底爬上了一丝痛苦,狠心挥下一剑。
施小芸的双手,被齐齐砍下。
“芸姐,对不起,下回我请客。”
扔下这句话后,江灵雪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开。
茫茫白野中,回荡着施小芸的撕声哭喊,她跪在地上,泪水滂沱而下。
哭的那么绝望无助,那么撕心裂肺,低头想堵住眼眶不让泪再涌出来,却只是在脸上晕开大片温红,血混着泪滴入雪中。
江灵雪面容一如既往的镇定,捂住双耳赶路,可,哭声还是透过指缝钻进耳朵里,化为无数根长针,针针刺进心脏,扎得千疮百孔。
……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啊。
黑风山洞天里,张若然烤着炉火,在陶土炉上温了酒,配着烧饼与冰笋吃。
白婉君离开这阵子,伙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昴日星君拿着一摞纸录进来汇报,确定每个妖怪都画押离开了,不过,将近一半的妖怪,拒绝领走分给自己的那份粮食和种子。
核对无误,张若然将纸录整理收好。
“星君,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小神愧不敢当。”
张若然倒了杯酒递给他,
“来,喝了这杯酒,你我缘分到此为止。”
昴日星君举着酒杯愣住,惘然道,
“大王这是何意?”
张若然拿起烧饼啃一嘴,喝了口酒,
“还装呢?你倒不嫌累,当真以为,我不晓得你是谁派来的?”
昴日星君眉头舒展,释然的笑了笑,忽然松了口气,感觉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本来还因为不知如何坦白而愁绪万千,原来不过是庸人自扰之。
三年前,皓灵皇老白帝君派他来作卧底,监视这里,黑风大王一切所作所为,会分毫不差的如实上报。
昴日星君心情顺畅,杯中酒一饮而尽,往后退二步,跪伏在地。
来黑风山三年,他还是第一次行跪拜礼。
张若然从容一笑,敲裂碗中冰,掏出一节冻僵的小冬笋吃,嘶~好凉凉。
“小神定当力阻西宫白虎方宿出兵,帝君那里也会多言劝告。”
张若然摆了摆手,
“得了得了,咸吃萝卜淡操心,该干啥干啥,别跟上司过不去,小心被罢职。”
昴日星君站起身,
“就此别过,切记珍重。”
“走好不送。”
害,以后都见不着星君在洞口连唱带跳了,想想还有点无聊啊。
……
“二郎,这些是要招录的职阶,你分派人手,先下界去筛揽好备选。”
“杨戬遵旨。”
接过帝旨,杨戬瞳孔猛地一沉,有没有搞错?
诏书上,职位密密麻麻的排列,竟有数百之多,其中不乏许多,离任期满还早着的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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