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厨房上方的瓦片冒出青色的烟雾。
慕诗羽不自觉地用手摸了下腰带，这个时段本该由她扣着围裙顶替姑娘们预备晚餐的。
也不晓得三立瞎点什么谱，客人远道而来，脚还没站稳就得接受自己一顿残酷的说教。
现在的少年连晚熟都算不上，既然时机还不到，就再等等吧。
女人一边打着退堂鼓，一边烦恼地叹气。
那里的一切，或暗淡，或躁动。
即便是年轻十岁的自己，身处迷幻时也偶有道心不宁的状况。
那群人有意将他圈养，使他对那里的敬畏感根深蒂固。纵然南长老对他寄予厚望……
总之，她不能抱着以完成任务为目标的草率心理给少年上一堂水过无痕的成人课。
……
孟仙还在屏气凝神地等待师姐对他方才的发言做出评判。
他自己实际上是有些沾沾自喜的，因为在那边，“牺牲小我”的精神值得褒奖一番。
他喜欢师弟，喜欢跟师弟做伴。
某天，师弟会像磁石一样招引麻烦？
没关系，世人容不下他们，逃避就是对双方都好的选择。
敏锐地利用眼角余光察觉到师姐微微起伏的胸脯，随后孟仙不安地仰望她。
那是失望的叹息吗？
“师弟有什么不爱吃的？唉——我得去做饭了。”
慕诗羽随和地说道，并拿拳头捶着肩膀。
“我对吃喝向来都没有要求。”
孟仙附和地笑道。
“那就稍等一会。饭好了，我再让九月上楼叫你。”
慕诗羽施了一礼，转身走进屋。
结、结束了？
孟仙呆呆地杵在原地，就像很有信心的告白被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一样。
是哪一句无心之语戳中了师姐的敏感部位？要知道、要知道……
“我一直都想见到师姐，这一次却只有两三天的时间。下一次呢……我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这个世界哪里有真理，哪里有谎言。
他清楚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也清楚自己走在刀尖，随意一句出轨的诳语都会引来长篇大论的批判。
“我相信，只要找到师姐，我的病就会好起来。师姐，这位原本跟我的人生不会有交集的人，我却深信不疑，你是唯一一个能将我彻头彻尾改变的人。”
恐怖的猩红色花朵在他的脑海里绽放过无数次，但每次结局都收效甚微。老人不得不把他关在家门，以此满足肮脏的控制欲。
那一天，变故出现了。
女人带着满裙的迷人花香，翩翩而来，洒然而去，留下馨香四溢的余韵。
是妖术吗？不，是爱。
……
慕诗羽心软地皱起眉毛，“外面太冷了，进来坐吧，师弟。”
孟仙听话地坐在慕诗羽对面。
晚霞残照，光影顺着裙袍开叉处攀上女人若隐若现的小腿。
多年前，在家门口排起长队的追随者无疑不是引经据典，把老祖宗创造的优美词汇诗篇全都装饰在她身上，少年的这、这种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师姐觉得我说得不对，所以才……”
“师弟能实话实说，这个答案就是我想要的。”
“师姐是怕接下来说的，我会承受不住吗？逃避的确是很懦弱，但现在我的立场只能是希望大家都能放下偏见。”
“我理解你的感受。正因如此，等你再长大些，我们再……”
“到底怎样才能让师姐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唉，真是固执，跟黑桐一个样……”
慕诗羽无可奈何地抚摸着裙子。
孟仙的视线跟着她的手指不自在地晃动。
“你这家伙，会相信我的话吗？”
“师姐说的话，我都相信。”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好吧，我尽量长话短说。荼婧姝还活着，而且不在天机院的手上……”
“真的？！”
“不要问问题，听我说完再问！”
孟仙满心喜悦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好像即将能看到期待已久的演出。
……
夜的森林，北风呼啸。
小矮房少见地响起扣门声。
床上的女人浑身一抖，下意识抽出身侧的长剑。
枕边的男人坐起来，按住夫人的手，并对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男人下了床，重新替睡在中间被吵醒的小孩盖好被子。
月影时隐时现，在夜阑人静的时刻，他抛下妻儿与妙龄女子相会的原因是——他不久将死于非命。
“南长老对此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请求我赶过来配合他演一出戏。因为那时天梁院没有他可以托付的人，正好遇到你们开山收徒的机会，我就和九月做了简单伪装混了进来。至于这出戏该怎么演，为什么演……我刚开始也没什么头绪，因为他处心积虑筹备多年，竟然是为了某个我根本都快想不起来的人。
“南长老的夫人，你别看她出入都以贤妻良母的形象示人，为了守住秘密，南长老也给了她很多好处。但那天，当她知道荼婧姝被带进悬空楼，南长老好言相劝，发誓会把她安全送到七杀殿……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说一旦败露之后，自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得善终。面对这种事，无论是谁，都会欠妥考虑，南长老也不例外，所以……你的推断没错，是南长老动的手”。
说完这段话，慕诗羽小嘬了一口茶，看向孟仙。
截止目前，他还蛮镇定的。
“南长老把她妻子的尸体从楼梯滚下，因为他们经历过争吵，所以楼下聚集了很多弟子……南长老拿着我的剑自刎而死，当弟子们惊慌失措地跑上楼，我刚好重新把剑拿在手上……你看到这一幕，直觉也会认为是我吧？任务看似完成了，我本可以拍拍手一走了之，可是有的人却觉得人死得太少了？早已隐藏在暗处的天梁黑衣出现了，让我短时间无法脱身……本来，南长老的遗书我可以通过其他方式间接交到他曾提到的那个人身上，但是那个人真倒霉，偏偏撞上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
“为什么……”
孟仙颤抖着，实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那个人无论怎么愚笨，在看到信后，一定会去找所谓通敌的证据，我们当然也好心留下了暗号。”
“为什么……”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吧？那个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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