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街道,有着两个蹒跚着的影子。
“没事吧。”
“….没有….问题…..”少女摇晃着站起,接过他递过来的压缩饼干:“水….?”
“没带,这附近有,我们去弄点,然后回去。”
“嗯….回去。”少女接过他伸出的手,沉默了片刻,尤冬安静的等待,当他抬起头时,看见的是希的双眼,充满血丝,眼球浮肿,但在那一层水痕的下方却晶莹透亮。
“为什么….不早….一点…?”她将头埋到尤冬的胸前,她知道,眼前的他已经竭尽全力,她知道,眼前的他从未将自己放置到哪怕任何一件事情的后面,即便她知道…..
少女的哭泣陷入衣服,渗透进他的心脏,他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轻轻环住少女的腰,衣物被某种液体渗透,温暖,潮湿,许久没有过的感觉,他恍惚的看向眼前的少女,她的模样和曾经那个她重合。
“抱歉….我….”
“别介意,走吧,帆梁他们还在。”尤冬摘下背后的霰弹枪递过去,对方接过,背到自己身上,液滴沿着她的脸颊滴下,落到地上时却变成黯红,尤冬举起手枪。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喜悦,难过,那些都是活着才能够去做的事情,笑也好,哭也罢。他和她都深知这一点,她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她相信的是什么,二人无需多言,尤冬轻轻的点点头,她便跟上。
二人再次走在这街道上,深渊的嘶鸣在耳旁回荡,但那早已不是他们的目标。
“冲锋!冲锋!”军官举起手中的枪,压迫胸腔,用尽力量发出嘶吼:“不要停下!继续前进!碾压他们!用他们的血肉来为兄弟们祭奠!”
子弹呼啸着从前方冲来,沉重的脚步碾碎后方的一切,无处可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迈出脚步。
回应他的,是脚下传来的,那一声清脆的响声,而后,在他充满恐惧的眼中,一颗地雷旋转着升起。
跳雷。
“卧…”
未竟的话语消失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及时作出的反应拯救了他的性命,但也仅仅只是如此,大脑一瞬间陷入空白,耳旁除了莫名的振动之外别无他物,他挣扎着爬起,士兵的身影穿过他的身旁,然后。
火海,爆炸形成的火焰只是一瞬,却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些前锋的眼中,火焰吞噬了他们,后方的人却没有放缓脚步,他抓住身旁的枪,扯下那不知道属于哪个小队的手臂,血液从鼻腔中流下,滑入他微张的口中。
铁锈的味道,他咬牙站起,蹒跚着向前行进。
失去双腿的士兵发出痛苦的哀嚎,他看着对方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扣动扳机。
被火焰夺取面容的人仿佛来自地狱,焦黑的肌肉狰狞着扭动。
他目睹着这一切。
“最后的防线被突破了!”
“做好战斗准备,一旦他们过来,就点燃汽油。”他将火把塞给由于恐惧而变得懦弱的新兵,环视周围。
…..有人不见了。
愚蠢的人,以为逃避能够一了了之,他抬起头,看向已经遭到遗弃的楼层,未能参战的人们就在那里,老人,孩子,伤员,也有丧失战意的劳力,他们蜷缩在一起,等待着战斗的胜利,等待着自己不用付出一滴鲜血的胜利。
愚蠢至极,当战士的怒火将自己周围的柴薪燃烧殆尽后,余火便会施加到他们身上,无力反抗的羔羊,相比露出尖牙的狼来说,是更合理的宣泄目标,他深呼吸。
没关系,自己算到这一步了,即便对方径直率领军队选择突击的行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他还是算到了,枪声靠近,子弹呼啸而过,带着无名的鲜血,军队终将碾过他们的军队。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胜利,这是攀登者的失败,但不会是军方的胜利,他们会在自己迎来最大的希望的同时,堕入深渊。他扭头看去,原先手持火把的人此刻无力的躺在沙袋上,头部流出的脑浆和血液几乎要将他手中的火炬熄灭,他走过去,夺下火把。
“见证!攀登者的力量!”
他点燃一旁的汽油痕迹,火焰蔓延,在地面上刻画出一条鲜红的路线。
火焰将逝去之人的血液吞入,宣泄出自己的愤怒,火舌一瞬间吞噬了街道,点燃了攀登者事先放置的障碍,他举起手,扣动扳机。
“上!”
攀登者嘶吼着冲上前去,军方的身影在一旁若隐若现,他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
挡不了多久,晶山来不及到达这边,一旦失守,这里将陷入地狱,他清楚这点。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隐藏在楼道间,目光所及之处,仅是火焰。他握住手中的枪,环顾周围,军方不能绕路,没有时间,没有经验,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地图上永远不会记录孩童玩耍的巷道。他拖着伤腿走到水沟中,跳下。
前进。
他敲下早已锈蚀的锁头,推开铁门,火焰在另一侧,他沉默片刻,这里是攀登者的地盘。
“你……”
他举起枪,舰孔对准对方的头部,在漆黑的枪口中,那张孩童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那张脸,他有印象,来拜访尤冬的那三个孩子中的一个,但很明显,他没有认出自己。
“那些没有参战的人,在哪里。”
“….!”听见自己的问题,他原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决心,他并没有蠢到不理解这个意图。
“你敢动手去掏枪,我就杀了你。”他冷冷的回答,沉默了片刻后开口:“我是尤冬的朋友,你见过我。”
“对….我见过你…..”那个少年愣了片刻后回答:“你要知道那些做什么?”
“我的朋友受伤了,我要去找他。”没必要隐瞒,他如此说道,对方有些安心的呼出一口气:“你们要参战吗?冬先生和您?”
“…..是的,我们打算从后面袭击,所以,告诉我他们在哪。”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种光芒,他十分了解那种光芒,那是曾经的他,看向姐姐的光芒,相信,盲目的依赖,对对方的话语深信不疑,他知道这种信赖来源于哪里,那家伙不止一次救了他们的命。
少年咽了口唾沫,指向后方:“他们…在上面,我们设了一个定居点,不出意外的话…..”
帆梁点点头,看向那片火焰,少年的目光跟着他看向那边,帆梁沉默了片刻,走开。
“你没必要参与,这不是你的战争。”
他留下这句话,拖着伤腿走开,他没有回头去看少年的目光,他也不知道,他将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唯一能做的,便是这点小事。
入口没有人看守,想必是投入了所有的兵力到前线去,他很轻松的就打开了锁上的门。
“啊啊啊!”
铅管带着呼啸的风,砸向他的头部,他有些狼狈的闪开,转身将那个袭击者按到在地。
铅管从少女布满伤痕的手中滑落,滚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叹口气,站起身来,伸出自己的手。
“你…回来了?”她那有些污浊的眼中泛出一道光,帆梁点点头,僵硬的脸上尽可能挤出笑容。
“我回来了。”他回答对方的问题,然后说道:“跟我走吧,这里不安全。”
“我……”莹雪的表情凝固住了,她松开帆梁的手,缓缓退后一步,然后,面对着帆梁那难以置信的目光,带着觉悟开口。
“不。”
为什么?这句话来不及说出口,因为帆梁看见了。
他看见来从房屋中走出的人们,老人,孩子,失去战斗能力却依然握紧武器的人们,他的嘴唇蠕动着,最终还是闭上了。
令人熟悉的景象,他看向眼前的莹雪,那张脸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涌现。
“我不能…..”莹雪回头,看向那些人,然后,有些颤抖的回应,他却上前一步,将少女搂入怀中。
肉眼可见的绯红,飞上她的脸颊,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要推开他时,少年的话语,在她的耳边浮现。
“我会留下来。”
她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方才因为有些犹豫而变得颤抖的手,此刻紧紧的抱住了少年并不算宽阔的背。
“那两个人呢?”
“尤冬下去找希了,他们应该一会就到。”帆梁开始龇牙咧嘴:“轻点。”
“切,你管我。”莹雪嘟囔了一句,放松了手上的动作:“那….”
“他们会来的。”
“为什么?凭你的直觉?”
“嗯,就是直觉。”帆梁苦笑了一下:“你别忘了,是谁从那个牢里把我们救出来的。”
“也是他把我们带进去的。”莹雪叹口气,不顾对方的惨叫拉紧绷带,帆梁咳嗽了几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希望他们来吧。”
“…..鬼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不过。”莹雪坐到地上,看向楼道。
我们是同伴吧。
她站起身,准备开口,然而下一刻,剧烈的枪炮声却打断了她的话语,帆梁站起身将他护到身后。
“我去疏散。”
“嗯,小心点。”帆梁轻轻拉动枪栓,抽出弹匣检查余弹。
失败了…吗?
战场。
不,这里已不是战场。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完完全全的地狱绘图,一侧,火焰还在燃烧,几具焦黑的尸体倒在上面,任凭火焰夺走他们的最后一丝灵魂,失去呼吸的人们倒在地上,光泽消失的双眼中,世界正渐渐褪去。
他倒在那里。没有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同,在那些士兵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全身缠上绷带的攀登者,所以,对于他的处决,也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和其它的攀登者,陷入同一种命运。
他吐出口中的鲜血,乌黑的血液沿着嘴角缓缓留下,将松垮的绷带涂成了死亡的颜色,他轻轻的拿开压住伤口的手,血流缓缓的流出,落到地面,子弹从背后贯穿,他看不见背后的伤口,想必更加严重。
不过,这没有关系,他推开压在自己腿上的死去士兵,挣扎着站起,手中紧握的枪也在站起的一瞬间滑落,他摇晃着走入建筑中。
“你要死了。”黑暗中,声音响起,他苦笑一声。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声音从黑暗中缓缓飘来,环绕在他的耳旁:“不是现在,而是,不远的将来。”
他陷入沉默,胸前的伤口再度冒出黑血,他摔倒在地,而后再次挣扎着爬起,血液慢慢汇聚,沿着楼梯缓缓的流下,他咬住松动的牙齿,爬行。黑色的兜帽落下,带着早已松垮的绷带,他看向一旁,那面镜子反射出的,是恶魔的脸。
脚步声缓缓响起,来自上方,他扶着墙壁站起,黑暗逐渐褪去,那个声音露出真容。
是望。
他一言不发,他也一言不发,对方递过一卷绷带。
“你知道的,我们总有别的方法。”
“…..”他看着眼前的绷带,摇摇头,望闭上眼,鲜红的血液从他隐藏的手臂中滴落,他瞥了一眼,尖锐的刀刃从那长长的衣袖中消失,他站起来,胸口的伤口此刻已经消失,黑色的血液从破碎的皮肤中渗出,他的身体不再颤抖,身体里的野兽,此刻咆哮着打算现身,他犹豫了片刻。
光明逐渐出现,他站上楼顶,看向远方,烟雾早已消失,远处,那具巨大的身躯摇晃着现身,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引爆器。
引爆器的旁边,是一个针筒,里面充盈着的血色药剂,和野兽的渴望吻合,他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他知道这能够唤醒着什么,肌肉开始不听指挥的颤抖,他压住本能的去取注射器的手臂,手指深深陷入失去皮肤的手臂,黑色的血液渗出。
他坐到桌旁,抬起头,枉然的看向天空。
不,这个地方,不足以称之为天空,只是限制人们行动的牢笼。他想念过去的天空。
自己…还有多少次机会?
他伸出手去,抓住桌上的东西,然后,闭上眼,远处,两个身影慢慢浮现,他的脸上翘起一个有些扭曲的弧度,这个动作会撕裂本就不多的皮肤,他已经很久没做了,或者说,忘记了。
也许,还有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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