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叛逃者’，没错吧？”
那是那个家伙所说的第一句话，尤冬皱起眉头，帆梁吐一口气，从腰间掏出枪重重的砸到那张接近腐朽的桌子上。
“没必要这样做。”他——或者是她，尤冬没办法从那张脸判定对方的性别，就连那声音也是同样嘶哑，不过有一点，尤冬确实可以肯定。
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恐惧的情感。
“你是谁？”尤冬透过面具的声音显得十分低沉：“如果可以，我完全可以杀掉你。”
“不，你不会这么做的。”
那声音中能够被成为笃定的东西，让尤冬稍微顿了一下，他张张口，但对方却先一步开口：“尤冬…对吧？”
“你的事迹，我也曾有所耳闻，带着所有的下层人，企图叛逃到外界，结果在沼泽层被轻而易举的消灭的家伙…啊，守卫者是这么对我们说的，虽然我听说的版本和这多少有点差异…”
他的目光落到尤冬的左臂上，而后偏了偏头：“我没猜错，对吧？”
“你到底是谁？我已经开始失去耐心了。”
“请不要着急，根据我所知道的，你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所以这也是在威胁我对吧？真是聪明呢，果然名不虚传。”他双手交叉放到桌上：“相较于你而言，我真的不值一提，不用记住名字也无妨的。”
“那，你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我们这边。”他偏偏头：“如果你想要找上去的路的话，恐怕军方已经封锁住了哦？只要你们还是血肉之躯，就没办法强行突破过去的。”
这句不是谎言，将染病的人隔离在下面，确实是那些守卫者能够做出的事情，不过…尤冬吐出一口气，看向自己眼前的家伙。
自己，还真是被完全看穿了啊。
“所以呢？”
莹雪开口：“你把我们叫来这边，是为了什么？”
“啊，你就是尤冬小队中的制图师对吧？我知道你，是后来才加入的。”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抱歉，只是见到我的偶像们，我有点激动。”他笑着——似乎是这样，摆了摆手：“我知道该怎么上去哦，能够绕开正门，到达真正下层的办法。”
“哪有这样的路，尤冬，这家伙在骗我们。”
那个家伙的脸上露出微笑，莹雪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后退一步，尤冬叹口气：“那么，你的要求是什么？”
“真是直截了当，那我就说啦。”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伸出的手指指向自己下方的地板。
“我们想要消灭下层的那些驻军。”
“你们有什么情报？”
“情报，嗯，很多。”他吐一口气：“在这个地方，最多的东西，就是情报，我们的人偶尔会过去，给他们干一些脏活。”
“哼，那些家伙不怕被感染吗？”
“尤冬先生真是幽默。”他眯起眼睛：“想必你早就知道，深渊病传播的条件了吧？”
是根据自己一开始的行为来进行判断的吗，尤冬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勾心斗角，互相揣测，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这种生活了。
他转过头，看向门缝外探头看向这边的孩子，深渊病传播的条件并不是呼吸道，也不是血液，或是其他的办法，想要将深渊寄宿到这些“天选”的身上，唯一的办法…
便是通过寄生，只不过现在深渊的寄生虫变得体积更小了而已，那个军官在临死前企图用这个信息换取自己的性命。
“我们走。”
雷厉风行，一如既往，莹雪颇有些忙乱的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帆梁叹口气，从桌上捡起自己的枪，对着那个家伙点了点头，希一言不发，似乎早就知道尤冬会做的选择。
“对了。”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那个家伙偏偏头：“叫我虫子好了。”
“虫子？”
“啊啊，我可没有信心能够像你一样当一个大英雄，而且，这种名字也比较低调一点。”
想必我的名字也不会被人记住吧，他低语了一声，尤冬沉吟了片刻，拉开大门，那个被几人吓了一跳的孩子站在门口，颇有些不自然的搓了搓手。
“谢…”
他的声音很低，但确实是在道谢，莹雪的脸上露出莞尔的笑，抬头看向尤冬，对方点点头，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掏出一些食物。
“来。”
“啊…啊…”男孩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激动，但随即又转换成了犹豫和恐惧，他本能伸出的手僵在空中，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认识的人，都需要这些东西，但，在这里生活着的他自然知道，世界上鲜少会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而他们给出的东西，又是如此的珍贵。
“没关系的，拿着吧。”莹雪拽过孩子的手，将油布包着的食物强行塞到他怀里：“不要你什么。”
“谢…谢…谢谢！”结巴的话语，抽泣的声音，泪水和鼻涕从男孩的脸上滑落，混成一团，那种感觉不知道是感激还是其他，希默默的把自己的食物放到他的手里，摸了摸那干枯，沾满晶粉的头发。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战争，都总会有受害者，他们不知道这争端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从这争端中得到什么，但，他们对于自己失去的东西，却再了解不过。
他转身，走向自己方才来时的地方，那个孩子的母亲慌忙跑过去，蹲下来安抚着自己的孩子。
而他们没有回头。
他带好防毒面具，最后一次检查武器。
这可以掩盖好自己的踪迹。无论想要搞多大的破坏，只要将黑锅甩给那些人，那就没有问题。
“那些人…他们不会有事吗？”
“会有事，但，想必那个叫虫子的家伙能够处理好。”尤冬将望远镜放下，看向比先前更加警惕的守卫，他们此刻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寻找着他们的踪迹，莹雪轻轻的碰了碰那腐朽的沙发，木材轻而易举的碎裂，露出那其中一团团抱着的虫子。
上面不可能放弃，下面的挖掘工作才刚有些进展，那工作对于他们而言，想必十分重要，而清理掉这些反叛的家伙，对于他们而言只是顺手的事情，他不认为那些患了深渊病的人能够在枪弹面前生存下来。
但，要是考虑那么多东西的话，就完全前进不了了，虽然时间不长，但他相信那个自称为虫子的人不会弃那些人于不顾。
“你打算怎么做？直接杀进去？”
“危险太大，从内部开始破坏，逐个击破。”尤冬环顾周围：“帆梁，找个狙击点，掩护我们，没必要剩子弹，莹雪，你掩护他。”
“好哟。”帆梁伸了个懒腰，这次来时他没有带自己的狙击枪，但方才的那个守卫给他贡献了一把不错的MK14步枪，不用就太可惜了。
他环顾周围，爬上一座似乎还算结实的建筑，从那天然崩塌的缺口中看向尤冬一行人所在的位置，这个地方不错，能够看见外围几乎所有的守卫。
“没办法掩护内部。”帆梁蹲下来，将缺口整理成一个平面，把枪架好，导轨上有一个ACOG瞄具，视野还算清晰，他将一面镜子放在自己身后，调整反光。
“没事，尽可能不要让别人进来就好。”尤冬打开无线电：“给我们吸引注意力，我们要进去了。”莹雪守在楼梯入口，在楼道上设好防御。
枪声响起，穿透这片沉寂，一个卫兵的头盔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洞，那双眼中一瞬间变得浑浊，尸体重重倒下，惊呼声也在此刻响起。
“来吧，混蛋们，小爷我在这呢。”帆梁将泛着红光的准星与另一个东张西望，没躲在掩体后面的士兵的头颅重合。
子弹螺旋而出，一条生命就此消散，弹壳退出，落下，在空中留下硝烟的气味，有人指向这边，帆梁随便开了几枪，确保对方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
子弹撞击岩石，没入腐朽的焦黑木头，他躲在掩体后面，目光瞥向镜子之中，那些人正向自己冲来，他调转枪口，扣动扳机。
子弹没入一个卫兵的腹部，他倒在地上发出哭号，他身旁的同伴脚步慢了一瞬，随即将他弃之于不顾，不知道他到底是残忍还是聪明，帆梁瞄准，深呼吸。
“莹雪，有人进来了。”他在射击间的间隙开口，用火力压制住那些在大街上胡乱奔跑的家伙。
没必要施以怜悯，他们是敌人，他们犯下的暴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无数生命曾在他们手中陨落，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应该为此赎罪，每一个人，他们是组成雪崩的雪花，是淹没海岸的水珠，所以，对啊。
没必要对他们施以怜悯。
子弹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庞，热浪一波波袭来，子弹从耳旁呼啸而过。
在那瞄准镜的边缘，两个影子已然混入建筑之中。
“快速解决。”尤冬拔出枪，用左手握住匕首，向前方奔跑，希轻轻的点点头，按下自己腰间的勾索。
“敌袭！外面有狙击手！你们是什么…”
刀刃水平飞出，毫无意外的没入那个大喊大叫的卫兵的眼睛之中，尤冬迈开脚步，在他的尸体倒下之前拔出匕首，调转枪口。
勾索飞出，刺入不远处的墙壁，那银白色的身影一瞬间就飞过自己的身旁，带着风的喧嚣，卷起血的气味，子弹飞舞，刀刃螺旋。
那是战场上的武神，尤冬想起这一事实，那些在外界作战的日子让他忘记了希的战斗力。
自己也不能落后。
他自喉咙里发出咆哮，用枪口迎接那闻声赶来的守卫。
“他们开始了吗。”
自称为虫子的男人坐在楼梯口，看着一旁守卫的尸体，远处的建筑是那么的喧嚣，看来那些家伙，还真是打算大闹一场。
“真不愧是尤冬啊…还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虫子蹲下，看向那双已经浑浊如鱼眼一般的眼睛，伸出的手中，晶体逐渐爬上，将他的手臂组装成刀刃的模样。
撕咬，割裂，血肉上还带着温度，他憎恨这一切，憎恨大啖同类血肉的自己，憎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但，必须得活下去。
活下去才是一切，活下去，才会有未来，以后一定会有光的，自己要做的，就是活到那个时候。他贪婪的啃食着那些带着奇异味道的肉，抑制住喉头涌上的恶心感。
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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