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特这丝毫不顾及社交准则的行为让在场的三人表现各异:身为军人且天性严肃的克里夫半是不满、半是难堪的抿起嘴,那两撇引人注目的八字胡也颇滑稽的随之向上扬起;在会议中一直保持被动状态的议会代表则一脸惶恐,好像是自以为自己那明显的意图未曾暴露一般。
“您这话说的可真是毫不留情...”
三人中最擅长这样场景的摩兰德在此时充当起了和事佬——他率先开口,开始为会议上的尴尬局面寻找着顺坡下驴的台阶。
“没有人将您当成冤大头或是可以轻易利用的对象,哈尔根阁下。虽然新世界的异族们‘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的说法在最近十几年颇为流行。但我们不过是一座边境小城,既无大军可用也无法师可动——我们若是想要利用您这样能够独自一人击败士官级魔法师的强者,我想大概也无异于一只老鼠妄图操纵一名法师。”
说话间,摩兰德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他虽毫不掩饰的间接承认了莫德特的说法,但却将几人之间的对话从“商议”转变成了“请求”。
不仅如此,摩兰德还将之前故意为之的称呼形式从用于称呼贵族、高级帝国军将领和强力魔法师的“大人”重新改回了泛用于称呼尊贵之人的“阁下”,其间更是引经据典、拍拍马屁,光是这样一段话,便可多少一窥摩兰德在与人方面的经验。
毕竟,不仅莫德特所说大体都是事实,而萨里斯垒缺乏如莫德特一般强大...或者说一般凶狠之人也是事实,这一事实根本不是秘密,被看出来后借势承认倒也无妨。
摩兰德并非完全没有料到眼下的情况;根据士兵和佣兵的说法,这个名叫莫德特·哈尔根的年轻人不仅在内城以一敌三,击杀了三名告解室引路人,后来又更是后续的战斗之中干净利落的杀死了近百人:几乎所有死者都死于凌厉的剑伤、大多数都是一剑封喉,死相凄惨。
这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手段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在战斗与杀人这件事情上不仅没有负担,似乎还有一种令摩兰德颇为熟悉的热情:正是莫德特鼓励他们用尸体堆垒街垒以阻挡骑兵,也正是莫德特亲自以一己之力在主干道上击溃了那支凶悍的王国骑兵部队...以野蛮到身为诺斯人的摩兰德都有些震惊的方式。
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个冷漠的贵族小白脸,但摆在摩兰德面前的无数事实和他那敏锐的直觉都在告诉他,这多少有些迷惑性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恶魔、藏着狂躁且凶悍的灵魂——这种人在为人处世方面恐怕很难与冷静或者理性之类的词搭上关系。
所以,比起莫德特此时此刻展现出的直接与不讲情面,摩兰德实际上更加诧异于二人在议会建筑大门前第一次见面时,莫德特所展现出的那种...仿佛被驯化的、被压制的家犬似的平静与理性。
即便是野法师遍地、大法师喜欢到处闲逛的旧世界,像莫德特这样的人也并不常见:他有着学院深造后才能拥有的知识与认知水平,有着帝国贵族似的、看不见丝毫磨难痕迹的干净皮囊,有着仿佛戎马半生的资深军人般千锤百炼的体格,却又似乎潜藏着落魄野盗似的桀骜不驯与野蛮残暴的性格。
人是多元的,在很多年前,当摩兰德最初总北方的冻土来到南方这片有秩序的混乱之地时,他便收到过类似的忠告。
但直到今天,他才算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一个人的多面性。
“城卫队受到了致命打击是不争的事实,指挥官逃离、负责临时指挥的军官们也在战斗中全部阵亡,我虽然以现存的最高等级军官的身份兼任了临时指挥一职,但我所能够完全掌握的也就只有我的旧部下,第2、第3大队可以说几乎不受我控制——虽然很可耻,但士兵们对您的敬畏与崇拜毋庸置疑,所以我必须依靠哈尔根阁下您的帮助以团结所剩部队继续履行守土之责,即便您并非是职业军人。”
在摩兰德之后,组织好语言的克里夫扬起下巴,如立正一般挺直腰板,秉持着普通人对军人的传统印象,严肃的向莫德特道出了自己所面对的困境。
部队虽然已经在溃散的边缘,但这个老军人却仍执着于执行自己所被赋予的职责。
“呃呃——我,我同样无意挑,挑战您,哈尔根阁,阁下。但萨里斯垒的,的自治是议会的决,决议议...”
直到看到另外两人都已经向莫德特阐述了自己的立场,那名从头到尾都紧张异常的议会代表才总算结结巴巴的开口——他的发言可谓没有丝毫建设性,但总算是让莫德特意识到这位议会代表并非是因为紧张而吐词不清,而是有口吃的小毛病。
该我说话了。
听罢三人的说辞,莫德特在心底叹了口气。
人类是需要群居的生物,顾及他人的感受,为了共同体的利益适当让出自己的利益是合理的妥协,也是为人处世的重要课题,可每当面对各自有各自想法,总希望自己的问题能够率先得到解决的几方时,莫德特真的只想用一句干脆利落的话语结束一切。
就像战斗那样,一剑刺出,你死我亡。
“虽然你们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实际上并不算聪明,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在学院里,我都不过是单纯凭借着记忆力优秀的优势来占些小便宜。”
于是,莫德特开口了。
“虽然我的老师教导我不可自私,应当与人为善,但我还没有慷慨到可以无条件接受你们如此之多的要求;既然你们开出了你们的价码,那么就让我开出我的价码吧。”
说着,莫德特首先看向了克里夫。
“保护萨里斯垒的请求我一定会接受,毕竟我自己现在也居住在城内,与此地俱荣俱损。同时,我也会试着用我自己的方式调和城卫队内部的矛盾,但是作为代价,克里夫阁下你必须将相对应的完整权利让渡与我,以确保我能以我自己的微薄之力尽可能的完成你委托给我的任务。”
“你是说——你想要指挥权?!”
克里夫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多虑了,克里夫阁下。我不懂指挥,所以对驱赶士兵去前线送死毫无兴趣,我想要的只是非常简单的自由——譬如,如果我想要谁死,那么最好不要有人用规则、权利之类的话术来压我。”
“职业军人的处分按照帝国最高法应当移交当地最高法法庭进行判决!在帝国内,军人的权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没有人有权利对保卫人类、保卫帝国、保卫旧世界的军人施行私刑!”
莫德特的这句话非但没有让克里夫安心,反而让他更加夸张的向在场的众人表演起了何谓“吹胡子瞪眼”。
“难道你在战时也要耐心的将逃兵、叛徒和失败主义者一一移交给最高法法庭吗?克里夫阁下。按照摩兰德阁下所说,现在这座城市任然非常危险,那些可能正盘踞在城外荒野中的敌人随时都会再一次发动攻击,在这种时候,你难道仍要坚持将那些对保卫城市有害无利的人送往十万八千里外的最高法法庭吗?”
“如果你是这样的想的话,我可看不到你想要履行职责的决心。”
用那副平静的表情面对着额间已经冒起青筋的克里夫,莫德特如此说道。
“可——!”
“我不会独断专行!我会让士兵们自己组织会议讨指挥和决心问题,但对于那些私营的反抗分子,我的手段会残忍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从未有过相关经验,所以在事件紧迫的当下也只能如此了。”
打断了克里夫的辩驳,不想继续多耗费事件的莫德特将视线转向摩兰德和那名议会代表。
“至于萨里斯垒的自治问题,我目前持保留态度。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对城市的自治地位的决断不取决于王国,而是取决于帝国政府、取决于帝国政府监察领的态度。自治城邦或许的确在低地非常常见,但那是曾经横跨整个低地、势力延伸至巴尼托选帝候领与威亚诺斯选帝候领的商业联合与王国【十四日战争】的结果;帝国已经足够松散,我想监察领一定不会同意你们自顾自宣布的自治地位...除非你们也想要一场战争。”
莫德特说着。
对于和自治城邦有关的事情,在凡德尼兰城邦生活了十几年的莫德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对于过去的那段历史也已经烂熟于心。
虽然帝国确实有着给予富裕、且主要由市民和商人把持的帝国城市自治地位的法律条款,但鉴于帝国皇帝自从第三次辉煌远征以来越发明显的集权倾向,以正常手段获取自治地位的“法律道路”已经基本被封死,剩下的,唯有利益交换和走向战争两条道路。
而莫德特所提起的“十四日战争”就是第二条道路的成功范例:在大约70多年前,因为新世界贸易而几乎在一夜之间崛起的【商业联合】与同样因为新世界贸易日渐富庶、对王国与帝国的苛捐杂税愈发不满的“弗伦德兰特城邦同盟”合兵一处,在秘密合围王都安特卫普后以破城为要挟逼迫国王阿斯顿二世接受商业联合在低地的免税地位与城邦同盟的自治请求。
阿斯顿二世当然不可能同意如此荒诞之事,自认实力足够的他没有等待驻扎在低地的帝国第7军团【低地】前来支援,而是率军开城与联军野战,想要和外围的各地领主军队里应外合,中心开花。
双方在安特卫普城郊大战14天,4万联军在商业联合的协调之下与几乎两倍于自己的7万王国军血战日夜,最终取得了胜利,阿斯顿二世被俘虏,王国军四散奔逃,而联军则占领了安特卫普城,并依靠安特卫普的坚城与急匆匆赶到的帝国第7军团部队对峙。
由于联军俘虏了阿斯顿二世,并克制的没有与帝国部队发生冲突,正在与新世界原住民联军进行第4次塞奇大平原会战的帝国担心后方不稳将影响殖民进程,于是便选择与联军媾和、承认了城邦的自治地位与商业联合的免税要求,作为交换,联军必须释放阿斯顿二世,而【城邦联合】与【商业联合】在执法与行政方面必须接受王国的监督。
这便是那场著名的十四日战争的大致过程。
阿斯顿二世在那场战争结束后不久就郁郁而终,尚不过20多岁的阿斯顿三世继任为国王,开始了他70余年的漫长统治生涯。
14日战争的成功有其必然性也有其偶然性,莫德特不相信萨里斯垒能聚集起4万人的联军,也不相信安稳统治了王国70余年的长寿王阿斯顿三世会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你说的没错,这也是为什么福斯坦斯山脉一线那么多早已经在实质上自给自足的城市不敢宣布自治、摆脱王国统治的原因...商业联合与旧城邦联合在阿斯顿三世70年的打压之下已经衰落,新的联合迟迟没有诞生;新世界的战争已经结束、帝国军更是加强了其在低地地区的军事存在。”
摩兰德摇着头,如此说道。
“萨里斯垒不过是一座小城,若是现状无法打破,那么除非女神神降,否则所谓的自治地位不过是痴人说梦。”
“——若是现状无法被打破的话。”
双手合十,龙鳞相互摩擦时所发出的那种奇异的沙沙响动在安静的会客厅里显得有些聒噪。
“啊,你是指内战,你认为内战的到来会让你们有机可乘。”
清楚摩兰德言下之意的莫德特嘴角些微翘起,嘲笑般的说道。
“既然你如此确信内战将会爆发,那么你一定是有确凿的证据吧,可别告诉我你是依靠这次袭击才下此判断的。”
“呵呵,怎么会。虽然我早就已经南方化了,但我可是诺斯人,而诺斯人从不干毫无准备之事。”
摩兰德嘻嘻的笑着。
“您或许有所不知,威亚诺斯、巴尼托选帝候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参与到了低地的王权之争中。”
“在他们的操纵之下,内战,几乎不可能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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