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老爷，走这边……”
法芙纳趴在地上，鼻翼扇动，闻着气味。
她在黄金和柱廊间飞快地爬动，指引着乔治。
“你为什么不走路？”
比起灵活穿梭的红龙姬，圣骑士走的就要更慢一点，有时还不得不绕路。
“您在说什么，我现在不就是在走路吗？”
法芙纳一下子没了影，过了会从远远的一边出现，喊道:
“走这边！”
“我是说，双脚走路，就像我一样——”
乔治攀爬着金山，但脚下的金币不断滑落，导致有些吃力。
法芙纳又从上面探出头来，金瞳眨动，伸出手拉着乔治上来:
“我是龙，当然要爬着走了，这可比站着来的自然……虽然我承认人身不是很适合爬行。”
“谢谢你，法芙纳……”
乔治抓住她的手登了上来，答谢道。
“你应该改正你的习惯，你要跟着我到人类城市里去的。”
“哦，我自然知道……你以为我是不懂礼数之龙？”
法芙纳说着立起，抢先一步，转身面向乔治。
她双手提起斗篷的两侧，弯曲膝盖，一脚后撤交叉，眉目含笑，对着他低头致意，行了一个标准的提裙礼。
恍惚间，乔治还真以为眼前是一位高贵的公主在向他行礼。
她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趴回在地面上，嗅着出口的方向。
“这是？”
乔治跟上她的脚步，问道。
“证明我不是个无礼之龙，我对于古老礼节的了解或许比您还要多……在有人的情况下，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爬行是我的天性，您该不会要剥夺我仅剩不多的自由吧？”
法芙纳灵敏地爬上柱子。
“……我不会强迫你的，但我希望你能像一个人 。”
乔治想了一会，说道。
法芙纳在一旁的浮栏上跳跃，没有回答。
一人一龙在地下的宝库里沉默地前进着。
“……你身上的剑伤，怎么样了？”
圣骑士打破了沉默。
“痛，现在还好痛……”
法芙纳碎碎念道:
“就像是火烧，又像是毒泡……嘶嘶作响，伤口难愈。”
她一只手抓着杆子，挂在乔治面前，另一只手扒下斗篷，露出左肩上的伤口来。
一道剑伤就横在白皙的肩头上，稀少的鳞片被斩断，血液已经干涸结痂，但伤口却无法愈合。
她一个翻身，蹲在杆子上，嘶哑地问道:
“这可是刺伤龙神的剑，您觉得我会没有事吗？不过的确是死不了。”
法芙纳跃下杆子，很快消失在拐角里。
她的声音传来:
“这个方向……乔治老爷，跟紧我。”
乔治跟着走过去，少女红色的背影又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抱歉……”
乔治慢慢追着女孩的背影，歉意地说道。
“为什么您要道歉？”
法芙纳的声音在迷宫般的墙壁上回荡:
“先前你我是敌对关系……而现在我是您的仆人，为什么要道歉？这又改变不了什么，也不会让我的伤口愈合。”
“也许没有用，但能表示我的心意……人们若是愿意向他人多多释放出这些无用无害的善意，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聊的争端了。”
圣骑士低声解释道，看着少女消失在岔路里。
乔治也随之转入，差点被吓了一跳。
法芙纳半蹲在拐角处，尾巴甩动着。
她金色的龙瞳盯着阿斯卡隆，平静地说道:
“那么就请您以后把这剑放的离我远点……这样对我还更有益一些……从这里一直走就到小路的出口了，老爷。”
乔治顺着通道看过去，尽头是一道旋转而上的阶梯。
他跟着红龙姬迈步上前，手轻轻抚摸着剑鞘。
“只要你还遵从着契约，跟随着我，这把剑就不会伤害你的……它只会保护你。”
圣骑士认真地说道。
法芙纳诧异地回头，懒洋洋道:
“是吗？还真是令我高兴啊。”
两人顺着阶梯走上，眼前出现了一扇紧闭着的石门。
“这就是出口了……没有我带路的话，您可要在里面待上好几个月才能找到……”
法芙纳嘿嘿笑道:
“哦，在那之前您可能已经饿死渴死了……”
乔治没有理会，肩膀顶上石门，用力地推着。
石门轰隆隆地向外敞开，灿烂的光束从缝隙里射了进来，照出浑浊的尘埃。
“哦，我的眼睛——”
因为常年待于黑暗的地下，红龙被刺激地别过头，闭着眼睛就往外走。
然后斗篷就被一只手揪住了。
法芙纳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回头，背后的圣骑士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掌心，示意着。
“额，怎么了，老爷？”
法芙纳装傻道。
“我知道你拿了东西，现在交出来吧。”
乔治晃晃手。
“哦，您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红龙还想狡辩，看到乔治板起脸，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好吧好吧，我会给您的……”
法芙纳嘟囔着，从斗篷拿出了一枚金币，不情不愿地放到圣骑士手里。
“还有呢？”
乔治不依不饶。
“没了呀，我已经给您了。”
法芙纳讶异地说道。
乔治没有多说，直接抓起法芙纳的腰，举起来晃着。
少女的体重不算轻，但也没多重。
一大捧金币宝石从她斗篷里掉了下来，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
“你以为我没看见？”
乔治举着法芙纳，反问道。
红龙姬愤怒地挣扎着，恨不得一口咬在他的身上，可出于契约，只能装作笑呵呵:
“这些可以作为旅行的费用……而且数目也不大……”
“这些金子足够买下一个小镇……而且外出旅行，不必要的财富只会惹来麻烦，我自己有旅费……何况它们还有着诅咒。”
圣骑士不为所动，放下女孩。
他跨过财富，迈向门外。
法芙纳不甘地磨牙，眼睛恋恋不舍地盯着宝石，老老实实地跟他出去。
门外是一个被青苔杂草覆盖着的石台，古老的国王雕像倒在树丛间，小鸟在石像的王冠上筑巢。
他们似乎身处于半山腰。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人类的遗迹。”
乔治环顾四周。
这些造物并非人类的技艺所能建筑。
那些石砖重达数吨，切面平整光滑，看似粗犷，却蕴含玄机。
难以想象是如何将山体掏空，又是如何将沉重的建材一批批地运入其中。
“因为这是个矮人宫殿，老爷。”
法芙纳无精打采地说道。
“在过去，这里是繁华的城市……但因为国王招惹到了我，我便将此夷为平地，并征服了他的宝库。”
说到这个，红龙又兴奋起来了。
乔治瞥了她一眼，决定要慢慢改正法芙纳的性格。
圣骑士手指放进嘴里，响亮地吹了声口哨，石像顶的小鸟被惊动，拍着羽翼飞走。
过了几分钟，树林里传来鼓点般的敲击声，一匹没有鞍具的白马嘶鸣着，冲出灌木。
它停在乔治面前，温顺地蹭着圣骑士，鬃毛柔顺。
“白马……”
法芙纳嗅着，靠近了它:
“这是一匹宝驹……有着灵智，聪明非凡……”
白马似乎很警惕红龙姬，不安地发出鼻息，头推搡着乔治，把他护在身后。
“嘘……没事的，贝亚德……”
乔治抚摸着白马的脖子，在它耳边安抚道:
“她不是我们的敌人……”
白马安静了下来，只是仍忐忑地跺着马蹄。
“她的名字叫做贝亚德，是我母亲赠予的白马，乃是疾风之马……曾立下约定，能保护我一次致死的伤害。”
乔治梳理着马鬃，对法芙纳解释道。
“圣剑阿斯卡隆，止焰的斗篷，疾风之驹……您的母亲可真是富有非常啊……”
法芙纳喃喃道。
圣骑士翻身上马，在没有马鞍的情况下稳稳地坐着。
他勒紧缰绳，贝亚德小步地原地绕圈，乔治问道:
“你会骑马吗？”
“您觉得一头龙会不会骑马？”
“我觉得会。”
乔治回头，一匹棕马顶破树枝，冲了进来。
它身上大包小包地背了好几袋鞍囊，屁股边还悬挂着一杆骑枪。
“你就骑这匹马吧。”
“嘿，它看起来好蠢的。”
比起白马，这棕马可就只是一匹普通的马，鬃毛干枯，还散发着一股汗腥味。
法芙纳捏着鼻子，不满地抱怨道:
“它好臭！”
“你龙躯的味道不比它要香。”
乔治骑在马上安慰道。
“人言:龙臭胜于刀兵。”
“什么！？这是诽谤——我们龙也是很爱干净的！”
法芙纳勃然变色，随后声音低了下来:
“谁叫地下没有水……”
“快点，已经是下午了，我们得在天黑前找到住处。”
乔治催促道，先行一步。
法芙纳垮着脸，不得已地靠近马。
棕马突然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溅了她一身。
黏糊糊的口水和不明的液体糊在少女的身上，法芙纳压抑一天的怒火与耻辱终于爆发了。
她绚丽的金瞳显出巨龙的威严，傲丽的俏脸沾染上残忍的暴虐。
草木畏惧地俯下身，连风也停息了。
红龙右手扼住棕马的脖子，长指甲深深地刺入肉里，殷红的血顺着皮毛溢出。
法芙纳冷酷地低语道:
[给我乖巧一点，畜生。]
棕马顿时呆住了，一股热流自下体射出。
乔治的声音传来:
“法芙纳？”
圣骑士骑着白马，看她没有跟上，从树林里又折返了回来。
“没事，老爷……很快就来。”
红龙姬连忙把右手藏到身后，挂上和煦的微笑，汹涌的龙威顿时消失，草木在清风下摇曳着。
“快一点……天色不早了。”
乔治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神色如常地说道。
“嗯嗯。”
法芙纳乖巧地点头，生疏地爬上了马。
她低着头，杀意被深深埋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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