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冷清的针叶林虽然能遮住第一缕阳光,但当日头爬上腰位的时候,那些悄悄溜进林地的光束就能借着积雪的反射纷纷四散。四个人在明亮的洞口处利索地收拾着物资,整顿着牛车。
因为遭到暴风雪和雪狼的袭击而失去了所有物资的玛瑞伊娜和巴耶文奇这对夫妻,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探索天际圣堂的计划,准备先回到内地去过冬。夫妻俩做出决定的时候,对天际圣堂是否真的存在非常感兴趣的吴德还是很失望的,但另一方面,他更高兴于夫妻俩能远离危险,并能帮自己和布明斯通处理一些多余的物资。
“不跟我们去汉沃金看看吗?”吴德把行李扎在牛车上“大概率能见到砂糖女爵艾莉谢尔喔。”
[主要是……实在不想麻烦你们了]玛瑞伊娜也清点着物资,和吴德说起话来[我们俩的目标本来是天际圣堂嘛,所以没带什么钱来,要是真去了汉沃金就没钱花了。]
“也是很不好意思了。”巴耶文奇把玛瑞伊娜清点好的物资抬到车上“我们当时想的太简单了,对新生谷没有一点敬畏,根本没做好准备,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准备完全再出发。”
[你们还打算再来?]布明斯通把赶车的鞭子递给巴耶文奇,洪亮地说[你不是反对你老婆的计划吗朋友?]
“呃,依娜想再来,我也拦不住她。”
巴耶文奇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笑着如此回答,不过还是被玛瑞伊娜立刻抢过了话头。
[你自己也想去就直说,不要总把我拿出来当借口!]
巴耶文奇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想赶紧换个话题,他向着吴德和布明斯通伸出手来。
“感谢你们,愿意分出牛车和物资给我们,等到了有银行的地方,我们就把欠你们的钱付到怀特苏格女爵士的账上。”
昨晚四个人经过商议,吴德和布明斯通决定腾出一辆牛车和一部分的物资给夫妻俩。当然,这些东西不会白给,而且夫妻俩也不愿意白拿。因此巴耶文奇和玛瑞伊娜决定回到内地之后就赶紧清偿欠款,但因为吴德和布明斯通都没有福路德尔银行的账户,因此这笔钱最后只能打到并不在这里的艾莉谢尔的账上。
玛瑞伊娜和巴耶文奇都非常感激吴德的慷慨,而且吴德这么决定的时候也是落落大方,不过实际上吴德这一番操作下来没有任何的亏损,因为牛车和物资都是按照买进的价格卖给了夫妻俩。首先是物资,吴德和布明斯通准备了大量的物资,虽然保险,但也成了路上的负担。现在高原行已经过半,如此处理掉多余的物资可以说是相当划算。其次是牛车,牛车这个东西,如果到了汉沃金再去卖的话,至少也要打个六七折。如果等到来年开春回内陆的时候再用,那吴德还要付出一个冬季的喂养成本。能原价处理给夫妻俩,那就是白用了这辆牛车车好几天。而且换回的现金在汉沃金说不定还能做点生意赚上一笔,怎么想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其实,吴德还想过给东西加一加价,从夫妻俩那儿赚上一笔。毕竟这种事吴德非常擅长,但是聊了那么久,也算有了一些情谊,再加上吴德现在还没完成高原行,哪怕是为了积点阴德,吴德也不敢去涨价了。
[能遇上你们,简直是八翼大神的指引]玛瑞伊娜双手绕到后颈,解下了自己的项链[这个,就送给两位吧,应该能保佑两位高原行安全成功,还能当个抵押!]
“啊?这个我可不能收!”
吴德把玛瑞伊娜的手推回去。其实吴德一点都不担心夫妻二人回到内陆之后不还钱,因为吴德觉得他们俩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吴德自己很清楚不能仅仅从一夜的闲聊就来判断一个人靠不靠谱,但此时此刻吴德觉得,如果艾莉谢尔也在的话,她就一定会相信这两个人。
“收下吧,我们这么难得能在这里相遇。”
巴耶文奇从玛瑞伊娜手里接过项链,塞到了吴德的手里,既然巴耶文奇都这么说了,吴德觉得不收也不好,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一条金色的项链,吊坠是一颗雕琢成了神灵八翼的红宝石,外面镶着金色的边,至少看起来不像是便宜货。
“这也太贵重了。”
吴德嘴上念叨着,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万一夫妻俩觉得项链都抵押掉了,回去之后不付钱怎么办?这条项链可不一定能比一套牛车和一堆物资值钱。不过吴德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甩到脑袋后面了,自己才刚刚想着去相信艾莉谢尔,相信都没在这里,没见过这两个人的艾莉谢尔。
[没有那么值钱啦,就当个护身符。再说了,你们也算是救了我们的命。]玛瑞伊娜笑着说[如果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我们再相见的那天可以把项链还给我的呀。]
“这倒是可以”吴德点了点头“那就一言为定。”
[好啊,一言为定。]
巴耶文奇率先踏上牛车,伸手把玛瑞伊娜也拉了上去,另一边,布明斯通已经把行李扎好,给吴德腾出了位置。
“后会有期,吴德,布明斯通!”
[再见啦,吴,布明斯通!]
“嗯,就此别过了,两位!”
[路上小心点,小两口!]
道别之后,两辆车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始前进。很快,对方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积雪的针叶林里。
“哎!”
吴德长叹一声,看向前方的新生谷,这一声哀叹吸引了布明斯通的注意,他回过头来看着吴德,问他道。
[怎么了,你又萎了?]
“不是,我就有点事比较担心。”
[担心啥呢?长吁短叹的。]
“呃,一是那俩人能不能安安全全地回到下面。”
[哟呵。]布明斯通发出了搞笑的声音[你还这么关心那两个福路德尔人?]
“我是担心他们万一回不去,钱怎么办。”
[好家伙]布明斯通大笑起来[算了吧!你不用担心,他们一路下山,快的很,而且天气只会越向下越暖和。]
“那就没事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吴德搓了搓手“昨天的雪下的这么大,新生谷不会被封上吧?”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如果新生谷真的被封住,我们从这里就能看到]布明斯通指着正前方[向前看吧,吴,我们离翻越新生谷没几天了。]
“好,主席。”吴德整顿了一下心情“向前!”
不知道是不是玛瑞伊娜的护身符确实有用,与夫妻俩互别之后的几天里,一直没有再遇上暴风雪,而且大概是已经适应了高原的海拔,吴德的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离新生谷的顶端越来越近,积雪也越来越厚。布明斯通和吴德拆下牛车上的车轮,把两块长板装在车底,简单的改造过后,车子就变成了更适合在雪地前进的雪橇。在出发后的第十六天,吴德和布明斯通终于到达了新生谷的顶端。
吴德回头看过去,右手边就是绵延不尽的凯勒佩尔山脉,完全想象不到沿着山脉继续走,就能从拜拉梅尔的最东边到达最西边。左手边群聚密耸的则是斯提尔山脉的最北处,沿着这里的话,兴许就能到达斯坦勒斯吧。
吴德本来以为从这里能看到整个拜拉梅尔,实际上吴德回过头能看到的只有茫茫的雪丘,绵绵的云朵低得似乎伸手就能抓到,灿晴的蓝天也预示着未来也是好天气。
[要吗?]
布明斯通手里捏着一枚黯红色的果干,冲吴德比划了两下,然后把果干丢给吴德。吴德伸出双手,想挪动一下步子去接,结果差点因为积雪挡住了脚而摔倒。接住了果干之后,吴德举起来借着阳光看了看,然后把果干又丢给了布明斯通。
“算了吧,我宁愿冻死也不想被辣死,我可受够了这些阴郁果了。”
这个果干就是吴德曾经在圣艾克赫尔博品尝过的阴郁果,有着复杂的口味和鲜艳的颜色,而且只有视觉敏锐的福路德尔人才能从颜色判断出是甜还是辣。之前吴德可是被艾莉谢尔捉弄,吃了两个辣味的阴郁果。布明斯通在出发前就准备了一袋阴郁果干,而这些果干当然不是为了当水果吃,因为这些全都是辣味的。它们的作用是在吃下后刺激身体,让人觉得暖和起来,以此御寒。不过吴德觉得现在还不错,虽然空气十分的寒冷,但是阳光要比往常都要温暖。吴德踏步在雪地上,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摘下帽子晒起太阳来。
[那可不一定,里面偶尔也会掺上几个甜的,吃这玩意儿就像赌博一样,刺激的很。]布明斯通把吴德丢回来的果干扔进嘴里,用力嚼了几口[你看,这个就是甜的。]
“得了吧主席,你平时会赌吗?还挺有钱的。”
[我不会赌,但你大概会,不然也不会输的一干二净。]
“我那笔期货本来很稳的,谁能想到有禁糖令呢。”吴德走回到雪橇上,示意布明斯通到后面休息。“来,我来驾车。”
[那就是赌,朋友。]布明斯通把缰绳和鞭子交给吴德[别忘了多活动你的手指和脚趾,冻掉了可不好受。]
“知道了主席。”
新生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吴德想了想这十几天的经历,除了那场暴风雪之外都相当顺利。不过自己的运气虽然好,汉沃金的车队应该一样也是畅通无阻,想到这里,吴德就挥起了缰绳,不知道现在自己距离汉沃金的车队还有远。
和一路都不怎么陡的上坡不同,开始下山的路坡度就变的不是那么友好了。吴德驾驶雪橇的时候双脚要一直放在减速脚踏上,如果雪橇的速度太快,吴德就要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脚踏上才能减速停车。这就让下山时的驾驶比上山时累很多,吴德还要不断地活动自己的脚趾头,保持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始终都有知觉。
不过还好的是,自从开始下山,每前进上几个小时,吴德似乎就能觉得温度变高了一些。头顶的云彩离自己越来越远,地上积雪开始变薄甚至消失,稀疏的车前草纷纷钻了出来。四天之后的正午,天上又飘起大雪来,所幸没有什么风,吴德和布明斯通在山谷发现了一排木屋。
“这里就有人住了吗?”
吴德站在雪橇上,一边看着矢北仪,一边指着远处的那排木屋。
[那是个安全屋,汉沃金人修的。]布明斯通驾着雪橇,摆摆手示意吴德安静一点[没必要大惊小怪的,离汉沃金还有几天要走。]
“安全屋?什么来的?”
[就是给路人们中途歇脚的地方,就是个空房子,啥都没有,不过能遮风挡雪的,也挺了不得。]
“这样啊。”吴德又坐回到雪橇上“他们怎么到这儿了才想起来建安全屋,上山的时候一座也没见到。”
[那儿又不是汉沃金,汉沃金的人不愿意在外面浪费东西]布明斯通挥舞着鞭子[而且就算盖了,一个冬天过去说不定就毁了,不值得。]
“说的也是,我们怎么办?现在才大中午。”
[还是休息吧,在这儿能找到这么好的营地,不休息可惜了。]布明斯通想了想,继续和吴德说[而且汉沃金人在这里修安全屋,总归是有些道理的,要是错过了这里,说不定到了晚上就没有合适的地方扎营了。要是把帐篷扎在没有掩护的地方,暴风雪一来我们就跟着帐篷走了。]
“那这岂不是浪费了半天吗?会离汉沃金的车队越来越远的!”
[着急什么,我们这一路已经够快了,别忘了,安全第一。]布明斯通大声地回应着吴德[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现在一点都不保险,你想看看死人吗?我早上去找柴火的时候见到一个,冻死的,不知道多久了,但是特鲜亮,都没烂。我们回头看完再过来,正好晚上在这里休息。]
“啊这。”吴德一时语塞,毕竟布明斯通是此次高原行的向导,自己一个外行不能因为是雇主就对内行指指点点,要不然出了事可就麻烦了“行……吧,那就休息吧。”
[这才是我的好伙计,吴。]
布明斯通笑了笑,加快了雪橇的速度。
到了安全屋,布明斯通把牛拴好,跟吴德走进了屋子里。这些安全屋是纯木制的,看起来还挺结实,屋子没有窗户,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敞着大门,屋子里才能看清东西。
“真暖和。”吴德自言自语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么一来我觉得在这休息也挺好,好像已经有二十天没住过屋子了。”
[没有什么比一栋遮风挡雨的房子更能让旅人舒心的了]布明斯通笑着[看看能不能在屋里生个火,兴许……]
咔嚓——
吴德踩到了什么东西,打断了布明斯通的话语。
“呃,什么玩意儿。”吴德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脚底“有点黑,看不清。”
[我看看]布明斯通走到吴德身边,蹲下看了看吴德脚下[这玩意儿就是黑的,是烧过的木炭,大概是之前的人没打扫干净。]
“之前的人……”吴德端起下巴来“会不会是汉沃金的人!?”
[难说,出来看看。]
布明斯通招呼吴德出门,吴德虽然不知道布明斯通要干什么,但是还是跟着跑了出去。本来,吴德猜测布明斯通是要寻找脚印一类的东西,但今天正好飘着大雪,就算有印迹,估计也已经被新雪盖住了。沮丧之际,布明斯通示意吴德抬头看看房顶。
[没有雪,有人扫过了。]
吴德赶紧后退几步,仔细看着房顶,但是安全屋的屋顶上明明有着一层积雪,布明斯通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吴德有些恼怒的质问布明斯通。
“哈?这上面不是有雪吗?”
[你看看那些树,还有你脚底下的雪,再看房顶上的雪。]
听了布明斯通的话,吴德立刻看了看不远处的树木,那些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脚下的积雪也一样,一脚下去,雪能没过脚腕,要不是穿着的是加长收口的靴子,恐怕雪已经灌进鞋里面去了。
再看安全屋,屋顶上虽说也有一层积雪,但也只能算是刚刚覆盖了白色而已。相比之下,确实可以说是没有雪。
“你的意思是说,汉沃金人刚刚扫过屋顶上的雪?”
[是,长时间没人管的话,积雪有可能把屋子压垮,所以只要是汉沃金人待过的安全屋,他们都会把屋顶上的雪扫掉。]布明斯通又看了看自己被木炭抹黑的手指[那些人应该是今天早上才出发的,我们快追上了!]
“那!怎么办!主席!”
听到自己离汉沃金的车队只有咫尺之遥,吴德立刻看向了布明斯通。
[怎么办?]布明斯通自信的笑着[听你的,朋友!]
看到布明斯通的笑容,吴德快步走到雪橇旁边,从货斗上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枚暗红色的果干,丢进嘴里。
“暖和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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