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怕书面记载上每位星域长负责统御戍守的都是一个“战区”，但这个战区究竟包含了多少个联邦标准的星区范围……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联邦的国境是如此之广，广到同为星域长的鸽派们从不在乎鹰派的同僚们在过去的一个标准年中向外扩张了多少光年。
当然，扩张并不是指单纯的军事控制范围，它还包括一系列的星区开发评定等，但说到底这片宇宙是如此的冰冷而辽阔……
……或许并不辽阔，只是因为大部分土著文明只处于被观测的地位吧。
星域长们大多不爱谈论那些自己战区中的脆弱文明们，恪守着相应的原则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
不过是十几个光年的缓冲区而已，等那个文明能够冲破冰冷的银河触及联邦反应的界限，指不定——只是说有可能——盖亚联邦就已经因为人口负增长灭亡了。
其实，观察一个低级的唯心文明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方长山张口想说什么，但留意到自己搭档关切的视线，却缓缓将嘴闭合。
方天是忠诚的，她忠诚于联邦，忠诚于人类集体——也忠诚于自己。
只要他一个命令，这艘足以控制上百个星区的武库舰就会进入解体计时，这一点母庸置疑。
很多鹰派星域长们有一种担忧：他们担心未来会发生无数前宇航时代作品预测般的AI暴动，盖亚联邦陷入内战之中，最终一蹶不振，湮灭于宇宙无尽的时间长河之中。
这是错误的。
即使是最淡然的AI也无法忍受这种指控，但即使如此，当有任何一位联邦公民产生此类怀疑时，联邦法律都会保证他销毁对应AI的权利。
这条法案曾在过去引起过灾难性的后果，一位在四级唯心文明中生活许久的五级星域长陷入了思维误区与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怪圈。
当然，事后对其进行误导的灵能存在已经被相邻战区的星域长湮灭，但那是后话。
那位刚刚成为星域长不足百年的菜鸟，脆弱的心智终究被导向了冲动。他下令摧毁了自己战区内的所有AI——自律巨构、舰队主宰甚至是每一位单独的战舰AI，还有联邦起初分配给他的战区旗舰。
方长山难以理解这种行为。
作为鹰派的他和无数AI们共同作战，他下达指令，她们负责执行……他会为每一位AI的存亡绞尽脑汁，她们亦会为联邦或为他个人而奋战。
一如他的搭档，方天。
从被一级星域长认可为见习星域长，已经过去一百四十余年了。
时至今日，他早已从一位需要一级星域长在线引导的菜鸟，变成了一位饱经考验的二级星域长。
或许过不了五年，他就会晋升为一级星域长，拥有和自己师傅相同的最高权限。
“方天。”
他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
“可以过来一下吗？”
191AAG4的虚拟形象愣了一下，紧接着快步走到自己的指挥官身旁，平静地跪坐。
她走来时，木履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铠片片消散，身着兜胸和宽松大裤的武士少女跪坐在原地，静静等待自己搭档的下一步指令。
方长山快步走到方天身前，两人相对的姿态微妙起来……
“拜托了。”
他说。
“明白。”
于是，方天伸出手去。被舰内立场精准控制到夸克级的固态实体模拟着正如真正人类般双手的温暖和柔软，满足着自己搭档的小小爱好。
感受到某个东西越发绷紧起来，方天决定再进行一次谏言。
“您……”她迟疑着开口，“应该尝试找另一位联邦公民而非我来进行这种事情……”
当未来，AI技术发展到极点，还会有人将自己的情感付出倾注到另一位自己对其不完全了解、性格也完全无法预料的同类身上吗？
方天的舰内立场一般是用来进行自我维护、搬运补给或是处理不小心侵入舰体内部的“寄生虫”……在生态区的立场因为需要进行更加细致的操作，单论精度而言远超舰体的其他部位。
通过算法和其他装置投射的热能，那个名为“方天”的虚拟形象几乎不存在任何和联盟公民物理上的区别，用来满足自己指挥官偶然间的部分需求时也非常的便利。
——尽管，方天不愿意将自己的指挥官拱手让与任何人，但……这份谏言仍然是非常有必要的……
……毕竟，他不会……
“你说的有道理。”
然而，方长山却说出了和方天预料中完全不同的答案。
方天微微愣神，抿了抿嘴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最终合上。
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讨好、心不在焉起来。
方长山的手放在武士少女额头上，打断了对方心理活动。
“看你的表情……”方长山笑着开口，“骗你的啦。”
“你是我的方天，至于那些同类女性……谁会在乎她们呢？”
星域长之中，鲜有不是以单身状态戍守战区的存在。
联邦议会曾经就星域长中广泛存在的、以自己母舰或其他战舰AI作为爱情或身体同伴的行为做出过讨论并下定判决。
但议会的的判决本身不对星域长们具有强制执行力，这些每个人都近乎于一个独立硅基文明且手上持有重兵、戍守边疆的星域长们只是遵守着历史和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以松散的集会制度维系着相互的联系。
就连星域长常态集会都只能大家站在一起互相讨论讨论给予口头谴责，从联邦律法上就只对星域长集体有建议权的议会更不可能对他们的实际行动产生任何影响。
联邦强盛至今，没有联邦律法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业因它的完善，每次三大决策机构进行定期共同修订时除开几条互相牵着各自利益的条目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上的进展。
议会一直担心本就经受种种心智改造的星域长们，就连对同类的爱都转嫁给AI后，连自己身为人类一份子的观念都会逐渐淡薄掉……以自己作为政治生物的思考方式去衡量那些战区范围以数万光年为单位的星域长们，本身就是一种可笑的行为。
至少，在星域长们看来是这样。
在某一瞬间到来之后，方长山长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搭档开始清理周遭的气味和液体。
或许是远古人类戏称的“贤者时间”的原因吧？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他作为鹰派的大脑不由得思绪放远，开始关注一些哲学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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