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里没有您，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加文是不被需要的家伙，他从小就明白了这一点。
身为斯图亚特家的一员，却在挥剑上没有任何天赋，以至于没有一名皇室成员愿意选定他作为自己的骑士。
在嘲笑和诋毁中，加文也只能接受自己弱小的事实。斯图亚特家的血对他来说就像是魔咒，让他自从出生开始就被赋予无力承受的使命，进而因为失败被唾弃，被指责。
当然，贵族的血脉至少保住了加文的富贵。即使被别人视为无能无用，他也能在父亲和兄长的庇护下富足的度过一生。至少本该是如此。
“所以，”萨珊慢慢站起，又恢复到之前背对加文的模样，“如果您可怜他们，就请回去好好指挥吧。我期待您的表现。”
昏暗的地下街中，现在到处都是萨珊手下的火光。难民们都被带出他们居住的坑洞，在刀剑下瑟瑟发抖。
“妈......妈。”女孩努力地伸出手想要触摸近在咫尺的母亲。但是她伸出去的手，在半途中便无力地垂下了。
而在加文面前的妇人，尽管已经无法睁开双目，却也感知到了自己孩子的呼唤。她想说些什么，身体艰难地移动着，却连她女儿所能做的都达不到。只当加文将女孩轻轻地放在她的怀中时，她才因为感受到女儿的心跳而欢喜。
“看来您下定决心了。”听到加文站起来的声音后，萨珊转过身来。“很高兴您能明白。那么我的人会护送您回到指挥室。”
萨珊话音刚落，两名“老兵”便从阴影中现出身形。两人都是隐蔽和侦查的大师，不会给加文任何逃跑的机会。
“请。”
被押送着离开的加文，在离开地下街之前，又回头瞥了一眼那对可怜的母女。
“给她们治疗，在结束之前，她们还不能死。”加文走远后，萨珊才吩咐道。
——
从地下街回到地上后，刺眼的阳光让加文不自觉的用手去遮掩。
即使四周有高墙阻挡，正午的阳光还是可以笔直的照亮要塞地上的砖石。加文在戈塔也算是呆了一段时间了，他身边的“老兵”也是。
自从卡尔率领大军进驻戈塔，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啊。加文不由得心生感慨。
先是和龙作战，之后是驱逐弗朗索瓦的势力，再后来是艾德蒙入主要塞。其实时间也不长，只是一连串的变故让这几个月变得难以忽略。
早知道，就和大哥一起回帝都了。
叹了一口气后，加文说：“对不起。”
两名押送他的“老兵”听到后，先是一愣，而后便都转向了加文，注视着他的异动。一个人如果无缘无故的道歉，就以为他即将要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了。
“能听我一个请求吗？”
——
威尔率领的骑兵队抵达了已经无人守备的一处主城门。守军将全部士兵都聚集到了中间的主城门，几乎拱手让出了剩下四个。对此，皇帝的应对是由他本人率领主队和牵制中间的敌人，骑兵们从侧门进入，包围并突袭敌人的侧翼和后背。空门作为进攻的绝佳良机不容放过，但是主队也不能大意的踏入危险之地。威尔的任务，除了作为机动部队完成包围之外，还有作为上钩的鱼儿，探明敌人的虚实。
即使他们遭遇伏击而全军覆没，主队依旧有一战之力。
对于这个任务，包括威尔在内的全体骑兵都是知道的。皇帝并没有将随意的将他们作为弃子，而是告知了他们可能存在的危险。可敬的是没有一位骑兵拒绝自己的任务，他们向皇帝庄严的宣誓，视死如归。
“一、二！”
冲城锤狠狠地撞在要塞的玄玉大门上。主城的城门和瓮城的根本无法比较。仅凭冲城锤已经很难破开了。不过至少这里已经没有人守卫了，威尔他们不用担心头顶的滚油和箭雨，只要能打开城门就好了。
士兵们一次又一次将顶端包铁的木桩摆向城门。漆黑的玄玉从纹丝不动到裂开缝隙，并最终随着撞击开始凹陷。
“再加把劲！”
隐约中，威尔已经听到了中间传来了人们吼叫的声音。可能皇帝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一、二！”
“喝啊啊啊啊啊！”
终于，玄玉制成的高大门扉被撞开了一个大洞，裂纹以之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并在后续的几次撞击中，彻底被摧毁。
“冲啊！”
骏马踏上了主城宽阔的街道，马蹄将严整的石砖踏的当当作响。终日通行马车的要塞，第一次迎来了敌人的骑兵。
由于担心贻误战机，威尔一马当先就冲向了中间的城门。他甚至忘了试探可能的埋伏。
幸运的是，敌人并没有设下圈套。空门就是空门，没有任何陷阱或埋伏。虽然城内的炮弹在第一时刻就向他们倾泻而来，但是这对于人数较少的灵活骑兵们来说，并不足以造成太大的损失。眼前的情况是因为敌人的愚钝还是博弈上的冒进，没有人会知道。反正对于帝国军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策马奔腾的骑兵们很快便到达了预定的位置。城内的密集的房屋为他们遮挡了炮火。他们向着可能是战场的中间城门处望去，却发现情况和他们想的好像并不一样。
城门确实是被皇帝破开了，然而两边并没有发生战斗。帝国军这边只有皇帝一人进入了城门，主队可能还隐藏在后面。而戈塔守军这边，甚至没有在城墙上布置兵力。他们成月牙型将一名骑士拱卫在中间，包围的人群像是在竞技场观战一般。威尔之前听到的吼声，恐怕也不是战斗的嘶喊，而是竞技场观众的大叫。
——
沐浴在戈塔的阳光下，加文还是第一次站在战场上，受到万人敬仰。
其实说是敬仰可能也并不合适，毕竟这些士兵也仅仅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罢了。
敢于直面那个强如怪物的皇帝，自己确实也是脑子不太正常。
加文自嘲的笑道。
当然，不只是自嘲，他也很高兴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他现在人能站在这里，也可以称之为奇迹了。
“请让我能够亲自踏上战场。”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或许是怜悯，或许是同情，那两个“老兵”接受了加文的请求。他们先是将加文押送到指挥室，让加文在那里下达了全军集结的命令，然后又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出来，让他能够踏上战场。
为了让萨珊放心，加文留了一手。他并没有调动城内新布置的指向城门的炮兵阵地，将自己的计划伪装成引诱敌军进城并炮击他们的计策。同时，他还下了一个赌注，那就是希德不会贸然从空门进入，他一定会率领主队和自己的主力决战。
所有的一切，他都赌赢了。这大概是女神对他最后的恩赐了吧。
那么，为了不辜负这难得的机会，最后一位演员，加文自己，必须完成完美的谢幕。
在他离开指挥室的时候，或者更早，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一次，他要为自己而战，为自己的意志而战。
他不会再屈从于那些只想利用自己的人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软弱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让那些本不该受到波及的人为他承担后果。这样做的自己，无疑才是真正的弱小。不只是身体上的弱小，更是为人上的弱小。他要反抗，他要为了这座要塞中的人们反抗，为他自己反抗。不管是谁授予的，他现在是公爵。
“对不起。”
不知道远在艾德蒙的妻子和孩子能不能知晓自己的歉意，不过加文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就像是萨珊说的，他就好像是笼中的飞鸟，根本对局势起不到任何的影响。他作为指挥官的每一条都会经过萨珊的处理，即使他有心想要帮助希德，也根本不可能在指挥层面上达成。戈塔要塞宛如天险，即使瓮城失守乃至主城门失守，只要萨珊有心，顷刻间就可以挽回败局。为此，他必须让战局在一瞬间结束。
那该怎么办呢？萨珊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将士兵们拜拜葬送。他能控制的，就只有他自己。
没错，自己。
即使身为笼中的飞鸟，提线的木偶，他依旧是戈塔的公爵，战场的指挥官。想起之前莱昂的败局，加文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想让战局在一瞬间发生倾覆，只要身为指挥官的自己死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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