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希德·路西乌斯？”
骑在银光闪闪的战马上，加文煞有介事地问道。贵为斯图亚特家的后代，守卫皇帝的最后一道屏障，加文又怎会不认识希德呢？虽然他是光彩夺目的第一皇子，是安德烈三世倾尽全力培养的帝国骄子，跟加文这种不被认可的家伙有着天壤之别，但是，终究还是相识的。
看着他和佩特拉追逐打闹，看着他在训练场上拼命挥剑，看着他一步步成为可以独挡一面的名副其实的皇子，加文虽谈不上为之骄傲，也完全认同了这个璀璨的青年散发出来的光芒。只是，他还是有些年轻。
加文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当希德真的以皇帝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也为之惊讶。在战争开始前，他还见过那个青年。那时的他就好像刚被赶出族群的雄狮子，尚显稚嫩的鬃毛和小心翼翼的举止并不能被他矫健的身姿和尖牙利爪所掩盖。而现在，立于千军万马之前的希德，无疑已经成长为一头真正的狮子。他身上的锐气比阳光还要刺眼，比巨龙还令人恐惧。加文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艾德蒙的将领会闻风而逃，站在这样的敌人面前，谁还能保有战意？
加文露出了笑容。虽然从敌人的角度来说希德不好对付，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样刚刚好。
“加文卿，你也变成了叛徒。”
“是啊。”
加文望向天，说道。他已经感受到了身边不一样的视线，那些和士兵们狂热，激动所不相符的，冰冷，无情的视线。
或许萨珊还没有发现自己溜走了，或许她还没来得抓自己回去，又或许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不过不用怀疑的一点是，至少放自己走的那两名“老兵”还在盯着自己。他们只是同一让自己踏上战场，并非背叛了萨珊。如果他胆敢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的话，他们就会在一瞬间控制住自己吧。想要说出投降就会被捂住嘴，想要下马交涉就会被拽住腿。稍稍引起的混乱会立刻被“老兵”们制止。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木偶，即使发出磕磕绊绊的反抗，也会立刻被主人丢弃，并被新的木偶取代。这不是加文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更彻底，更疯狂的脱线。这时候，就需要剪刀了。
究竟是希德这把剪刀更锋利，还是萨珊的提线更坚韧，加文很好奇。不过很快，他的性命就会被用来验证这一点。
“火枪手！”
加文高呼着，很快围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便将火枪指向了希德。在如此密集的射击下，不可能有人能够存活。
然而希德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凝视着身为指挥者的加文。
很好。加文对希德的反应很满意。如果他此时被吓退了，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还没完。
“怎么样，希德，你觉得你能战胜这些弹丸吗？我听说你在和莱昂战斗时身中数枪依旧能够战斗。不过现在可不是那两三个的零星射击了。这里有足足300个枪口正对你！”
希德身后的士兵似乎发生了一些骚动。不过皇帝很快就平息了他们。除了希德，依旧没人进城。看来他是真的准备孤身一人面对这些火枪兵。
“你看起来很轻松。是在等你的那些从侧门绕进来的骑兵吗？”加文说，“你觉得这样就能战胜我们，拿下戈塔？太愚蠢了。”
加文脸上露出胸有成竹般的微笑，仿佛真的对自己完美的计划深信不疑。“实话告诉你，即使今天戈塔陷落，我军全军覆没，只要你死了，就是天大的胜仗！”
如果从沙维尔和萨珊的角度来看，加文的话正中他们的心坎。只要希德死了，接过真正接过帝国皇位的时间就不会太远。到那时，戈塔有和没有，根本不重要。也正是笃定了这一点，加文才特意说出，好似汇报一般，向萨珊展示着。正如他所料，身后的“老兵”们没有异动。
听到他这番话的希德同样没有反应，他的态度就好像是在审视一个无聊的小丑。加文说的没错，他是在等待威尔等人的骑兵到位。但是他不认可加文说的他今天会死在这里。如果300门火枪就能击败帝国的皇帝，那么也就只能证明他就是如此不堪一击罢了。
在两人对峙的中间城门两侧，已经可以听到炮击声和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了。这也意味着，决战的时候不远了。为了掩护侧袭，皇帝所在的正面部队一定会发起进攻。只有这样，侧袭才能被称之为侧袭。不然敌人只要转身应战就可以快速吃掉这些零散的兵力。
“全军戒备！”
加文再次喊道。正面的火枪手将火枪架在前排士兵的大盾上，而后面应对骑兵的长矛也架了起来，阵型看上去完美无缺。让任何一个将领来评判，他们都不会指责加文。也只有这样，加文才能让萨珊放心。
毕竟，他们可不会相信奇迹。
而加文相信。他相信希德一定有着能在万军之中斩下自己首级的能力。
——
时候到了。
尽管没有左顾右盼地观察骑兵的行踪，他也从马蹄声的大小和快慢判断出了威尔他们已经就位。同时，响起的炮击声也让他确定，自己没有将主队带到城内是正确的。那些炮兵可以炮击威尔，就以为他们可以随时调转炮口炮击毫无遮掩的城门。那些可怕的爆炸性火药要是在步兵群里爆开，造成的伤亡是不能接受。
因此，希德必须一个人面对眼前的敌军。
这是何等恐怖事情。火药不是魔法，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它的神威，即使是皇帝的铠甲也不行。之前被火枪击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希德别无选择。
“陛下！”
在身后士兵的呼喊中，希德轻轻抚摸着将要和他一同面对危险的战马。它也和他一样，别无选择。
“嘭！”
可能是因为紧张过头，一名火枪手在看到希德的动作后误触了扳机。弹丸瞬间到达了希德原本头部所在的位置，然后便消失在了城门外的空气中。如果不是他俯下身子抚摸战马，大概就被命中了吧。
然而幸运的皇帝并没有领情。他在起身的下一刻，便向着口袋般的大阵冲了过来。
战斗正式打响，却没人能听见被淹没在火药爆破声中的，皇帝所说的，“感谢”。
——
“为了帝国的荣耀！”
威尔和他们的骑兵从未惧怕过死亡。在他们看来，有着比活下去更令人向往的荣耀，也有着比死亡更令人作呕的怯懦。战马尚且无畏，骑兵又怎么能后退？
即使面对着足有一人高的大盾和从中间伸出的尖刺状的长枪，骑兵们还是高呼着万岁冲了上去。长枪轻而易举地刺穿战马的皮肤，再借着骑兵自身的冲量，贯穿它身上的士兵。这是理所应当可以预见的悲惨结局，以至于从来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血肉夹杂着惨叫和呐喊，像是一堵墙一般向着那些架起大盾和长枪的士兵压来，以至于他们不得不闭上眼睛来逃避这灾难。可是等他们张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又有一队骑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
“他们要干什么！”
一个士兵尖叫道。
沉重的力道再次从手上传来，即使将尾端刺入地面，士兵依旧感受到自己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那是一人一马全力冲刺的冲劲。在马蹄声重重地踏在身前的时候，他又闭上了眼睛，等到听到叫后才睁开。尸体和血液倒在他面前的大盾上，持盾的同僚显然和他一样惊慌。然而当阻挡视线的战马倒下后，他绝望的发现，那些骑兵又来了。
“他们是无穷无尽的吗！”
这一次，他所依仗的长枪终于不堪重负，在冲击中断成了两节。枪头那一段深深的刺入了骑兵的身体，并随着骑兵的倒下而消失。
“还有吗？”
是的，还有。骑兵们还在冲锋。尽管他们已经损失了足足一半的士兵，但是攻势反而愈加猛烈。没等他反应过来，骑兵就又到了。
“呃啊——”
仅凭盾牌是阻挡不住一匹狂奔的骏马的。无论是撞击还是跳跃，在第四次冲锋中，他们终于撕开了敌人的防线。
“荣耀属于我们！”
在破开一个口子之后，骑兵们像是疯了一样地压向了腹背受敌的守军。他们惊讶地发现，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敌人似乎战意全无，眼中满是恐惧。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甚至贯穿了敌人的阵型，用他的骑枪刺杀了本应在另一端的火枪手。
他们的敌人开始溃退，长枪兵的侧翼被暴露在阵列之外。甚至有些守军已经不再坚守岗位，他们扔下武器，转身就跑。
发生了什么？骑兵们被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不明白是什么让敌人如此恐惧。即使他们越过了第一道防线，等待着他们的本该是第二道第三道甚至第四道防线，敌依旧占据着优势。不过绝大多数的骑兵没有在意。这是用伙伴鲜血换来的胜利，在解决最后一个敌人之前，他们绝不会停下。冲入城中的帝国军中，只有皇帝一人没有加入擒杀逃敌的队伍中去。在他的身边，有三具尸体。其中面露笑容的那个是加文，剩下两个满脸震惊的则是那两个“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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