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坏,你还会爱我吗?”
他笑了,揉揉我的头发轻唤:“傻瓜。你要是不坏,我就不爱你了。”
他以为我只是爱玩些孩子气的把戏,这稚气只会更显得我幼弱可爱得需要被保护。在这感情满溢的时刻令我有忏悔的冲动,乞求能藉着向他告解来涤清我心底的邪念与罪行,但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自私而可能会伤害他的毁灭行动?
我能详尽坦诚地向他剖析我对那个异国男子或从前对吕向捷的向往吗?我能告诉他我对他偶有的轻视和憎嫌吗?或许真该听从那些专家的建议,太坦白未必能对两人关系有所助益,却可能造成更难以补救的裂缝。
也许我的这些恶念并没有想象的严重,是我在心里夸大了它们,其实也不过是些唬人的小玩意,他会谅解并且一笑置之的……
说?不说?我心里反覆着这两个念头,还没想清楚做抉择,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昨夜的一切又被埋在匆促平淡的日常生活里了。想起阿树嫉妒恼怒的模样,我还有些暗自得意,在他安静恬淡的表面下还是有着单纯如赤子的感情波动。他端着烤好的面包上桌,纳闷地问我干嘛一直看着他笑,我在他腮上亲了一下,胡乱找句甜言蜜语搪塞过去。
这天采访结束的时间比预定早,不急着回公司,就趁着金风习习的好天气在街上漫步。
离开了西门町徒步区,转进一条我从没走过的狭长旧街,破落的殖民时代仿巴洛克式楼房,山墙上的雕饰和商家纹章缺鼻瞎眼,几乎被塑胶雨棚和压克力招牌遮没了,就像骑楼下坐在门口椅上打盹的老人一样,不理会几百公尺外的繁华和抬眼可见的巨厦,也不在乎吊在店庑下贩售的锅瓢干货全蒙了灰。
这里的静止连阳光和车声无法惊扰,收音机里谔谔的卖药广告和俚曲在砖砌的拱廊里回荡着,是这街上唯一不露疲态的生命。这些不像会有人光顾的店铺、过时的杂货,都只是一种妆点和掩饰用的布景,后头也许正进行着不为人知的阴谋和交易。
我想快点离开这里,却被一个明亮的橱窗给吸引住了:“特廉环球机票六万元起,让你遨游世界美梦成真”。
玻璃自动门和现代化的办公家具出现在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老社区,显得异常突兀,但或许就因为它挑了这个店租便宜的地点,才能开出这么便宜的票价?
我在门口驻足着,还没决定要不要进去打听详情,却听见有个男人压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件代志要赶紧办好,你去给我挑个妥当的人,别让那些撩扒仔知道……”
巷子里走出两个衣冠整齐的中年男人,一见到我就噤声不语。四目交接,我正想着那身材高一点、皱着一对浓眉的男人有点眼熟,还没在心里翻寻出他的名字,只听得身后一声紧急尖锐的煞车声,那两个男人就坐上一辆贴着深色隔热纸的黑色轿车,迅速消失在街尾的淡黄暮霭里。
我这才想起来,那是我的堂叔,屏东县议员廖灿丁。我猜那匆忙一瞥中,他也没认出我。看来我刚才的预感是正确的,这条老街的确是不法勾当的最佳掩护,虽然我有强烈的好奇心,想走进刚才他现身的那条防火巷去一探究竟,那曲折的巷里有几扇搭着铁皮屋檐低矮阴暗的房门,但一想到那里也许有不少刺在臂上的青龙和走私的黑枪准备着伺候不速之客,我连打听机票的事也抛在脑后,赶紧逃离这个诡异令人不自在的地带。
这个神秘的魔窟小默会很有兴趣的,不过或许她已经找到了她需要的把柄和证据。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她的消息,对于报纸和电视上天天吵闹的政治新闻我也很少留意。在廖灿丁的竞选总部写写贴贴的那个月,大概是我生平唯一参与政治的时期,然而那些日子不值一提。过去被小默讥为“死老百姓”,如今却被尊奉为“头家”,但还是改变不了我属于政客学者嘴里那些没有面孔的“人民”之一的地位,仍旧从不投下任何神圣的一票。
政治和时尚也有相通之处,求新求变的速度同样快,想不出新点子来时,拿国外现成的样式或几十年前的旧流行触类旁通一下,仍然能重新争取到舞台。但是对于在这个圈子里求生存的人来说,动听的口号和字眼的包装是必要的,除了能维持圈外人对他们的正面评价,也能使他们坚持自己不坠而崇高的信仰。
因为骨子里挥之不去的怀疑性格,这种宗教情怀对我来说是遥远而神秘难解的,就连在最热心参与吕向捷的剧团事务时,我的心也还常是游离的,与其说是相信剧团的宗旨,不如说是被爱情蒙蔽。
在我采访新世代模特儿慧慧…不,Natasha的时候,她那坚定虔诚的物质崇拜论调不由得使我汗颜:我这些年来一直活在不确定之中,难得能像她那样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爱死这个恨死那个,其中最最痛恨的,当然还是育幼院里被当猪饲养的生活。
“从那个鬼地方落跑出来,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吃好的用好的,穿最漂亮的新衣服……嗯,不过吃好的是不可能啦,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稍微胖一点就完蛋了。”她烟不离手,眼前的起司蛋糕似乎只是为了拍照用的,黑咖啡倒是连喝了两杯。
我问她从育幼院出来以后怎么到台北的?那时候住什么地方?靠什么生活?她耸耸肩,笑了一下:卖啊!好赚得很。然后她开始娓娓道出一个既寻常却还是教我心惊的故事,她怎么上街头去招揽生意,几次惊险地差点被条子逮到,后来她在报上看到模特儿公司试镜的广告,她想如果能有机会风风光光地穿漂亮衣服,又可以赚更多钱的话也不坏,于是就捏造了些个人资料去应征了。
“想不到我运气还不错,真的,要不是卖了那几个月,我**大概还没办法长这么大。”她穿着一件开襟紫绸尼龙衬衫,露出雪白的半球来,大方的拉低了领口让我看她所言不虚:“哪,我说的这些你可别真的写出来,就当我们是朋友随便聊聊好了,不然我们公司会很不爽,那我就惨了。”
我答应她把入行之前的个人历史朦胧带过,本来我这次的企划就不是针对她的个人专访,只不过是找几个年轻的模特儿谈谈他们目前的工作和生活,当然照片才是重点。作完主要的访谈,阿毛也替她拍过照,先赶到另一个工作现场去了,我正好趁这机会好好和她叙旧。这一行光鲜的表面后**靡烂的生活是我早就知道的,只是我还是难以把眼前这个早熟惹眼的都会女郎和那个带点野性的小孤女结合在一起。
“以后我会把这些事都写出来,等我出了名,像饭岛爱那样……你知道吧,她前阵子出的那本书,要不是她人红,谁会去买来看?不过当Model是蛮短命的,有机会去唱歌演戏的话就好了……嘿!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制作人或电视台导播的?有的话帮我推荐一下吧。不然拍写真集也不错……”
她滔滔不绝地谈起她的生涯规划,看来只要能够出名发财,她没有什么不肯做的,这等义无反顾的胆量当然都起源于一个牢不可破的信仰:她要享受最奢侈高级的生活。从她的决心通往梦想的道路上,除了机运的问题之外,似乎没有其它需要考虑的障碍。
我心中浮生出一个不知如何开口的疑问,我希望能够找到恰当的字句以后再开口:她在头一次出卖肉体时,难道不曾有过恐惧或踌躇的念头?我尽管随着剧团去过不少育幼院,对那里的生活还是所知有限,也许那里的纪律和教育方式和外界认知的有些差距。
我还在斟酌该用什么方式提出问题时,她又点上一根烟,用点暧昧的眼神窥伺着我:
“到我问你了,吕老师是你男朋友吗,那时候?”
我没料到她反客为主起来,而我和她的交情也还不到可以坦露隐私的地步,我没正面答覆这个问题,只是摇头道:
“你还不知道吧?他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年了。”
她忽然噗嗤一笑:“真的?他看起来就像那种人……”
我严肃地打断她:“不是开玩笑,他从六楼摔了下来,变成植物人了。”
她愣了半晌,纳闷地望着我:“不会吧?怎么发生的?”
“意外。剧团有扇窗子的栏杆坏了,他没注意,靠在上面,就掉了下来。”
这么久的事了,我尽量扼要地叙述它,这三言两语却像把已发生的真实速写成一幅异想天开的漫画,一个结实充满梦想的年轻男人无缘无故地坠楼,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把他扔出窗外一样,没有前因,只有后果,连我说这话时也不大相信自己:这不是我的信口虚构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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