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傻到把他的名字也写出来,我只写说,你们的乖女儿每个星期有好几天都逃课去跟一个男人乱搞,我还附上一张她亲笔写的情书做证据,你知道吗?她信上写什么『最亲爱的,我的身体和心灵都已经属于你了,你就是我的上帝』…很恶心吧?真不要脸!这么肉麻的句子也亏她写得出来!”
“那她家里的人难道没问那男的是谁吗?”
“不知道,大概她不肯说吧?反正只听说她被送出去,后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了,我猜,搞不好去当修女了不一定……哼哼!你看,就这么简单,两三下就解决掉了,连向捷也不知道……”她郑重其事地拉住我的手:“你要替我保密哦,这件事千万不能跟向捷说。”
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事,你冷冷地想,吕向捷根本不会在乎那女孩子是怎么消失的,他只觉得她送的那个戒指还蛮好看的,戴着它也并不是为了纪念那段悲剧性的恋爱。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我摇着头,像说给自己听。
“那是她活该!”她扬扬得意地大嚷,像在宣告主权:“谁要是敢来和我抢向捷,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霸道的神态让你觉得很眼熟,折扣期间和人在花车前争夺同时看上的一件衣服的凶恶主妇、为了抢一块饼干就朝对手臂上猛咬的孩子,不也都有这么强悍不让的气势?
你不由得冒了身冷汗,要不是吕向捷替你贴上一个女同志的标签,不知道她会用什么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你?幸而父亲去得早,不然恐怕她的一封匿名信就要让你挨上一顿毒打。幸而你不曾留下什么情意缠绵的表记,那时你忙着纵爱贪欢,哪里想得到什么咬文嚼字的誓约?你不禁遐想:或许这正是他真心要保护你的表现,而你竟然误解了他的用意…
“你看,这是他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
她拿着一串羊脂白玉念珠在你眼前炫耀着。你接过来,雪中透青的温润珠面有细如发丝的刮痕,不迎着光是看不见的,尾端用黑金两色的丝线系成复杂的同心结,边缘有极淡的雁形汗渍,不是原主,谁会在第一眼就发现它这些熟悉的特征?你一定是哪次把它留在吕向捷的浴室里了,那是母亲给你的、在左腕上戴了一年多的东西,你还怪自己粗心把它弄丢了,谁知道失踪的这些时日,它竟成了别人的定情信物!
“真漂亮!他买给你的?”
你强忍着火气,把珠串拿在面前,挡住你可能会泄密的眼睛。
“是啊!我问他花多少钱买的,他不肯说,可是别人跟我说这种白玉很贵,起码要五千块。”
她掩不住的喜色更让你恼,恨不得泼她一桶冷水才能泄愤。
“你经常戴着吧?”
她摇摇头:“没有,跳舞的时候什么鍊子手环都要拿下来,而且我怕把它弄坏了,根本舍不得戴。”
你假装惊奇地咦出声来,指出珠面的刮痕给她看:“那就怪了,你看这个,还有这带子上的痕迹,有没有?都不象是新的,看起来好像有人戴过好一阵子了。”
她急忙把珠串抢过去,困惑的端详它:“不可能,我很小心的……”
但是那些经你指点的微瑕却不容否认,她很快就替自己找到释疑的答案。
“大概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你确定这是他在店里买的,全新的?也许这是别的女人戴过的东西,送给他,他又拿来给你的。”
“不会吧!”她嘴上拒绝承认,口气却不大确定。
“我只是假设,你不是说剧团里有人跟他走得很近吗?也许这就是那人给他的。”
你刻意加重“那个人”浓重的阴影,彷彿这嫌疑犯正在你想象不及的范围外消遥。
她反驳的力量愈来愈薄弱,先前她脸上太扎眼的光芒渐渐被乌云遮没了。清澈见底的水里只要滴上一点墨汁,一缕缕被稀释的灰便在水中漫了开来,只要再加几滴红彩,搅拌一下,便会浑浊成不透明的一坑污水,脏得令人皱眉远避、浊得连她也要在自己之中迷失。
“这不是完全不可能,你老实问自己,就算你教训过一百个想抢走他的女人,就算有一天你让他跟你结了婚,你能保证他从此就不再三心两意了吗?”
她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象是被掐住了声带似的,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说别的,就说这次你受了伤在家里休息,到现在也快三个礼拜了吧?他却一次也没来看过你,你不觉得这太过份了点?他既然能热心帮助那些陌生的残障者,当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不该用忙碌当借口。如果他真对你有感情,怎么会连打通电话或抽空来看你这点小事也做不到?换成今天如果受伤的是他,你会完全不顾他的死活么?…当然不会!为什么?因为你把他看做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但是他呢?他有没有基于一点感激给你相对的回报?你别跟我说你从来没想过要他爱你,希望他对你好一点,如果你连这一点都没想过的话,我想我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暂停一下,一口气说出这么大篇话,该歇一会儿,刚喝下去的一大杯茶也起了反应。起身打算去上洗手间,她却以为你当真不理她了,惊惶地拉住你的袖子,迸出一句带泪的绝望呼求:
“你别走!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你得帮帮我啊!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会让他心里身边都只有我?”
“别急,我只是去上个厕所……”
“不行!你得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再怎么好言安抚,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你只觉膀胱涨得像灌水的汽球,眼看着就快爆裂了,脑门里却轰轰地像瀑布狂泻,情急之中你只得胡乱开个药方:
“那还不简单?要是他也像你这样受伤不能出门的时候,他就没办法跟别的女人乱搞,到时候他就会知道你有多重要了。”
这句话像把钥匙,骤然解开了你的手铐,顾不得发愣的她,你赶紧奔赴洗手间去纾解一番。溃堤的山洪把方才的难受紊乱的思绪全冲刷得干干净净,说不出的舒畅。苦劝一个被爱迷昏头的笨女人就像想把石头推上山、之后再放手让它滚下来一样,既吃力又毫无意义。
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她的情绪平静许多,再闲谈几句,你就告辞了,除了那串念珠,你不记得留下什么带不走的东西。回家的路上,你在心里举行了一个秘密的赠勋仪式:你能善待自己所憎恶、能原谅伤害自己的人,能节制怒气以德报怨,还有谁能比你更有资格接受圣人的荣衔?
意外发生之后,我把那天的谈话回想了千百次,要重新拼贴出我当时的心境和神情,玩笑话和恶意的教唆之间的距离该用厘米还是公里计算?那时窗外可曾飘进一阵家常的炒蒜味或警笛的呼号使我本来平静的话语添上一层辛辣的暗示?我用的字句是直述或暗喻?我眨眼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些吗?我脸上带的是慈蔼或不耐的微笑?…
这些细节都可能是判断我有没有唆使犯罪的重要根据,但是我为什么无法宽待自己?如果启发凶手灵感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足以构成同谋的罪证,我们每天一开口,不知要失手杀死多少人!
真正教你内咎的,不是你说了或没说的话,而是高估了你既无知又缺乏判断力的听众。但反过来说,如果你的听众不是那么容易折服于你的影响力,你难道能看着她以爱为名对他人肆行加害还沾沾自喜的样子无动于衷吗?所以这不是你的错,她活该一个人承担自己太贪婪盲目的后果,而这后果并不如她所盼望的能和爱人长相厮守,而是被迫永远不能再靠近他--即使他本人已经无法亲口下达这项禁令。
我时常在心中重建着那个失控的画面,没有亲眼目睹,只凭淑丽颠倒错乱的激动说词,想挖掘吕向捷最后的表情和感受,这工作犹如在白纸作画或用泥块捏塑一样,是加上个人印象的创作而非真实,但谁说他的存在对我而言,不也是虚构成份多过真实?
失足跌出窗外时,他脸上该有我所没见过的惊恐吧?在还没坠地的瞬间,他手上握着我的珠串,脑中急速掠过的画面和往事里有我的影子吗?在几秒之前,他站在排练室的落地窗边,带着我陌生的恼火凶恶的神情,从淑丽手上夺过她拿着逼问他的珠串,他还记得这本来是属于谁的东西吗?他想过怎么结束这烦人的争吵?
“你不想要,那就还我!”
他也许是想把它扔出窗外,淑丽冲上去想抢回来,撞上他,窗上半人高的白铁护栏年久生锈,禁不起两个身体的冲撞力道,应声断裂,他跟着铁栏一道坠落下去,从六层楼高的公寓跌在人行道上,后脑重重磕着一块突出的红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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