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挣开他有些汗溼的手,太热了,一点点肉感的触碰都让我更不舒服。他把夹克换在这只手上搭着。
初识不久时的一个秋夜,他也是穿着这件夹克,我们看了场电影出来,外头正下着倾盆大雨,为了送我走过几个路口去坐车,他二话不说就脱下夹克,用它为我和他一起遮雨。雨丝在灯光下像锐白的箭矢,溼透的长裤冷冷地紧贴着我的腿,但在夹克里却是他暖而芳馨的体温,就像裹在被窝里一般安心。
夜晚的爱情气息令人盲目,但无所不照的阳光终要随着天明而来。
“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他问我,唇上凝着几点汗珠,歇在青绿胡渣上,像道秽杂淤着苔泥的田沟,我怎么能让自己柔软洁净的脸颊偎在这条扎人的渠畔?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喉头有点干涩,我的脚跟也快被太硬的新鞋磨破了皮,如果不是他坚持要走段路的话,我可以少受点罪,这该死还不下雨的夏天!
我们从一家咖啡馆高雅的门前走了过去,他却没有打算停步的意思,我站定了脚,问他打算去哪里。原来他打算去前头的自动贩卖机买汽水,到前头广场找张长椅上坐着喝。
“热死了,我要到店里面吹冷气!再说等你决定好要买什么,我早就渴死了!”
这话里的讥刺意味多过撒娇,一丝愕然掠过他被暑气蒸红的脸上,他顺从了。那瞬间我就如同喝了一大口沁人心脾的冰可乐,甜丝丝的气泡在我胃底欢畅地哔剥尖嚷:他爱我!看见爱人屈服的表情又是多么快意!刚才那团芜杂污乱的思绪顿时被轰然倾泄的大雨冲刷得无影无踪,看吧,差一点我们也要变成那些抱头四窜的落汤鸡了。
这一刻我又重新爱上了他,或者说,是爱上了能使他改变意志、如钢铁般坚硬而充满力量的自己。
你说这样折磨并卑视你的爱人是可鄙的,难道爱不该是建立在坦诚的互信和保证令对方快乐的基础上吗?我同意你,某些心灵孱弱的人需要这种被善的法则设限温情之爱,因为他们承受不起真实情感的强烈地震,这样的爱只是不堪一击的装饰品。
爱被人们名之为浪漫的美德,但它最纯洁的一面往往也是最黑暗的,它是一艘牢固耐风供你避雨歇息的小船,却不是任你长眠的坟墓。但是阿树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我,这么一来我们的关系将会更强韧更自由,如同风与树的拥抱和推拒,在和暖晴美的日子合奏出缱绻的旋律,在狂暴的台风中形成一幅壮丽横暴的野性图象。
我们常期盼爱人依顺自己的愿望,却又不乐意见到他成为一具任我们操控的傀儡,这两种矛盾便在我们心中撕扯,让恋人们总在欢乐的颠峰和失望的谷底之间不定摆荡着。
在柔情蜜意的外衣下,爱情其实是种权力与支配的游戏,如果不能感受到这点乐趣,这恋爱的结果若不是将变成乏味漫长的婚姻徒刑,就是死灭。一旦翘翘板的两端失去平衡,被疯狂的灵魂所驱迫,任何出于爱的利己损人罪行尽管会被法律审判,却往往博得舆论的同情。
这顶荣耀的冠冕我在无心中奉送给淑丽,得到的是没人知晓、而我自己也从未梦想过的复仇。
***
因为蝌蚪的那句话,我硬起心不再到剧团去,用的是准备毕业考的蹩脚理由。吕向捷打过一次电话来,告诉我他又替剧团招募了不少新面孔,随后闲闲地问我和蝌蚪的剧本谈得如何,象是先前就和我约定好了似的。我不想劳烦自己替他复习那晚最后的谈话,但还是用尽可能友好婉转的声音请他多加油,我会继续在精神上支持他们的。
挂了电话,不再因为拒绝行善而感到半毫内咎,相反的,抖落了吕向捷加在我肩上的使命,远离了以他为中心的漩涡,我觉得自己轻盈得如同飘荡的棉絮,尽管这潮霉的雨季让我只想疏懒地待在屋里,哪儿也去不了。
这一次你是彻底的失恋了。这句话如同一纸特赦令,替你打开心里那座金丝囚笼的门闩,但是习惯栅栏的你却觉得这无栅的世界空旷得怕人,踟蹰着没有方向的脚步,甚至想转身逃回原来安全的牢里。幸而那晚羞辱了你的谈话成了一道路障,阻断了通往剧团的熟路。
夜里烦扰的梦使你的床褥长满了棘藜,在梦里,再小的刺恼也被夸张成身后死命追咬的恶狼,你逃出了一个乱梦,又坠进另一个怪梦里,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孔在梦里对你说着没有逻辑的话。最后你从那狼拖着涎沫的利牙中闪躲,撞进了一间雾气氤氲的浴室里,哗哗的水流声中夹杂着听不清的低语,像人话,又像狼嚎,淡黄色的浴廉后有模糊的肉褐影子闪烁,分不清有几个身影在扭动。你想掀开帘子再逃进另一场梦,但那后头会是什么?一个双头人身、比狼还狠戾嗜血的怪兽?一阵悚栗让你从套匣似的长梦里滑脱出来,窗外挂着一颗抖索的星--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无处可逃的魇梦?
清醒时你克制着不去想那帘后的景象,梦里你却逃不开自己的潜意识。即使揭开了又如何?那是不属于你的世界。
有天你接到一通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女人嘤嘤的哭泣,象是从坟场来追捕你的鬼魂。你问了两声,那头才有个喑哑的声音扑来:
“我是淑丽……”
你花了一番工夫才听清楚她的话:她练舞时伤了脚,医生吩咐她在家里休养一阵子,可是吕向捷从来没去看过她,打电话去他也不接,她寂寞得要命,又担心吕向捷在剧团里被什么狐狸精给黏住了。
“你去替我看着他好不好?顺便叫他有空过来看我,你说的话他就会听。”
赫!太抬举我了吧?再说我犯不着去替她当传信的红娘。我在窃喜之余,不免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我告诉她,去求吕向捷来看她是不智的,何苦这么贬低自己?但是禁不住她声声哀恳,我答应去看她。
我带了时鲜的草莓和几本八卦周报依约去她家,和她同住的表妹替我开了门,带我到她房里去。只见她楚楚可怜的倚在床上,左腿上打着石膏,褪去了脂粉,蜡黄的脸瘦了一圈,双眼浮肿,骤然老了几岁,头发倒是梳得一丝不乱,似乎是提防着她的意中人哪无预警的来看她,起码还不致于让显出太憔悴的狼狈样。
房间窄小不见光,我只得在她床边的梳妆台坐下,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加菲猫玩偶,连她手上捧的紫杯子也是一张赭黄邪笑的猫脸。你刻意不去看她床头摆的一张吕向捷的小照,那似乎是从一张团体合照剪下来的,装帧在一个贝壳镶嵌的心型小框里。
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光是为了这率真热情的欢迎,你就无法把她当情敌憎恶,更何况你已经彻底斩绝了和吕向捷的纠葛。
“你真的好好哦!怪不得向捷老是夸你,他说我该多和你学学。”
她噙着你替她洗好的草莓,溼润的唇显得新鲜诱人,这也是他无法抗拒的?
“不是我说你,老是这么向捷长向捷短的,把他的话当圣旨一样,他又不是神,只不过是个自私的男人,都是被你给捧坏了。”
你像个姐姐一样教训她,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眼?你不也和他一样,几句好话就能让你晕头转向地忘了自己是谁?
“有什么办法?谁教我偏偏就是爱上他。”
她嘟着嘴,眸子晶亮,你心里泛起一阵嫉妒的微澜:她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宣扬自己的感情,彷彿她的爱就能免除她愚蠢的罪名,为什么你只能在暗处舔着自己的伤口,还得努力在别人面前保持着好人的模范形象?
“愈是这样,他愈不把你当一回事。到头来你得到什么?如果他想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又能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让那女的好看!”她清秀的脸孔扭曲了一下,捏着粉红床单,彷彿要捏死上头一只看不见的蚂蚁,随即又露出了灿烂的笑了:“你看过他手上那个戒指吧?你知道送那个戒指给他的女人怎么了吗?”
你像踩空了阶梯,心上一震:怎么?原来那戒指不是她送的?
“那女人像个巫婆一样,以为用个破戒指就能绑住他?”她惬意地一歪身,顺手拎起一只加菲猫抱枕来搂在胸前,挤着眼,向你投来一抹狡狯愉悦的微笑:“那女的家里管得很严,她爸爸是台中的一个法官,她上来台北念教会学校,她跟着教会去传教的时候认识了向捷,以后就跟牛皮糖一样一直缠着他,要不是我想办法查到她家的地址,写了匿名信给她爸爸,她家里还一直以为她是个乖宝宝呢!后来她家里就把她送到英国去念书了。”
“你这么做,不怕吕向捷也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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