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一次她向妈妈开口要求买了一个小玻璃八音盒，不料原本都会拒绝的母亲，那天居然答应了。
或许......那是个补偿吧。
补偿她从今以后没有母亲陪伴的日子。
在今天之前，张瑞亦走过天桥无数次，从来都没有想起这八音盒的片段，怎么今天就突然想起来了呢？这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呢？二十年、二十五年，还是更久？
不知过了几分钟，张瑞亦决定不再回忆，她下了天桥，买了杯热咖啡，默默的走回家中。
然而才一推开家门，一道青嫩响亮的男性嗓音，便由客厅传来。
“你回来啦！”
乌漆麻黑的客厅里中，电视的蓝光反照在男孩清秀的脸庞上。
“你好晚喔。”男孩横躺在沙放上自顾自地吃着辣味洋芋片，视线完全没离开电视的状态，发出慵懒的声音跟张瑞亦抱怨道。
“不是叫你看电视要开灯吗？都说多少次了。”张瑞亦将咖啡搁在玄关的矮柜上，一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喀嚓一声，屋内瞬间灯火通明，张瑞亦只看到满地噩梦般的行李，及一个头发蓬松的男孩。
“你不懂，这样比较有看电影的临场感嘛，还有我刚......呜哇！姊！”年轻男孩一看到张瑞亦立刻夸张地怪叫出来。
“李书玄，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别乱叫。”
张瑞亦翻了一记白眼，没有随着李书玄的情绪起舞。而她也懒得再去数落满地乱堆的行李箱，干脆视而不见，用单脚跳格子的方式走过客厅。
李书玄见状放下洋芋片，用脚挪了挪地上的箱子，意思意思的开出一条小通道。
“不是啊、不是啊，姊，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哪有怎么了？”
“你的脸......很肿......”李书玄咽了一下喉咙，“你被打了？”
李书玄问完，还不忘偷偷撇一眼张瑞亦。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打？几点？几分？几秒？地球转几圈的时候？”张瑞亦一屁股坐在餐厅椅子上，一边按摩发酸的小腿一边孩子气的质问。
从方颖华的店到家，张瑞亦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在街上时她精神都处于恍惚状态，直到踏进家门发现弟弟来访，整个人才回神过来，小腿肚才感觉到痠痛。
“都肿成这样......还睁眼说瞎话。”李书玄的语气里有些不满。
“对！”张瑞亦深深吸了口气，在吐出来，板着铁青的表情，“我就是瞎了，才会识人不清这么多年。”
李书玄听不明白张瑞亦的弦外之音，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机，便没继续问下去。
“你晚餐呢？”张瑞亦抬头，“不会就那个吧？”
李书玄回过身，看了茶几上的洋芋片一脸无辜地点头。
“唉，我煮炒饭给你吃吧。”
“耶！我要加香肠还有番茄酱。”李书玄跟着张瑞亦大步走到厨房，然后开始在炒锅和冰箱之间踱步。
张瑞亦打开冰箱回道，“家里只有小热狗。”
“那也OK。”突然，李书玄睁大眼，“啊！我饭要多一点。”
“是是是，大爷去外面等着吧。”
张瑞亦摆摆手，要李书玄别在厨房碍事。看着弟弟开心离开的背影，张瑞亦不经怀疑自己是否太宠他了。
几分钟后，一盘热腾腾的番茄酱炒饭端到李书玄面前。张瑞亦拉了椅子坐到餐桌对面，拿着一支汤匙就往李书玄的炒饭里舀了一口，也没问他介不介意。
“话说你不是明天才来吗？”张瑞亦问。
“买不到明天的车票。”李书玄边吃边答。
“真假？买不到？”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张瑞亦忍不住在心里打了问号后接着说，“对了！你爸知道你上研究所的这几年都要住我这吗？”
“知道啊。”
“他没说什么？”
“他只说省房租很好。”
“嗯哼。”张瑞亦随便回应了一声。
上高中时，张瑞亦的生父再婚后移居国外，于是她被接到妈妈新家庭一起生活。从此她多了一个继父和小她八岁的弟弟。那年她十六岁，李书玄才八岁。感觉才一转眼的功夫，她已经三十岁了，而那个爱挖鼻孔的屁孩也要唸研究所了。
“对了姊，妈叫我问你，你婚期改哪天？她说就算不宴请也要来看一下你跟姊夫。”
经李书玄这么一提起，张瑞亦才猛然想起自己跟母亲报备时，讲的不是分手，而是公证时间延期。
不过以现况看来，是在无复合的可能了。
“没有姊夫这种东西。”她不屑地说，下意识地摸了摸肿胀的脸颊。“你叫她顾好她自己家庭就好了。我不用她操心。”
“你跟姊夫......呃，你跟那个人怎么了吗？”
李书玄感受到张瑞亦威吓的眼神，连忙改口。
张瑞亦知道只包不住火，于是大大叹了口气，把抓奸在床和到刚刚被打巴掌的事情长话短说的，全部倾倒出来。
“哇靠！姊，你好像八点档女主角喔！”李书玄听着，连饭都忘了吃。
“废话少说，我不准你告诉妈，我自己我找机会告诉她。听到没？”
“知道了。”
“你研究所的手续都弄好了吧！”
“稳稳地。拜托，还说妈爱操心，你也是好不好。”
“你唸什么科系啊？”
“收密公园。”李书玄塞了一大口饭在嘴里，口齿不清。
“哈？你能不能吃完饭再讲话。”
“生命科学。”他火速吞完饭又讲了一遍。
“生命科学系？在唸什么的啊？妈知道你考这科吗？”张瑞亦狐疑地问。生命科学系，毕业后到底能做什么工作她还真不知道。
“科系简介在计算机袋里呢，你可以看。”
张瑞亦转头，看向搁在沙发边的黑色计算机包。她好奇的打开袋子，想瞧瞧这生命科学系到底在学个什么鬼。
就在张瑞亦往计算机包里摸索了一下后，突然开口，“欸，我问你。”
“虾？”李书玄抬头，刚好扒完最后一口饭。
“你怎么会有这皮夹？”张瑞亦从计算机包里拎出一只黑色短夹。“这牌子，挺贵的吧？”
她手中短夹绣LOGO的是欧美高等价位的品牌，连基本款的皮夹一般上班族也不见得消费得起，更何况是个学生。
“嗯？我没有这个东西？你在哪拿的？”
张瑞亦听着，一脸困惑的瞄了一眼计算机袋。同一时间，李书玄也音速冲到她身边，一把抢过袋子，摊开一看！
“怎么了？”张瑞亦问。
李书玄静默一阵后，面无表情地说，“这不是我的袋子......”
李书玄呆愣的样子再次证明了；人类在情绪太过震惊时会毫无反应，这件事是真的。
“我先声明喔，我绝对没有要占为己有的意思喔，我是真的没有发现。”李书玄神情紧张，极力维护自己名誉。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
“我想......应该是......在高铁的时候，坐我旁边的男人下车的时候拿错了......”李书玄双手还胸，皱起眉头，看似非常努力的思索。
“反正不管怎样，要先找到这皮包的主人吧！要是真的没办法，再送派出所喽！”
张瑞亦一面说一面无聊的翻着手中那高档的皮夹，从皮夹内层的排量样式来看，感觉皮夹的主人是位商务人士。她抽出放在第一格里的身分证，上面印着一个男人头像。男人带着眼镜，年纪看起来约三十后半，头发向后梳理整齐，一副斯文样貌。
汪柏松？名字听起真来不错。张瑞亦在心里想着。
接着，她将名叫汪柏松男子的身分证随手一翻，下一刻她的身躯瞬间僵直，手心不自觉地出了细汗，就在张瑞亦震撼的同时，电话响了。
张瑞亦按下通话键。
“喂？小瑞吗！我告诉你，我有个超大的发现！”孙雪的声音听起来畏畏缩缩，像躲在厕所偷讲的一样，“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好像有事想不起来，结果刚刚跟我老公聊你今天发生的瞎事，结果聊着聊着，就聊到他客户去了，然后我才想到吴芷鸳她......”
“她结婚了。”张瑞亦看着手中的证件，直接接话。
“哈？你知道吴芷鸳结婚的事啦！我老公的客户就是吴芷鸳的先生......欸？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啊？”孙雪的语气万分惊讶。
“这个嘛......我也是刚刚知道。”
张瑞亦用手指夹着身分证，在桌上敲出喀喀喀的声响。这个叫汪柏松的男人，他的配偶栏上，正填着吴芷鸳三个字。
吴芷鸳这名字，说特别也没有太特别，但确实也不是一般人容易相撞的名字。
孙雪之后说的话，张瑞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那张身分证。
米白色的短V领衫，刚好开到纤细的锁骨的下缘，一头中长的黑色卷发束成中低马尾，露出简单的耳饰及修长白皙的颈肩，在搭上大地色的宽裙还有平底鞋。张瑞亦挂着口罩，一副邻家女孩的模样踏进了咖啡厅。
昨晚，她打了通电话给方颖华，说自己要和吴芷鸳的老公见面。
结果，她得到的教战建议是；打扮的得越简单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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