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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爱情陷阱(21)

第191章 爱情陷阱(21)

是了,爸还在时根本不让这些亲戚上门,嫌她们碎嘴生是非,她也少有机会单独去串门子,就算见了亲友,为了面子的缘故也有口难言,又怕别人把话传到爸耳朵里;现在拿我来当话题,既扫不到她的颜面,我又难得回来,闲话起来就无所顾忌。

佐着桌边哓呶不休的闲言,草草扒了碗稀饭配肉松,我随即绷着脸到母亲房里去。

母亲房里也挤满了人,呱絮的人声像锅煮沸的高汤,上头翻滚着厚厚一层浊沫,是各色土洋脂粉香和女人腋臭混合的薰暖气味,两只摇头叹气的大电扇一吹,一股蒸包子似的怪味风,老远在走廊上就能把人兜出一头一脸的汗。在这锅底熬滚的大骨,自然是坐在梳妆台前任美容师摆布的新娘了。她打皱松弛的脖子上勒着一条藻蓝尼龙围裙,从那快脱落的苹果绿镶边,我认得那是很久以前我送她的母亲节礼物。

为了不碰坏刚做好的稀疏几绺鬈发,她额上箍着一个褪色的银红布面发圈,是我上了中学剪掉长发以后就不用的。她仰着脸,闭紧眼,让美容师灵巧的手敷上一层又一层的粉白黛绿,全然信赖的模样像个小女孩,按捺着兴奋准备登台亮相……那年参加幼儿园的舞蹈表演,我穿着水蓝蓬纱洋装,扮成小仙子,母亲替我化妆梳起双鬟,也是一脸的天真信任吧?

那些依恋着母亲暖和身躯与她温言软语的日子什么时候消失了?她曾是你童年心目中的天堂,在你跌伤或被父亲责打的时候,只有她的拥抱和安慰才能止痛。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可仍旧是你的母亲,昨晚最后对她抛下的那句话会不会太残忍了点?不论她对亡父的评价是不是公正,让她没有牵挂和遗憾地走出这个家,是你现在能给她的唯一礼物了。

蓦然有人拍打着我的肩,迭声喊:“好啦!你妈妈要嫁人了,做女儿的该有点表示吧?”

我被推到了打扮停妥的母亲跟前,只见她一身大红蕾丝短洋装,梳得高高的发髻上插了几朵指头大的蔷薇蓓蕾,唇如火,眼如墨,衬得一张团白脸像个超龄的奶粉广告婴儿。她侷促地坐在床沿,像被枷锁在新衣和假发里的囚犯,大喜的日子只许矜持地微笑不语,她一露齿,去年刚做的白牙套上就染了一点红,渗着血丝似的。我抽了张面纸替她擦去。

“抱一下,去抱你妈妈。谢谢她把你养到这么大。”

旁边有人热心地催促,像拙劣而没有创意的导演,意图拍一出感人落泪的亲情伦理剧,许多只手附和着在背后推搡,硬生生按着我曲膝跪下,把我的头按在母亲用钢丝和绵垫撑起的胸脯上,镁光灯闪个不停,摄影机的红眼在我身后眈视着,赞叹声如海浪从屋子这头涌到那端,再退了回来,旁观者都深深被自己的杰作感动了。这愚蠢的做态屈辱着我,又不能反抗,瞧瞧母亲,仍是那只有喜气、全无思想和感情的弥勒佛笑脸。

外头又是一阵鞭炮和大人喧哗、小孩啼哭声,有人探头进来报喜,说是见到迎亲车队进了庄头,屋里一群人便忙乱起来,要拍照、备香、奉茶、发红包……

几个年长有经验的女亲戚大声指挥着,多数人只是从屋子东角走到北边,穿过走廊往客厅厨房巡了一圈,逢人说几句不相干的话,又空手回到原位安然不动,继续当这喜庆日子热闹的布景。我被这个婶婆编派去找罐茶叶,又被那个姨妈拦住问厕所里怎么连张卫生纸也没有。

等到新郎进了门,又有人要我去房里扶出羞答答的母亲,到了客厅,依着旁人提示点了香,向供着花果红烛的父亲遗像和祖先牌位拜了拜,讲几句我还没弄清其意的祷词,再让新郎新娘也持了香祝祷一番,又是一连串混乱的仪式和鞭炮声中,母亲让衣冠济楚的阿翔叔扶上一辆结彩球的黑亮奔驰,辞别了范家。只留下一地杂沓的瓜果皮和碎花纸。

“你们姐弟两个好命咧,以后你们老母都有人替你们照顾了。”

这句话算是道贺的主旋律,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它的各种变奏,彷彿我和弟弟中了头彩似的。为了等待晚上的喜宴,远道来的亲友们散坐在各处,看电视泡茶闲聊打盹或抽烟打牌,用不经的传闻和不雅的笑话打发时间。一个贫嘴的叔父吐口槟榔汁,调盐磨醋,工笔细绘,把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描述得像齣久旱逢甘霖的野台戏,如在目前,听的人笑骂连连,更添了他表演脱口秀的兴致。

“夭寿喂!你这个老不修也卡差不多一点,这款话也讲得出来,人家女儿还在这里呢!”

一个老姨婆板起脸斥喝道,好意要替我解围,却反而更提醒听众意识到我的尴尬存在,许多眼睛便不约而同向我望来,像要观察栅栏里的猴子被激怒的反应。

“嘿那有要紧,这里坐的拢是大人了,有什么事情不知道的?慢讲明仔已经生一个在那里了,阿涟虽然还是小姐,住台北几落冬了,穿扮都这呢时髦,男朋友好几个,还有什么没见识过?对不对?”

我只能含糊以对,趁着别人凑趣讲起另一个不在场的亲戚阳萎的秘闻来,我这才悄悄脱身走开。这类纯朴有人情味的亲友聚会,总不外互揭陈年疮疤或隐私新闻,众乐乐一番,缺席的人成为话柄的机会越大,原先在暗处的秘事被公开讨论,用佳节娱乐作为正当的护符,对行为不合习俗或有失检点的个人进行口头严惩,说者和听者便都成了天真无邪的审判者、握有权力决定是非的多数。

隐私在这里是不存在的,打听某人的情事或隐疾是出于基本的关心和好奇,给予口头上的风凉建议,往往比实质的伸出援手容易许多。那些鼓吹农村社会淳朴美德的人要不是出于无知,就是刻意忽略这个事实:人类潜意识的恶,不论在繁华都市或穷乡野村同样不曾消失,只不过比起城市人对包装的精巧讲究,乡下人的欲念和恶德往往更袒裎得更原始而缺少遮掩,并不光是因为他们不懂虚伪,却因为他们还受着习俗伦理和舆论周全的保护,可以合理地遂行鞭笞他人的乐趣。不敢挺身为自己和母亲的名誉正色反驳,却只是默默逃离的我,是不是也在无意间成了这场践踏他人尊严的残忍游戏的共犯?

好歹消磨了大半天的光阴,看看日头已经落到对面人家的屋后,又是一阵忙乱地叫唤分派,一群人开了五六辆车,浩浩荡荡穿过两个市镇去喝喜酒。在拦道的竹篱、拼装车和盆栽铁板组成的迷宫里,窄小的路和坑洞恰好是弟弟炫耀他开车绝技的好地方。那个好耍嘴皮的叔父或许是下午喝多了,从一条被封住的巷道倒车出来时,一个轮胎却陷进了阴沟里,男人们纷纷赶去帮忙,又是垫砖头又是抬车,女人们怕弄脏了身上的盛装,只站在边上当起工头吱喳地指挥着。好容易把车子弄了出来,又是一阵笑骂。那一晚这叔父成了笑柄,只见他到处敬烟敬酒,通红着一张瘦骨脸,想必是灌多了绍兴的缘故。

喜宴在阿翔叔家门口举行,红白蓝条纹塑胶棚搭了半公里长,把他们临田的一条马路全占住了。喜棚最前头搭了个舞台,矗着一对大音箱和鼓组、电子琴、麦克风,缀着金流苏的红绒布上贴着几个剪字:“红龙综合艺术团”,卡拉OK节奏的音乐负责让这喜宴绝无冷场,在等待开席的空档为宾客愈来愈高的谈话声伴奏着。舞台前摆了许多贺喜花篮,两边披挂着好些署名的喜幛,某某公会理事长、本乡乡长、扶轮社总干事,看来这阿翔叔果然广结善缘。我在座上嗑着瓜子四处打量时,瞥见其中一匹鲜橘色的喜幛,具名的是屏东县议员廖灿丁敬贺。不知道这“凤归龙翔”几个字,会不会又是何师爷的神来之笔?

我和弟弟一家子被安排和阿翔叔的几个儿女同席,有孩子的逗孩子,没有孩子当挡箭牌的,只好彼此客套寒喧:以后是一家人了,别客气。但问了彼此的名姓职业之后,除了互相敬酒之外也没话可说,幸而他们今晚做东,不时得离席去应酬自家亲友和后场的厨子跑堂。

挨到司仪宣布新郎新进场,主婚人和几个贵宾轮番上台,致完穿插荤笑料的冗长贺词之后,饥肠辘辘的宾客总算等到了一盘盘菜肴。包着红塑料布的转台引逗着一双双饿坏的眼睛,顾不得分辨一盘盘糊烂的勾欠料理是鱼翅海参还是龙虾壳,大家忙着捋袖下箸,先吃个粗饱再说。台上穿亮片礼服的女郎握着麦克风,扭到左边露点白肉,再摇到右边噘嘴飞个吻,看得台下的老人孩子乐呵呵的合不拢嘴,谁也不在意她唱的到底是“内山姑娘要出嫁”还是“双人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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