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把公文交给陈墨之后,闷闷地离开了。虽然宋宇知道苏言并未对任何人有过非分之想,但只要看到那两个人待在一起,他就浑身不舒服。
只要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畅谈的场景,宋宇就深深体会到一点:自己是个外人,是个永远无法和他们同席共话的外人。他来得太晚了,也不如薛晓强大,甚至还要苏言反过来操心他的事情。
嫉妒与痛苦犹如蚕食桑叶一般啃食着宋宇的心。
苏言曾多次离开陈家军,有时是人掳走,有时是因某种理由而自愿离去,有时只身一人身赴险境,有时是和家人或朋友一起解决问题。不管是出自哪一种原因,苏言总没把他考虑在其中。
是从何时开始,他的心就紧系在那少女身上了呢?宋宇不清楚。也许是初见时,她背着那把沉重的大剑,用娇小的身躯将他护在身后;也许是抵达莲都后,看到她独自坐在屋顶,浑身沐浴在月亮的清辉之中;也许是与他相斗之时,她大汗淋漓地将他按倒在擂台之上……
愈喜欢苏言,宋宇就愈想要努力变得强大,愈努力,宋宇就愈发觉得自己距她遥远。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宋宇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回到房间去。他独自一人走到府外,慢悠悠地晃到莲都最为繁华的上阳大街上。
除非有任务,宋宇从不在夜晚离开都护府,更别提来逛街了。夜晚的上阳街灯火通明——就在上个月,都护张怀沉受令调回京城,走之前让陈墨解除了城内的宵禁。
宋宇不清楚他们为何做出此事,却也不太关心,那些所谓“大人物”所做出的决定,他就算是反对,也绝对无法干涉。
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感谢他们将宵禁解除了。
宋宇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无数的人从他身边流过,他觉得自己宛若一条逆流而上的鱼。风有些冷,他微微缩了缩脖子,伸手将暗红色的制服扯紧了些。
一盏盏灯笼将道路点亮,细细看来,每个店家门前檐下挂着的灯笼又各有不同。宋宇小时候很会做灯笼,也曾做上许多拿到城里去卖,每卖一次,赚来的钱足够他省吃俭用地花上三天。只是主人家的家仆大多看不得别人好,一看到他扎灯笼,就跑到总管那里告他的黑状。一来二去,他也就不太敢买纸做灯笼了。
下次元宵节做一盏孔明灯吧,画得好看些,就当作是苏言的诞辰礼。看着这些灯笼,宋宇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苏言。
宋宇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又无奈。他顿感不适,随意转进一家小店。那看店的老板看上去三四十的模样,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眼睛圆得像两枚铜钱,嵌在了那张黝黑的脸上。
“来买酒?想要点什么?”老板问道。
宋宇一愣,然后答道:“有桂花酿吗?”
苏言喜欢桂花香甜的味道,但她从不碰酒。宋宇和苏言一样,也喜欢甜食,但他小时候没钱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吃。现在他能够买得起这些吃食,但大多是给别人买,他活这么大,还真没在自己身上花钱奢侈一把。
“有倒是有,你要多少?”那店老板把宋宇打量一番,这样问道。
“不知道,我没买过酒。”准确地说是没给自己买过酒,以前给酒鬼老爸和主人家还是买过的,但都清楚地说了要几斤几两。
店老板叹了口气:“还真没见过借酒消愁用桂花酿的,真是暴殄天物。也罢,先卖你二两,反正桂花酿不醉人。若实在喝不了就停下,我可不想明天从哪个婆娘嘴里听见有人醉倒在街边上。”
宋宇点点头:“谢谢。”
说罢,他付了钱,提着那二两桂花酿,飘飘悠悠就出了门。
虽然买了酒,但宋宇其实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喝,毕竟明天早上还要给苏言带早饭和公文。
纠结许久,宋宇还是决定再走一走。几盏纸灯笼映入眼帘。宋宇一眼认出那是用买来的便宜纸张扎成的,和他那时做出的颇有几分相似。他顺着看去,原是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卖灯。在他们手里不仅有用来照明的纸灯笼,还有孔明灯、河灯、花灯之类。宋宇不禁赞叹:这几个小孩还真有本事,做灯的手艺比他那时候强上不少。
只是这车马来往,却没什么人愿意驻足去看一眼他们手中的灯。宋宇不知怎的,竟是拎着酒朝他们走过去,问道:“这灯笼卖多少钱一个?”
坐在中间那个瘦高个儿一咧嘴,对他笑道:“一文钱一个。军爷要是买五个,就只收您三文钱。”
宋宇又问道:“你怎知我是军中的人?”
“看这红衣服,您肯定是陈家军的人呀。”一个稍稍矮些的男孩劈腿拉胯地坐在左边,听了这话也笑着搭腔。
宋宇在心中大呼失算——万一他大半夜跑出来这事儿教陈家那三兄弟知道了,他指不定要挨骂呢。他于是打开荷包,说道:“我要是把你们这灯笼都买了,你能不能别把看见我的消息说出去?”
那三个孩子面面相觑,随后齐齐看向他,异口同声地答道:“成交!”
宋宇给了他们一些碎银,于是他们便拎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灯,跟着他走了。宋宇问:“你们跟着我作甚?”
“这么多灯,军爷一个人绝对带不走,反正我们这样早回去要叫人起疑心,不如带着您兜一圈。这莲都我们可都熟悉着呢,想去哪儿,您随便说,我们指定带路!”那瘦高个儿一拍胸膛,颇为自豪地说道。
宋宇微微一笑,这些孩子倒是可爱,应该能够相信。他于是说:“那好啊,你们带我去个安静没人的地方,我要把这些河灯及孔明灯都放了。”
那些孩子都笑开了:“好嘞!”
说罢,就拎着那堆大大小小的灯,拉起宋宇就跑,将那些灯红酒绿、车水马龙都远远地甩在身后。宋宇被三人中最小的那个孩子拉着手腕,笑容慢慢地在他脸上绽开来。
好开心啊,他已经很久没这样任性地撒过欢了。
四人一路跑到河边一座小亭子里,孩子们跑得小脸通红,一个个都喘着粗气。这里的确比方才冷清的多,连灯也没有一盏,四周一片漆黑。孩子们点起灯笼挂在亭子的檐上,又招手喊宋宇一起放河灯和孔明灯。
宋宇托着一盏莲花状的河灯,将其点亮,放入水中。莲都冬日天气虽凉,但还没冷到河水上冻的地步。宋宇便看着那盏小小的河灯燃烧着随河水漂去,最终沉在他的视线之外。
宋宇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了那壶桂花酿,一股醇厚的桂花香便从酒壶中溢了出来。孩子们都被这香味儿吸引了过来,纷纷围坐在宋宇身边。那瘦高个使劲一抽鼻子,道:“这定是王叔家的桂花酿了,我姐出嫁的时候,娘从那边带回来一壶,味道可香啦。”
“你鼻子真灵,”宋宇笑道,见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又故意拉下脸装作严肃,“你们还小,不许喝酒。”
孩子们“唉”地叹气,个个都像是没抢着肉骨头的小狗一样打了蔫。宋宇看着好笑,掏出些糖块儿来递给他们:“喏,你们吃这个。”
这些糖块还是炊房一个大娘塞给他的,说他长的像她儿子,她儿子爱吃糖,这些糖本来是给他留的,但到现在,大娘的儿子也没回来。
孩子们见了糖块,又精神起来,三双眼睛直放光,赶忙接过糖块,平均分好,末了还不忘道声谢:“谢谢军爷!您真是个好人!”
“叫什么军爷,我叫宋宇。”
“那我们就叫您宋大哥!我叫立夏,矮一点儿的是小满,最小的叫芒种。沿着这小路一直走,第二个路口左转第三户就是我们家。我们以后就当大哥的小弟,从今以后随叫随到!”
宋宇看着三个少年,心里像是石子落入湖中一般泛起涟漪,当初陈墨也是这样帮助了他,让他知道了这世间还有如此的温暖与爱。现在,他也能够被人叫做“大哥”了。
一盏盏孔明灯冉冉升起,明黄的火焰将涂成橘红色的灯罩照亮。宋宇抬头望着,举起酒壶啜饮一口,香醇甜美与些许怪异的味道一并涌入口腔中。
这的确是他第一次饮酒。
少年们玩闹着,他也略带了些醉意。又听芒种问:“我爹他只有过节或是发愁的时候才会买酒喝,今天又不过节,宋大哥却买了酒,是有什么愁事吗?”
宋宇被问得一愣,然后苦笑道:“你懂得倒挺多。”
说罢,又轻叹一声:“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很久了,但她太好了,好到我不敢去触碰……”
听了他的话,那两个小一点的孩子忽然“嗤嗤”笑起来,而立夏却红了脸。宋宇一脸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小满大咧咧地一指立夏,说道:“这家伙喜欢邻家的阿姊,还想要朝人家坦白心意哩。”
立夏瞪了弟弟一眼,脸更红了。最后还是芒种说:“宋大哥人这么好,怎么可能不招女孩喜欢?别看立夏哥这样子,他可是猫在屋里画了好长时间的花灯呢!阿姊腿不好,没法走到街上去看元宵节的灯会,他就说要让阿姊在院子里也能看灯会……”
芒种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宋宇已经听不太清楚了,竟就这样醉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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