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通过半开的纸窗，在黄褐色的木地板上投下一片规则的光斑。苏言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看着那片明亮的光斑，心里五味杂陈。盘踞在她心头的，既不是纯粹的悲伤，也不是一昧地愤怒，而是一种更加奇怪的，更加复杂的情绪。
一个那样强大的人，就这样被逼得走上了绝路。
苏言摇摇头，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薛晓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他一定……
她还没有想完，就听见“叩叩”两下敲门声。
是陈墨。陈墨敲门永远先连续轻敲两下，若是没有响应，他会重复以上动作，直到别人回应，或是他确认屋内无人。作为家中的长子，他的脾性和礼节都是最好的。
与他相反的则是陈峰，敲起门来声音大得能吓人一跳，且急促而连续不断，叫开门的人也心急不已。陈升原来为这破习惯没少骂他，他却也屡教不改。
苏言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请他进来。
陈墨平日里要忙许多军务，很少能空出时间来看苏言，就算是今天，他也是翘了手上的工作，这才得以空闲。
比起军务，还是妹妹的情况更重要些。
“大哥。”苏言见他推门进来，连忙起身去迎，陈墨却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动。
“身体怎么样了，”陈墨在她身边坐下来，轻声问道，“受伤了吗？”
苏言摇头：“多亏三哥护我，只是有些擦伤。”
陈墨松了口气，可他的神色却没有变得轻松——他甚至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问苏言了。
关照苏言这种事，果然还是更适合沐涵啊，他想。
苏言抬起头，直视着这位温柔的兄长。她的眼睛有一点肿，但不是因为哭泣留下的，而是因为疲惫——昨天晚上她因为研究战局和营救薛晓，一刻都不曾合眼。
但苏言的睡意早就被一巴掌拍散了，她十分清醒地对陈墨说：“我没事的，大哥还是去看看五殿下吧。”
“虽然云楼的确是我的挚友，可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比起他来，你……”陈墨还没有说完，苏言便打断了他。
这是苏言第一次打断陈墨的话：“我和薛晓只不过是认识罢了，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些。”
陈墨敏锐地从堂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待苏言说完，他便斟酌一番，问道：“此话怎讲啊？”
“这……”苏言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想要编出借口搪塞过去。无奈苏言从小到大撒谎就瞒不过别人，要让她现在立即说出一段毫无破绽，足以在陈墨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的谎言，那根本不可能。
在陈墨的注视下，苏言倍感压力，只得向大哥摊牌：“不瞒你说，他们关系真的不一般……”
“若是他们关系不一般，那云楼应会常与我提起才是，可我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薛逸尘’这个名字。”陈墨微微皱起眉头，大有一副不问出真相来就决不放弃的势头，“到底怎么回事？”
苏言实在是瞒不下去了，她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地说道：“大哥你先保证不许跟别人讲。”
“我保证。”
“二哥，三哥都不行！”苏言又紧张兮兮地补充了一句。
“说吧，”陈墨点头，“你就放心信任我好了。”
苏言盯着他的双眼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其实，薛晓他是五殿下的弟弟。”
说罢，她就闭上了嘴巴，房间里顿时没了声响，只剩下一片沉默。
苏言本以为陈墨是因为震惊才闭口不言的，谁知过了半晌，他竟说：“此事不得胡言，圣上哪里会容得皇嗣……”
陈墨“扰乱治安”四字还未出口，苏言便立即补上一句：“他们是亲兄弟，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这回，陈墨是真的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了，只好叹道：“真是，之前在京城也常听他提起弟弟……”
陈墨忽然顿住了话头，苏言不解地望向他，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语塞。
只听他又喃喃道：“好像也听过他说有个弟弟出走了。”
况且言儿看上去并没有在为薛晓的死难过……陈墨再次感叹：还是沐涵最了解她。陈墨能在官场上把人际关系搞得还算融洽，可到苏言这儿，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摸不清自己家堂妹的心思了。
苏言见他半天不说话，也不知他又在想什么事情，只得催促道：“大哥还是快去看看五殿下吧。”
“那么着急赶我走，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陈墨只是随口说笑，可苏言却在心里一颤。
她强装镇定，神色不变地摇头：“当然不是，我一晚没睡，早就没有力气再去做什么事了。”
陈墨点头说道：“那我便先去看云楼，言儿好好休息，不要把身体熬坏了。”
说罢，陈墨便站起身来，走出了苏言的房间。苏言看着那个暗红色的背影，愧疚感和对亲近之人隐瞒事实的痛苦瞬间包裹了她。
陈墨为了这个军队付出了太多。譬如他从前最爱穿素净颜色的衣物，平日里总是以一袭白衣示人，最多穿着暗红色的陈家制服出席重要场合。而现在，他为了率领军队，为了鼓舞士心，终日都穿着和士兵们无异的制服。
想到这儿，苏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只要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无论如何都会负责到底的。
只能走了。
她并不觉得疲惫，也没感到伤痛，而她有一件事情必须现在去做。
……
陈墨离开了苏言的房间，又出了他们的临时住所——莲东阁，随后便沿着小径横穿巡抚府，走到了莲花池西面的莲西楼下。
门口巡查的一排侍卫见来者是陈墨，一边为他让出道路来，一边又派其中一个去通报慕容阁。没过多久，陈墨便顺利地到了当朝五皇子——吴王慕容阁的房门口。
陈墨习惯性地连续叩门两下，然后等待慕容阁回应，谁知这人居然亲自来开门，哪里还有一点儿皇室宗亲的架子？
对慕容阁来说，他就算是跟皇上摆谱，也不会怠慢陈墨一分一毫。于是陈墨一进门，就如同前几次来探望慕容阁一样，受到了来自吴王本人的热切招待和欢迎。
“怎么，子瑜兄，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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