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此时正是地下城的夜晚,确定苏言熟睡之后,柳虔把薛晓带到了院子里,问道。
薛晓靠着墙,一言不发。
“我问你话呢!”柳虔提高嗓门,声音里隐着愠怒。
“我是为了让她安心养伤。”薛晓尽量平静地回答道。
“之前你说为了让她安心比赛,再等等;现在又让她安心养伤,再等等,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这样隐瞒,她就会感谢你吗?!”柳虔的脾气向来很好,此时却是同他的挚友大动肝火。
“我从没期望能够得到感谢,”薛晓抬起头,对上柳虔愤怒的目光,一双桃花眼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求你,柳枫诚,算我求你,不要告诉她。待到小丫头伤痊愈之后,我会亲口讲给她。”
“薛晓,我问你。”柳虔两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竟是直呼了薛晓的名字,“如果是你所看重的家人断了一条手臂,你会怎么做?你希望别人对你隐瞒这种事吗?”
薛晓没有说话。
柳虔叹了口气,将他一把推开来:“我忘记了,你是皇族的人,你体会不到这种事情。”
皇族之内是不存在什么亲情的,主导人心的唯有利益与权力,这种事情,就算是像柳虔这种和“政权”这种东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一清二楚。
“柳枫诚,”薛晓看着他,“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了。还有老师,还有丹姐,还有韩子陌,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当然能体会到最亲近的人被伤害的痛苦。”
“我也是人。”
这四个字一出,柳虔便瞪大眼睛,后退两步,将右臂挡在面前。
他不该这么说薛晓的。
薛晓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可柳虔却从中听出许多情感来,无奈,痛苦,失望和孤独如藤蔓一般缠在一起,将薛晓紧紧束缚。
柳虔忽然想起,那个曾经是他师父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那个孩子太聪明了,聪明得被人孤立,所以就像蚕一样吐出丝线将自己围困在黑暗中,不让任何人进来,自己也不能出去。”
柳虔还记得,忽然有一天薛晓的话变多了,笑容也变得明媚,对谁都是笑眯眯的,说着一些他从未说过的俏皮话。
虽然柳虔一直觉得薛晓的性格太内向,应该多笑笑,多说点话,可当薛晓真正做出改变的那一天,柳虔却觉得毛骨悚然。
那样的薛晓和苏怀并无二致,在和别人相处的时候展露笑容,潇洒而随意,可独自一人的时候,表情又会变得阴郁且满是落寞。
让柳虔最受不了的,是薛晓对自己也同别人一样,用虚假的笑容面对他,和他谈天说地,只不过滔滔不绝的人换成了薛晓,而默默倾听的人变成了柳虔。
柳虔长叹一声:“算了,你爱怎样怎样,我不管,我也管不着。”
说罢,他转身向屋里走去,鲜红的衣袍在身后摇曳。
“枫诚。”薛晓忽然叫住他。
柳虔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兄长。”薛晓深吸一口气,“我骗谁也不会骗了你,请你相信我。”
柳虔微微皱眉,语气不善地说道:“在那之前,你要先相信我才行。”
“挚友”两个字,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
薛晓靠墙,看着柳虔离去的背影,又仰头看向地下城那漆黑的洞顶,眼中满是落寞。
……
苏言微微睁开眼睛,然后缓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有些口渴,想要下床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在床头柜上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丹姐好像习惯把烧开的水连茶壶一起,放在正堂的茶几上。
真是麻烦……苏言在心里抱怨着,将脚尖伸出被窝去,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骤然缩了回来。
外面太冷了。
苏言心想:就这样蒙头睡下算了,口渴什么的忍一忍吧。
可片刻后,苏言的口腔里就干得像是有火在烧,叫她根本忍不下去。苏言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气势,猛然掀开自己的被子,被冰冷的空气冻得一哆嗦,然后穿了鞋下床,迅速拉开了房门……
然后“嘭”地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苏言捂着鼻子后退一步,这才看清自己撞上的是薛晓,于是破口大骂道:“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我房间门口傻站着干什么?!”
薛晓显然也很吃惊,睁大眼睛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没睡?”
“我渴醒的。”苏言答道,“我要去喝水,你别挡路。”
薛晓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侧身让出路来,看着苏言趔趔趄趄地走向正厅。
苏言不知道的是,薛晓正在心疼她,并不断地责备自己不应该让她去比赛。
苏言喝了水回来,方才的口干舌燥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见薛晓坐在自己床上,便问道:“你三天没睡觉,现在还不去好好休息吗?”
薛晓对她咧嘴一笑:“白天被你逼着睡得太多了,现在怎么也睡不着。”
“连着睡了三天,现在也睡不着。”苏言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结果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薛晓连忙担心地去查看,嘴上还问道:“伤口有没有裂开?”
“没有没有,只是有点疼。许大夫还是很厉害的,上完那个药膏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薛晓拍拍心口,道:“你吓死我了。”
“你怎么比我还担心……”苏言嘟哝着。被冰冷的空气包裹许久,她的头脑也从睡意中脱离,变得清醒了。
“毕竟你伤成那样有我的责任嘛。”薛晓笑着解释道。
宵禁后的地下城很黑,窗外没有一星半点的灯火,苏言看不清薛晓的脸,但她知道薛晓绝对看得见她。
毕竟这个人总是在晚上“工作”,比如之前做刺客,又比如做盗客。
苏言摸索着把蜡烛点了起来,这才能勉强看清楚周围的一切。烛焰在薛晓的眸子里映出跳动的明光,竟让那双如深潭池水般不见底的眼睛,流露出了些许的情感。
薛晓看着苏言,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
话说了一半,他把“矮”吞进肚子,改口道:“怎么这样瘦。”
苏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着瘦而已,你也该知道的,习武的人身上多少会结实些。”
“这些日子多吃些,快点把伤养好。”
谁料苏言冷不丁问了一句:“然后呢?”
薛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噎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继续练习啊。”
苏言一双杏眼明亮而清澈,圆溜溜地睁着,直直地看着他。
薛晓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
苏言点头。
“等康复之后,你随时可以找我过招,前提是你在得到许大夫的同意之前都不许乱动。”薛晓说。
苏言又点了点头,斟酌片刻,问道:“我有一件事一直很想问你。”
薛晓有些吃惊:“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此话一出,房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苏言的眼睛具有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率真又单纯。
薛晓缓缓开口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本来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后来还想过要杀你。”从刚才开始,苏言的目光就不曾从薛晓身上离开过,“我曾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即使是满口花言巧语的薛晓,此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之前在我们前往莲都的路上被肖旭,肖夏突袭,我那时没有能力再去打赢肖夏,差点就死了,还因此受了很重的伤。后来有一个少爷模样的人救了我,只用一片叶子,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吧。”
薛晓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辩驳,却又放弃了:“那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苏言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程路易容成你的样子,想要带我出城的时候,我可是很快就发觉不对劲了。”
“不过最主要的还不是那个。”苏言从脖子上把竹叶镖取了下来,“你吹的曲子是你在救圣鸟的时候吹过的,只不过要急促很多,效果也就不同了。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懂些音律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前一直在跟着我吧。”
薛晓不可置否。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因为我的父亲吗?”苏言再次问他。
苏言藏不住心事,这个问题若是不问出口,她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薛晓顶着苏言的目光犹豫许久,这才解释道:“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你从把我救回竹林山开始,就知道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了?”苏言忍不住抬手指着薛晓,这次则是轮到她感到惊讶了。
薛晓点头表示认同,不等苏言再次说话,他就抿了抿嘴唇,开口道:“现在,不仅仅是因为老师了。”
苏言闻之心想:老师……一定是在叫父亲吧。
“刚才和柳枫诚说话的时候,我就同他说过了。我出生在帝王家,身边的人大多薄情寡义。我逃出来后把他们都当成家人,包括柳虔,包括丹姐,包括韩翊……他们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那么,我可以将你也视为我的家人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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