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柳虔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地直面隐匿在黑暗中的对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那野兽终于现出了真面目。在这林子里出没的不是狼群，而是一匹独狼，它壮硕极了，块头比一般的家犬大得多，若是双腿直立起来定比人要高出一头。
柳虔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若是独自一人，他定能从狼的口中逃生，可若是带着乔安那就不一定了。野兽的力量和速度是人类不可比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柳虔可不会傻傻地相信那些民间“只身打虎”“与狼共枕”的传奇故事。
毕竟柳虔不是郑泽那样的驯兽师，他压根儿不知道如何与动物相处。
现在他只能祈祷这匹狼肚子并不饿，且没有把他当成威胁了。
那匹狼又走近了些，驻足于他们栖身的那棵树下，绿幽幽的眼睛直直盯着柳虔手里的短刀。过了一会儿，它绷紧肌肉，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柳虔也不敢松懈，左臂将乔安紧紧护在身后，右手反拿着短刀，将其握在手里。人在紧张的时候就总想死死地握着点什么东西，柳虔也不例外，但刀又不能握太紧，不然就无法运转自如，所以他只好将力量尽数分配到四肢，不给大脑充分体验恐惧的机会。
“柳虔，把刀放下。”就在这时，乔安突然在他身后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柳虔瞪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拿着刀，它就觉得你有威胁。这林子里虽然冷，但看它这么壮，应该是能吃饱肚子的，所以应该不会把我们当做猎物。”乔安小声分析道，同时尽量将声音放得舒缓一些，免得激怒那匹狼。
“可万一我放下刀，它扑上来怎么办？”柳虔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们在树上，它不可能第一时间扑到，且这么长的距离，你也能有时间重新拔出刀来。”乔安说道，“硬碰硬是不行的。”
柳虔思考片刻，觉得她说的没错——就算一直举着刀，这样对峙也不是个办法。他注视着那匹狼的眼睛，缓缓地将短刀放下，又尽量缓和地将其插回刀鞘中。
那匹独狼直直地盯着他，看着他一点点收起手里的武器，直到刀尖消失在刀鞘中。它并没有扑上去，也没有退走，而是继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乔安看着那匹狼，忽然推开柳虔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不顾他的阻拦，竟是从袖中掏出一块肉脯，就那样扔了下去！
那狼跳到一边，躲开了朝它丢去的那块肉脯，顿时伏下身子咆哮起来，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柳虔倒吸一口冷气，一下伸臂将乔安护住，右手紧紧按在刀柄上。
独狼却没有进一步做出带攻击性的举动，走到肉脯旁嗅了嗅味道，竟是将其叼起，吞下了肚子。
乔安便大着胆子，又扔了一块过去，这次独狼没有躲开，任由肉脯砸在自己眼前，然后一口吞下肉脯，抬起头来望着她。
柳虔看得目瞪口呆，也顾不上拦乔安了，就看着她将手里的肉脯一块块丢出去喂狼。过了不久，她便面露难色，小声对他说道：“快没了……”
柳虔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待到乔安手中肉脯丢尽，那匹狼却仍然抬头望向她。
这一下乔安也慌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柳虔。柳虔却突然平静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慌张了，右手却还是握在刀柄上。
那匹狼大概是意识到乔安不会再给它肉脯了，狂躁地摆起尾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一副准备发起攻击的架势。柳虔仍然没有拔出短刀，静静地注视着它。
独狼退开了些距离，然后助跑几步，直直向树上冲来，那只长着尖锐指甲的狼爪抓挠着树干，在距他脚边几拳远的地方停下，然后滑了下去。柳虔知道狼不会爬树，自然不担心它会借着惯性爬上来，刚才那一下更是丝毫未动。
他为何突然变得胸有成竹了？乔安揣了一肚子的问题没敢问出来。眼看着狼就要冲上树来，柳虔从袖中掏出三支飞镖，齐齐掷出手，直直向那独狼飞去。
独狼连忙扭身避开，在地上翻滚一阵，这时候仔细再一看，乔安便见到它肩膀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那匹独狼很快站起身来，喉咙中低吼更甚。对这种健壮的野兽来说，只要不丢中眼睛和喉咙，飞镖对他的威胁就不会很大。柳虔也没有在飞镖上抹毒药的习惯——药效慢的毒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处，而那些药效快的药则大多昂贵得过了头，且柳虔在此之前一直没见到薛晓，自然没办法找他索要。
独狼被激怒了，做出的攻击更甚于方才，但柳虔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慌张，竟是从从容容地应对下了。乔安再仔细一看，这下子，她终于知道了缘由。
那匹独狼大抵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于是停下攻击，抬头张望四周，鼻翼微微抽动着。就在此时，有一道黑影犹如掷出手的利刃一般闪了出来。独狼迅速转身，呲出一口尖牙，却看见薛晓抓着一支闪着亮光的火把迎面击来！
独狼连忙后退，想要攻击薛晓，但薛晓手中挥舞着的火光让它不敢贸然扑上去。薛晓顺势步步紧逼，直逼得那匹狼步步后退，猎手向来习惯追捕只会逃跑的猎物，然而当那猎物自信地站住脚甚至反咬一口时，他便会感到困惑，从而不知如何下手。
柳虔勾唇，正要掷出手中的飞镖，却是被乔安拦住了。他满腹疑问地回头，还没等把卡在喉咙的话问出口，乔安便轻声说道：“我们先闯入了它的领地，它只是在自卫罢了，我们要是再杀了它，那实在不合理。”
柳虔听罢一怔，随后叹了口气，将那飞镖复又收入袖中。
薛晓见柳虔不下杀手，也没多问，将那独狼赶入深林后便不再难为它。柳虔带着乔安跳下树来，笑着对他道谢：“这回还真是多亏你了。”
大抵是看见乔安的紧张模样，薛晓露出了他那张惯用的笑脸。他摆摆手示意她安心，玄色的袖子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轻轻摇曳：“没什么，不必同我这般客气。你们先找点火柴引燃，在这样黑的林子里，照路的光能多一点是一点。”
不一会儿，三人就都举上了火把，在火光的照亮和友人的陪伴下，即使这深林再黑，在此时倒也不算什么了。
待到一行人走出这片深林时，天色已然微明，从身后的东方透出些许清晨的光曦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淡薄而细长。
劫后余惊已然散去，突然放松下来，疲倦便很快如潮水将三人吞没。好在走出密林后便有一片村庄，这才让跋涉许久的他们得以休整。
趁着乔安在屋里补觉的功夫，柳虔把薛晓拽到屋外，满脸严肃地问道：“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晓耸耸肩：“你就那么瞧不起我？现在站在这里的可不是哪里的孤魂野鬼，我还没死呢。”
柳虔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我去找过了，连具尸体都没有，那悬崖下面可是乱石滩……”
薛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苏言都察觉到我没有就这样死掉，亏你还认识我这么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慕容杰现在大概不知道我还活着，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决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柳虔垂下头去，目光直直盯着鞋尖，良久，他又一次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青年。像是在确认一样，他伸手放在薛晓的肩上，然后紧紧地捏了捏。
“你这小子，真是命大……要换做是另一个人，就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性。”柳虔感叹道，“不过听你这么说，你已经见过苏言了？”
薛晓嘿嘿一笑：“那是当然。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你就跑了。”
柳虔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临阵脱逃的人。”
“我知道，”薛晓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流露出几分关怀，“所有的事情我都从陈子丘那里听说了。”
柳虔一时间没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沉声说道：“我们换个地……”
话音未落，薛晓便一跃上了屋顶，三两下擒下一人来。柳虔见了大惊：“你怎么追上来了？！”
趴在房顶上偷听两人谈话的，正是先前那“车夫”老刘。
见柳虔拔刀出鞘，薛晓冲他摆了摆手，笑道：“别这么紧张，我跟他聊了聊，现在应该对我们没什么威胁。”
柳虔还是将信将疑，却也收了刀去，微微皱起眉头。他可无法对一个刚才还在追杀自己的人放松警惕。
薛晓松开老刘，也是满腹狐疑：“不过我不是让你去莲都吗，现在怎么……”
老刘白了他一眼：“你这小兔崽子居然使那么大的力气，抓得我手腕痛死了。我总得将这两个小孩的马归还嘛。”
说罢，还指了指身后：“我把马拴在那边了，你们自己去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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