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行路至正午,即使是冬天,这太阳竟也有几分炙热。薛晓提议在路边休息片刻,待到日头稍斜一些再出发,苏言同意了。
薛晓分了两只玉米饼子,然后递给苏言一壶水。树荫下清凉而舒适,原本强烈的阳光在绿叶的过滤下变得温和而清凉,碎成点点光斑投在地上。
“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慕容杰和慕容韵势力范围的交界了,希望不要撞进他们的掐架现场。”薛晓说着,想要喝壶里的桂花酿,却被苏言狠狠瞪了一眼。
“少喝点酒,你的伤还没好多久呢。”苏言提醒道。不爽归不爽,提醒这个不自律的家伙还是很有必要的。
薛晓只得悻悻地放下酒壶,继续啃手里那块玉米饼子,嘴里有些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我的伤明明已经全好了……呜!你打我做什么?”
苏言没等他辩驳完,就找准他的左肩拍了一巴掌:“痛不痛?”
“当然痛啊,你打我怎么可能不痛?”薛晓手里的玉米饼差点掉在地上,还好他手疾眼快,在饼沾地之前将其补救了回来。
“我刚才也就用了一成力,打人根本不会疼的,”苏言叹了口气,“你不要逞强,虽然伤口的确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要小心为妙。”
薛晓捂着肩膀愣了半天,忽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左肩受过伤?”
苏言白了他一眼:“我还知道你摔到脑袋和左腿了,胸口被灌木丛的棘刺划过。”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薛晓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对着苏言连连追问。
“你想什么呢,你在莲都半夜来找我,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裂开的伤口还不都是我帮你包扎的。”苏言吃掉最后一口玉米饼,将手指上沾上的饼渣拍掉,语气中竟透出几分漫不经心。
“那还有愈合的伤口——”
“你早就告诉我了。话说你记性真够差的,这些事情也就发生在两天之前……”苏言用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早点寻完你那个故人,我就早点能回到陈家军去。”
“他可不是我的什么故人,硬要说的话,他和柳虔应该更熟悉。”薛晓也三下两下吃完饼子,然后走向自己的那匹马。
他当初找郑泽借马的时候,郑泽把他带到了他的马厩,说是让他随便挑。薛晓看了半天才选中这匹浑身黝黑的马,当他提出说要借走它的时候,郑泽还心疼了半天。
这一去,就连薛晓都不一定能完好地回来,更别提马了。两人心里都清楚,薛晓这说是“借马”,其实和让郑泽把马送给他也没什么区别了。
纵使地下城的地道四通八达,也无法抵达那叫做阳昌的地方,不然薛晓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走“地上”这条路了。
在树林中穿行半个下午,两人这才走了出来。绿色的树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荒草。苏言勒下缰绳,让它放慢脚步,随后走到路边上,低了头去看。
“这是田垄。”苏言指着杂草之间微微凸起的土地说道,“这一片以前都应该是良田,你看,这土质还很不错,应该没有荒废太久。”
薛晓点点头,附和道:“是啊,这附近应该是有村子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前方不远处便出现了一片低矮的茅草房。薛晓赶上前去探路,看到村口空无一人,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叫上了苏言,两人深吸一口气,一同走进村去。
刚踏过村子的大门,身后巨物轰然倒塌的响声便惊得苏言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再回头一看,那用木头建成的大门原来早就被烧得焦黑,摇摇欲坠。若不是他们幸运,早走了一步,只怕是要被压在那堆半炭化的木头下面了。
苏言想想都后怕,用右手拍了拍胸口,这才让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这地方大概是被慕容杰和慕容韵双方的战火波及到了,”薛晓说着,指了指一间屋子旁边的土地,“地上有很多干掉的血块。”
“他们不是结盟了吗?”苏言问道,“怎么还要起这样大的冲突?”
薛晓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那两个人的秉性。他们表面说是要结盟对抗朝廷,其实内里都互相较着劲呢,手下人起了什么冲突,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算是默许他们胡作非为了。南安城是因为本就在慕容杰的势力范围内,且在中心地带,所以被保护得很好。”
薛晓翻身下马,蹲下身,捻起一点灰烬:“像这种模糊不清的边界地带,就会经常发生冲突。他们倒是无所谓,打赢的欢欢喜喜,打输的整顿整顿也就过去了,可苦了这附近的百姓。”
苏言也下了马,牵着那匹白马慢慢地走着。这村子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乡间阡陌空空荡荡,田地墙角荒草丛生。苏言紧紧地攥着拳头,心中满是担忧和苦楚。
那时候的凡城,也不比这村子好上多少。
似是察觉到苏言的沮丧,薛晓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走到苏言身边,将干净的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战争会结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陈家军收复了失地,平了叛乱,人们会在废墟上建起新的家园。”
“我常想,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要到竹林山中去住。我之前又去看过一次,竹舍已经塌了,但大体轮廓还在,我想把它重新建起来。到时候我也不杀人偷盗了,就种种田,实在不行就调些毒药送到地下城去卖。”
薛晓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泛起了名为憧憬的微光。这种光,苏言在武馆少年的眼中见过,在准备进京赶考的书生眼中见过,在待嫁的闺女儿眼中见过,可这是她第一次从薛晓眼中见到这种光。
像薛晓这样经历过种种黑暗的人,原来也会对未来抱有憧憬啊,苏言想道。不过此想法一出,苏言便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每个人都有憧憬的权利。她也是被偏见束缚的人,怎么能再把这种偏见强加到别人身上?
“丫头,快过来!”苏言正想着,忽又听见薛晓叫她,于是抬起头来,寻找着他的方向。
才这么一会儿,薛晓就走出了老远,在小路的尽头冲她招手。苏言牵着大白马,一路小跑地追到他身边,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为何急切。
“这里有人!”
苏言顺着薛晓的手指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看上去仅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边,身上有许多鞭伤,有的地方已经流了脓,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渴……”
苏言连忙将别在腰间的水壶取下来,给他喂了些水。那是她早上从井里灌的水,此时还清凉甘冽,男孩满足地咂了咂嘴,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谢,谢谢。”
“不用客气。”薛晓说道。
他还想问那个男孩一些问题,却被苏言制止了:“他现在需要休息。”
苏言于是叫薛晓把他背到阴凉处,再把他放下来。男孩趴在薛晓背上的时候,一直紧紧地咬着牙,看来是他的伤口被压到了。苏言深知伤口被按压的疼痛有多么可怕,不禁在心里骂:是什么人这样禽兽不如,舍得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男孩靠着苏言休息了一会儿,薛晓则在旁边帮他包扎伤口。苏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那么多道伤口,数都数不清,且还有深有浅。严重的地方已经流出了黄色的,带血的脓水,稍微好一点的,也留下了淤血和瘀青。
薛晓到底不是医生,只能简单帮他包扎一下,洗掉脓水,然后涂上他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男孩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强忍着一声不吭,在苏言看来,他实在是太乖了,乖得不像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
等到薛晓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男孩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苏言便从薛晓那里拿了些干粮递给他,看着他囫囵吃着,笑着说:“别着急,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薛晓眼里现出些不快,他本就不喜欢多管闲事,救与他毫不相关的人更不在他的业务范围内。这个小孩吃了他们的干粮,用了他们的药,却也不能为他们做有用的事,若不是苏言担心,薛晓才不会理会他。
早知道就放着这小孩不管了。
苏言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不耐烦,拍了他一巴掌,道:“别那么抠门,给点吃的怎么了?你还能掉块肉不成?”
薛晓撇撇嘴,没有辩驳,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在这年头,像苏言那样的大好人太容易上当受骗了。
“谢,谢谢两位哥,哥。”小男孩有些吃力地道谢,他原来还是个结巴,“要,要不是,你们,我,我活不过今天。”
苏言听他喊自己哥哥,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易容成了少年模样,于是对他笑一笑,说道:“没关系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江陵。”小结巴回答。
“还叫了个像样的名字,看来父母也不完全是粗人。”薛晓说道。
“我,我爹是读,读书人。”江陵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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