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这样放了话，倒也不是在吹牛，这家早点的味道的确不错。两人吃饱喝足后，薛晓便拉上了围巾，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自从上次遇袭后，薛晓比之前更加小心了，甚至有时会易容，顶着一张谁也不认识的脸在莲都里晃来晃去。再这样下去，苏言都有点担心自己会被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毕竟在旁人眼里，这分明就是常有长相不同的男人进出她的住所。
许久未在莲都街头信步闲游，苏言心里百感交集。若是慕容杰未盯上乔安，她此刻也应能与柳虔并肩而行，与他们一起谈天说地。
“想什么呢？”薛晓不知何时跑去买了串糖葫芦，伸到她眼前晃了一晃，鲜红的果子蘸着糖浆，在阳光下泛着晶亮的光。
苏言接过冰糖葫芦，结结实实地在上面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随之化在口中，久久不散。她盯着糖葫芦，忽然说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别拐弯抹角了。”
薛晓轻咳一声，一双桃花眼渐渐失了笑意，他斟酌一番，开口说出的话和陈温的观点并无二致：“我的两位皇兄都没有动静……我想，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说来听听。”苏言咬了一口糖葫芦。
“听丹姐说，慕容杰最近好像是放弃寻找我了，他好像认为我已经一命呜呼，”薛晓扭头看向苏言，“我觉得……是时候去京城转一转了。”
“什……”苏言听了这话，差点被嘴里的糖葫芦噎着。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在这节骨眼上，怎能抽得出空跑到京城去？就算得了这空当，她该怎样向陈墨解释？就算就算到了京城，薛晓离开那么多年，哪里能有报复慕容杰的人脉？苏言揣了一肚子的疑问。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突然，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据我所知，莲都巡抚张怀沉前些日子已被召往京城，再过些时日，你大哥也应是要赴京应召。他此行不可能只身前去，定是要带人随同，而在选人这方面也大有讲究。”
“此话怎讲？”
“首先，慕容阁一定会跟着去，若没有他，京城对你大哥，对我们来说就是梁青萍的陷阱。其次，你大哥不可能随便点一名将领跟他走，不管怎么想，都是带他最信任的亲人去更保险。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到了陈子丘，陈沐涵和你三人之间。”
说到这里，薛晓环顾四周，确认无误后，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但若是被召往京城，这一信息一定会传到慕容杰和慕容韵的耳朵里。为了防止他们趁机反扑，你大哥定会留下值得信赖，且在军中有足够威信的一文一武镇守莲都。”
听闻此言，苏言豁然开朗，接下了薛晓的话：“也就是说，大哥会把二哥，三哥都留在这边！”
“没错，虽然这样说你可能听着不太舒服，但你谋略不如陈沐涵，行军不如陈子丘，这样看来，你大哥应该会让你随行。况且你的知名度要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女子带兵打仗可不多见，朝廷那些老头儿大概都想见一见你。”
苏言点一点头，薛晓这番分析并无漏洞，应该是可以信服的。
“但到了京城之后呢？你又要做些什么？刺杀梁青萍是绝不可能的，京城高手云集，而梁青萍作为朝廷重臣，他的住所定然有强者相护……”
薛晓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他从袖中悠悠掏出一支竹管。那竹管两端封了蜡，上面有许多道意义不明的浅黄色刮痕，看上去颇像封藏着密信。
“这你是怎么搞到的？”苏言惊讶不已。
“东西是伪造的，但事情是真的。你要知道……老皇上虽久病不起，但他还没有驾崩。”薛晓说着，将竹管复又收起。
苏言被他的话语惊到了，他这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人家若上官府举报，他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过转念一想，苏言倒也释然——这人从小到大触犯的规矩可真不少，若不是赶上乱世，光是这些罪名就足够官府杀他个十几回了。
若真要算起来，比他罪大恶极的人可多了去了，要是官府一一追查，还不知是要查到猴年马月呢。
“我知道了，你也多注意些。”尽管苏言有一箩筐的话想要说，但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化作这样一句叮嘱。
薛晓的笑容变得温和下来：“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要去竹林山隐居，就像之前那样。”
苏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从前总是看不透这个人，觉得他笑得虚伪，可此时的薛晓身上既无杀手的狠戾，也无盗贼的诡谲，他的笑似乎与一个普通青年并无二致。
苏言还记得柳虔曾对自己说，他很担心薛晓，怕他一旦达到了为苏怀复仇的目的，就去赴死。
“也许你对他来说会有那么一点不同，”苏言记得，柳虔那时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怀担忧，却又另含希冀，“所以，我的意思是，请你一定要留在他身边。”
大概是见苏言沉默不语，薛晓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啦，别想那么多。我们先回巡抚府去，你得去看一眼宋宇，而我还要探望一下柳枫诚。听你的话，我还得同他道个歉。”
“你也别太紧张，枫诚兄他其实很信任你，只不过他脾性如此，不主动对你说罢了。你这次去道歉，就给他做次午饭，多显出些诚意，毕竟你跟他关系搞差了对谁都没好处。”苏言说道。
“是啊，希望他快些好起来……这次京城之战可少不了他。”
在这时，苏言就有预感：薛晓在博弈，在与强到令她无法想象的对手下一盘非常大的棋。
两人悠悠转回巡抚府，却于青石小路上迎面撞见了柳虔。
“枫诚兄？你身体已经没事了吗？”苏言抢先一步，惊讶地问道。
“嗯，医师说我已无大碍，好好休息之后就可以作息如常了，”柳虔像是没看见薛晓似的，走到苏言面前停住，“你可别太小看我，我好歹也曾是地下城第一刺客。”
听到这个“曾是”，苏言不禁为他感到遗憾，柳虔究竟为何离开那个赫赫闻名的刺客组织？关于此事的经过，柳虔从未提及，薛晓似乎知道些什么，但苏言问他时，他也只是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
“没事就好，我还得去找宋宇，你们先聊，先聊。”苏言在这种时候倒是机灵的很，眼珠子一转，随便扯了个理由，就迅速开溜了。
薛晓应该没问题的，不用太担心他，苏言想道。
宋宇本和士兵们一起住在屯兵场，被吴空所使的梦魇缠身后便受邀搬到了陈墨的住所旁。苏言走到门口，先是敲了敲门，却没人应，她感到有些奇怪——照常来说，宋宇这会儿应该会待在屋里处理情报的。
苏言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正当她放弃寻找，打算回去时，她听见一个人在叫她：“小苏将军，小苏将军！”
苏言扭头，看见是宋宇手下一名士兵，对他点了点头。那士兵继续说道：“将军是来找我们宋团长的？”
“是。”苏言答道。陈温为了更好地管理军队，早已将情报团团长一职交给了宋宇，但她没怎么过问情报，听到有人喊宋宇“团长”，也还是有些不适应。
“宋团长方才离开，朝将军您的府上去了。”那士兵抬手一指，说道。
“多谢。”苏言说罢，转身朝自己住所走去。
沿着青石板路，从竹林西侧直行，这是从宋宇住所到苏言住所的最短途径。她抄了这条近道回去，一问门前侍卫却说宋宇方才走了，不知要去哪里。
苏言倒也懒得去找他了，既然能够这样东跑西颠，就说明那小子压根儿没事。她走进自己卧房，刚想好好休息一番，就看见了书台上那一大摞公文。
原来他刚才过来是特意来给我送公文的吗？！苏言欲哭无泪地在书台前坐下，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只要再忍个几天，等她肩膀好利索，等柳虔的病完全康复，他们就可以赴身京城，也不用看这破公文了！苏言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提笔伏案苦读起来。
待到中午时分，薛晓、柳虔二人也来到苏言住所。薛晓一进门，就将手里的篮子往茶几上一放。苏言长出一口气，将笔一撂，走到茶几跟前，随手掀开盖住篮子的布料，一股浓郁的香味儿便飘了出来。
苏言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薛晓这一来，无疑是雪中送炭，绝渡逢舟。
“看在你好久没给我煮面的份儿上，我这回暂且先原谅你。”柳虔这么说着，端起一碗鸡汤面，颇为熟稔地用筷子挑起送入口中。苏言见状倒也不客气，坐到他们身边，也端起碗来吃面。
薛晓的手艺的确没得说，苏言在心里再次感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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