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虔睁开眼，发现乔安早就醒了，有些慌乱地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我找你的时候，怎么敲门你都没回应，所以我就直接进来了。”
“是啊，我看见了，你把人家的门锁都给踹坏了。”乔安笑道。
柳虔更加尴尬了，小声说道：“我会赔给他的。”
两人休息够了，便又留下些碎银，然后乘上马儿一路向西。涔北离这里可不近，就算是日月兼程也得跑上个三天两夜。乔安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先前是乘马车慢悠悠地行路，边走边歇，更是用了一星期之久。
在这样长的路途中，旅人难免会遇到些意外。
天色渐暗，两人仍走在路上。这一片旷野离涔水尚远，所以并没有被战火所波及，马蹄叩在土路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响声。此时正值腊月，最后一拨收割早就过去，田地中空空荡荡，仅有几只黑羽的乌鸦在田垄间蹦跳。
四周太过安静，乌鸦的“呱呱”叫声响亮得有些刺耳。天是阴灰的，树是棕灰的，地是土灰的，草是枯黄的，在这样阴冷单调的色调中，柳虔的一袭红衣格外显眼，犹如一团鲜明的火焰。
柳虔骑马骑得有些乏了，便问乔安：“要不要去租个马车？这样我们都能休息一下，晚上的路不好走，但也不能耽搁。”
乔安点点头。她早就想睡了，可又见柳虔急着要送她回涔北，也便不好意思休息，只得撑着眼皮陪柳虔一起赶路。
好在不远处现出一座不小的村庄来，柳虔抱着试一试运气的心态前去，希望这座村庄中能有车夫愿意为他们赶车。
他们刚进村庄大门，就见三五个人坐在村口聊着闲天。那群人一见两人进村，便犹如饿狼见了绵羊一般扑上前来，争先恐后地问道：“这位公子，想要借宿吗？”
“想要租车吗？”
“要租车就租我的，我顺带给你们赶车。”
“他出价太贵，我给你们……”
乔安不由得往柳虔身后躲了躲，这群村夫也不知是几天没见人经过了。柳虔微微皱了眉，说道：“我要连夜赶车去涔北，需要一个车夫。接活儿我就给钱，不接拉倒，别吓着姑娘。”
那几个村夫一听要去涔北，面面相觑着都没了动静。半晌，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发话了：“公子，你这要去的地方也太远了……我们哥几个谁也没拉过那么远的路。”
柳虔叹了口气：“我想也是。走吧。”
说罢，柳虔就要带着乔安离开。可还没等他前脚踏出村门，忽然又听见身后有一人说道：“这活儿我接，你给多少？”
柳虔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带着草帽，穿着厚大衣的中年男人，因为嘴里衔了杆烟，他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你出价，”柳虔说道，“我看着定。”
“三天两夜的路费，车费，饭费，草料费，劳力费加在一块儿，收你七两银子不过分吧？”那男人说话带着些口音，舌头就像是捋不直一样，一直说着儿化音。
柳虔皱起眉头：“我们是骑马来的，不需要你牵自己的马出来。”
“那给你便宜点儿，六两。”那男人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如此说道。
“你在抢钱吧？先前那车夫从莲都到这儿，也不过收了三两银子而已！”
“前面有大山拦道儿，里边儿还有狼，这一片只有我们哥儿几个知道怎么走最快，你看着办。”他吸了一口烟袋，吐出一串烟圈儿。
柳虔看了一眼乔安，叹了口气，为了让乔安坐得舒服点，贵就贵点吧。他做出妥协，说道：“那也不能六两，我顶多给你五两银子。”
男人大方地挥一挥手：“得嘞，就这样儿吧。我去给你把车拉出来，你们俩叫我老刘就行。”
柳虔抱臂看着他离开，不一会儿又拉着他的马车出来。那辆马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轮子也骨碌碌地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散架一样。
这么破的车居然还要收他五两银子吗……真是被宰了呢。不管怎么说，这总比只骑着马好多了，起码还能坐下休息一会儿。
柳虔将马交给他，然后将乔安先扶上了车，扭头对老刘说道：“等到你把我们拉到涔北，我就把钱给你。”
老刘耸耸肩，阴阳怪气地说道：“看你这全副武装的样子，我也不敢说什么呀。”
柳虔哼了一声，这家伙居然敢这么说，刚才为了多拿一点钱说个没完的人是谁啊？
柳虔也坐进马车厢内。这车厢里面布置的到还不错，座位和地板都很干净，还给铺了垫子和一床薄被，大概就是为了像他们这样连夜赶路的旅人而设置的。
他决定稍作休息，等进到他所说的那座大山里再去车厢外查看。那村子里其他车夫都不愿拉他们到涔北，可只有这个自称“老刘”的人愿意，所以柳虔觉得自己应该对他保持警惕——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所有刺客的座右铭。
土路渐渐变得狭窄而崎岖，柳虔被颠得睡不着，于是便干脆坐到了老刘旁边，陪着他赶路。
老刘带了一盏油灯，那光线虽然微弱，却也聊胜于无。
“马在晚上的视力还不如人，你确定要接着赶路吗？万一接下来遇到野狼，我可不保证你的马会不会因受惊而跑掉。”老刘见他出来，于是这样对他说道。
柳虔摇了摇头：“赶路比较重要，若真遇到了野狼，我来解决就是。”
他在旅馆老板那里补充了一批飞镖和袖箭，用来防身足够了。而且野兽怕火，若真遇到野狼，就打碎油灯，将里面的油涂在干树枝上做成火把，这样一来应该也能将野狼吓退。
“那行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我可不会陪着你喂狼。”老刘说着，又一挥缰绳继续赶车。
柳虔“嘁”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这个人总给他一种难以信任的感觉。说实话，比起野狼，他更能让柳虔感到不适。
过了不久，柳虔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刘要穿得那么厚了。山中格外寒冷，柳虔穿着的那件红衣压根儿抵御不了山风的侵蚀，不一会儿就觉得寒风刺骨了。
之前没觉得冷，大概是因为车厢里没有风吧，柳虔一边想一边搓着自己的双手。最终，他还是决定回到车厢里去——堂堂一名刺客，要是让风给吹病了，那可真是要闹笑话。
柳虔坐进车厢里，看见乔安睡得正香，叹了口气。乔安还真是出乎意料地能睡，且不管在哪里都能睡得着……该说这是优点呢，还是缺点呢？柳虔也不太清楚，但他明白一件事：他想快点送乔安回涔北。那里有陈家军的庇护，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当然，柳虔是不会去涔北的，他会在城外与乔安道别。不管怎样，柳虔都不愿意回到陈家军，哪怕他们愿意保证乔安的安全。
慕容杰可不是等闲之辈。柳虔与慕容杰并无直接恩怨，只是叶欢在他手下做事这一点让他十分不爽。陈家军要是愿意跟他对着干，那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他们的争斗不影响到他在意的人。反正他加入陈家军只是因为叶欢在敌对阵营罢了。
但现在，他加入陈家军这件事情已经影响到乔安的生命安全了。虽然不知道慕容杰是如何打听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但是他的目的很明确：他想要瓦解陈家军的一切盟友。
那索性随他去吧，只要乔安安全就好。
柳虔正想着，车厢的后门突然被打开了。他立即将短刀拔出刀鞘，直对着那个不速之客，随时准备一刀割破他的喉咙。
“嘘，是我。你不要出声，免得惊动了那个车夫。”那一袭黑色夜行服的青年拉下围巾，露出一张柳虔在熟悉不过的脸来。
“薛……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虽然薛晓提醒了他，但是柳虔仍然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薛晓。
薛晓连忙捂住柳虔的嘴，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让你安静点吗！来不及细说了，你快下车，带着乔安一起，这个车夫是慕容杰的人。”
柳虔心里“咯噔”一声响。这个车夫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柳虔立即半推半叫地将乔安弄醒，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随后就跟着薛晓一起跳下了马车。
“真是的，那匹马可花了我不少钱。”柳虔惋惜道。
“现在可没时间管马。你也不小心点，就这样傻乎乎地上了人家的车——我要是再来晚一点儿，你就要中埋伏了。我已经通知了管理这一片的陈家军，让他们封锁这座山。”薛晓迈开双腿奔跑着，贴身的夜行服更衬出他高挑的身材来。
“啊，多谢了。”柳虔有些恍惚地道谢，抱着乔安跟在薛晓的后面，薛晓还活着，这件事就像是做梦一样毫无实感。
“谢什么呀，你以前可没少帮我。”薛晓笑道，“小心，那个车夫追过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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