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虔一看便知薛晓肚子里没憋好事儿，不禁提防起来，一时间也不敢贸然进攻。这正如了薛晓的意，他面朝溪水，在交战间竟是瞅准了空当，佯攻柳虔下盘，实则虚晃一招，直直逼向他面门。
薛晓向来目的都是敌手的膝弯和脚踝——这些关节点是最容易使人失去平衡的。薛晓知道柳虔十分了解自己，于是故意做出变数，逼迫他乱去阵脚。
然而柳虔从五岁开始习武，这多年的苦可不是白吃的。他反应极快地举刀来挡，同时跳起避开薛晓朝自己绊来的那条腿，只惜这个角度反击比较困难，不然柳虔定要在后背给他来上一下子。
薛晓并未因一次攻击未果而感到焦急，他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由他迅速思考过，并为之后的攻守打下基础。在他少年时，苏怀曾说过他身体机能差，反应能力也很慢，于是专叫他学习如何在战斗中快速思考。现在他的身体机能和反应能力都提升上来了，但依靠思维来判断局势的习惯并没有改变。
说实话这样还真挺累的，体力总是消耗得太快，薛晓想，如果能像苏言那样，凭着强大的本能便可作战——那该多好。
但实战中可没有那么多如果，薛晓只能用头脑不断地思考，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哪怕体力透支，他都要将柳虔带回去。
柳虔那边却只感觉薛晓忽强忽弱，一会儿死命地较劲，一会儿又软软地退去寻机再战，且这变化毫无规律。他索性不再琢磨太多，干脆耗起时间来，薛晓进他便退，薛晓退他便进，反复拉扯消磨，大有拖到天黑的趋势。当然，这二位的体力没有那么惊人，只是在众人中偏上罢了，却不至于从早到晚地打上一整天。
待到薛晓的胃开始吵嚷着抱怨的时候，他终于打算出手了。
柳虔矮身避过一记横劈，却实在是躲不开紧接着的攻击了——原是薛晓突然发力，将其逼到了溪水边上。溪水虽不深，但此时可正值冬天，虽日光还不错，但水面还是结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浮冰。彩溪镇比涔北城还要靠北一些，从小在温暖的涔水南岸长大的柳虔可受不住在冰水里走一遭。
虽然这么干挺对不起柳虔，但是他得守约，比起和苏言的约定，武德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况且武德这种东西，也只有正儿八经在名师门下受过正统训练的人，才会死死地遵守。苏怀就曾对他说过，当你确定自己不能轻松赢过对手的时候，用点技巧是完全可以的。许多武艺高强的将领，也大多死于佞臣相害，沙场冷箭。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碰上个比你还下三滥的主儿，正面迎战绝对会吃哑巴亏。
薛晓在心里为柳虔道了好多遍的歉，又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一番，到底还是干了这缺德事儿——只见薛晓一闪身躲过柳虔的攻击，双腿绷紧，随即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他扑去。
柳到底还是没能躲过这一扑——他没想到一向谨慎的薛晓会做出如下注打赌一般没谱的冒险事儿。薛晓正紧环住他的腰，将他扑入漂着薄冰的冷水中。
柳虔吓了一跳，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随即便被按进了冰冷的溪水中，那层薄冰被两人砸成了碎冰碴，很快化在水里。柳虔呛了口水，浑身湿透，四肢和脖子被冻得生疼，北风无情地带走了他的体温，将寒冷与疼痛尽数灌给他。
柳虔极怕冷，若不是知道乔安有难，他死也不会在冬天往北方跑。从前，就算是在涔水南岸，他都要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怀里还要揣一只手炉。一到冬天，他便会缩在温暖的地下城里，若无工作，便决不出城。
他本因剧烈运动而浑身发热，却冷不丁被水一激，顿时浑身颤抖。薛晓却不一样，他一不怕冷，二有准备，且不像柳虔那样被动，仅仅双脚站在水中罢了。
不过柳虔可不会就这样放弃抵抗。还好他方才没有松开手，否则短刀便一定会落在水里，沉到铺在河床的雨花石上去。他曲起双腿，卯足了劲儿，照着薛晓腹部狠狠一蹬，直蹬得他后退三步。
柳虔连忙借机爬起，眼中透出怒意来。薛晓心知自己这次真的有些过分了，却只能破罐子破摔——既然干了坏事，那就要把坏人的角色做到底——他决不能因为心中有愧，就让刚才费的力气全部打水漂。
“你小子可真厉害，”柳虔恶狠狠地说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冷得牙齿打战，还是因为气得咬牙切齿，“给我等着。”
薛晓没敢搭腔，矮身避过他接连不断的攻击，同时注意到了溪水与冷风对他的影响。此时的柳虔，虽然动作仍旧干净利落，但打出的力道确实没有方才大了。
薛晓晓得，胜负已分了。
薛晓在躲避时身手矫健得像只黑猫，发起攻势时却又比蛇还要缠人。他在有意地寻找机会。只要逮到一个空当，只一个，他就能赢，然后带着柳虔回去同苏言交差。
直到上了岸，柳虔便又体会到一番痛苦来。他方才在水里还没觉得，现在浑身露在风里，衣服偏又湿淋淋地黏在身上，寒冷便从外到内侵蚀了他，使他跑不能跑尽力，跳又不能跳得高。很快，薛晓便一个扭身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按，短刀便掉在了地上。
柳虔知道自己是赢不了了，于是又一脚踹过去，这回薛晓没被他击退，只是趔趄了一下，随后发力将他按在地上。
“对不起了。”薛晓说着，将柳虔放开来。
柳虔凤眼一瞪，嘴唇却是冻得青紫，浑身湿透又沾了泥灰，实在是狼狈不已。薛晓心中有愧，又是一番道歉的话说出口，气得柳虔一拳打在他脸上，怒骂道：“别在这儿跟老子扯淡了，快点找个客栈让我换套衣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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