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苏言没有想错。
薛晓双足发力向柳虔掠去，挥刀向左横劈，随后迅速将其收回，他的真实目的是攻击柳虔的右肩。
柳虔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招，十分精准地防住了这一击，用巧劲挑开七毒后，他也毫无保留地开始进攻。两人步法皆让台下的看客难以捉摸，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预判对方意图的。
他们所处的擂台下渐渐地聚集了许多看客，苏言此时十分庆幸自己来的较早，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挤不进来的。
她不仅感叹这两个人的强大和自己的不足，还在思考如何将他们的优点化为己用。要想使用他们的身法，就一定得拥有充沛的体能做基础，同时加强腿部力量。
薛晓虽个子高，但他一直将重心下沉，这样就不会因被攻击下盘而重心不稳，更不会被绊倒。同时重心下沉能够更好，更灵活地调整方向，以免被对方突然攻击时无法立即作出反应。
这两个人平时同别人战斗时，从来都是以爆发力取胜的，可当他们作为彼此的对手时，却开始比耐力。
苏言不知道具体原因，只好把问题放一放，她决定等到他们战斗结束之后再问他们本人，这样总比自己胡乱猜测要好一些。
苏言这么想着，周围人的惊呼就忽然在耳边炸开，吓得她差点跳起来。她赶紧抬头看向台上，发现在她走神的功夫，柳虔就已经被薛晓按到了地上。
七毒匕首与短刀相撞，发出的声音有如惊雷般响亮。柳虔咬牙抵住，大喝一声：“澄心，给我撑住！”
苏言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的刀。柳虔不像薛晓，他从没说起过武器的名字。他会用的武器太多了，在陈家军练兵的时候，刀枪剑戟他都耍过，还教过士兵如何用矛，可是他似乎不怎么看重这些武器。
薛晓常常擦拭自己的匕首，每月都要送去刀匠那里打磨，可柳虔从未这样做过，短刀不用的时候就永远插在刀鞘里，很少拿出来看。
这样不看重的武器，居然还在紧要关头喊它的名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擂台上两人谁也未动分毫，两人兵器依旧死死地抵在一起，又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柳虔终于设法挑开七毒，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方才的对峙，显然已经消耗了两人的不少体力。
两人迅速拉开距离，随后薛晓高高跃起，借下落的力道狠狠砍下去。柳虔并没有接下这一击。他闪身转向一旁，飞快地移步到了薛晓的身后，连续两刀劈过去。
可薛晓没有让他重伤自己，俯身向前挪动两步，那澄心短刀的刀尖划开了薛晓的黑色夜行服，殷红的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衫。
若不是薛晓反应快，那短刀将深深地刺入他的后背。
看来他们两个都是认真的，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多年老友就手下留情。
薛晓很快转身，侧身躲过刺来的澄心，随后用左手抓住了柳虔的小臂。柳虔右臂发力，骤然挣开他的桎梏，同时飞起一脚踹向薛晓。
两人距离太近，薛晓并没有来得及完全躲开那一脚，却也没让柳虔踹中自己的要害——那一脚最后只是踹在了他膝盖上。
按说那一脚力道如此之大，起码会让薛晓打个趔趄，可他晃都没晃一下。
苏言不得不感叹：平时也不见薛晓做加强力量的练习，可他却拥有如此变态的腿部力量。他本人写的札记也记录过苏怀训练他时的残酷场景，显然从那时起，父亲就为他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
薛晓总是向苏言炫耀，可现在想来，他的确也有炫耀的资本。
这是苏言见过薛晓打得最久的一战，之前无论是在哪里，薛晓总是速战速决的。
然而这两个人谁都没有丝毫疲惫的迹象。薛晓出刀速度愈来愈快，未被淬过任何毒药的七毒匕首，此时却威力大增。
给匕首淬毒后，薛晓总是更加依赖毒素而不是刀法，他只需要把匕首刺进敌人的皮肤，哪怕划开一个小口，都能达到他的目的，接下来，七毒的任务就是抵挡住敌人所有的进攻，让薛晓从容不迫地等到毒素发作，最后敌人暴毙当场。
可是没有了毒素的加持，薛晓就必须使用刀法。如果苏言还记得父亲挥剑的场景，她就会发现薛晓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苏怀的影子。
薛晓还在用苏怀教给他的那套刀法，且这套刀法已经被他舞过成千上万遍，且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叫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就连柳虔都对这套刀法熟悉得很，因为每次薛晓和他切磋时都会使用它。
和一个人的同一套招数打过无数遍，什么人都会记住它的。
薛晓和柳虔的实力其实并不在同一高度。因为薛晓不是全职刺客，所以他意识更强，反应速度更快，可是柳虔比薛晓自己还要熟悉他，自然就能够打出克制他的招数。
薛晓总是在下意识地使用老师最初教给他的那套刀法。
柳虔知道，薛晓在身体左侧受到攻击时抵挡，在身体右侧受到攻击时侧身避过。
柳虔知道薛晓格外在意自己的下盘，且把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保护腰部以下的部位上。
柳虔知道薛晓在向左攻击后，会立即向右补上一刀来封锁敌手的走位。
柳虔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和薛晓打这么久，完全是因为自己太了解他了。可他不知道的是，薛晓早已发现了这一点，且刻意不去改变自己使用的刀法。
兵刃相撞，拳腿相击，苏言的双眼几乎快要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了。她瞪大眼睛，不愿错过一点儿细节，观看高手对决，总能让她有所发现。
又是“当”的一声巨响，两人的兵刃再次抵在了一起。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薛晓没有和柳虔相持多久，就将七毒迅速抽了回来，随后迅速下蹲避开顺势而来的澄心短刀！
这一动作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如果薛晓没有及时闪躲，柳虔的短刀就会轻而易举地砍中他的咽喉。他定然是早已算好了收刀的时机，这才下了这一步险棋。
还没有完。下蹲，向前扑跃，将柳虔按倒在地，这一系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不给柳虔反应的速度，薛晓就把他的右手踩在地上，然后将七毒横在他的脖颈之前。
柳虔当然不会让薛晓赢得如此轻松，他左手握住薛晓的手腕，拼命抵抗。
可裁判没有看傻，他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三——”
“二——”
“一！比赛结束！”
话音刚落，台下的人群便爆发出了一阵兴奋的欢呼。这两个青年周旋如此之久，终于分出了胜负，而其中一个是闻名遐迩的红衣刺客柳枫诚，另一个则是久未现身的蒙面侠盗薛逸尘。
倒计时结束后，两个青年便纷纷瘫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苏言这才知道，这两个人在对决时表现出的体力充沛都是假象——他们明明就是在硬扛着压力和疲惫，逼自己加快速度，加大力量，用更好的状态迎战。
他们可畏，更可敬。此刻谁还记得，他们只是两个年仅二十几岁的青年？
苏言想要上台把他们带下来，可还没等她挤到台阶口，薛晓就站了起来，顺便背上柳虔，自己下了擂台。台下的看客纷纷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薛晓就这样满身汗水，甚至还带着伤，踉踉跄跄地走到苏言面前，放下柳虔，然后笑着对她说：“你的加油很有用，我赢了。”
苏言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吓傻了？”薛晓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快扶柳虔起来，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在这里躺着可不行。”
苏言这才回过神来，僵硬地点头，然后把柳虔扶起来。柳虔虽然没有被薛晓刺伤，但是他的体力消耗显然更大，此时已是四肢脱力，站都站不稳。
薛晓皱了皱眉头，说道：“还是我来背吧，那家伙一身汗，可别把你也熏臭了。”
说罢，他不顾苏言阻止，背起柳虔就往休息区走。苏言只好跟上去，双眼紧盯着他们，生怕薛晓也脱了力，和柳虔一起摔倒。
还好薛晓撑了过去，好不容易到了休息区，他把柳虔放平，然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只带了酒葫芦，没带水，苏言就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
“别一下喝太多。”苏言看他仰头“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水，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薛晓又喝了两口，听话地停了下来，把水壶递了回去。
苏言看着他，鄙夷地说道：“你怎么一脸傻笑。”
“开心呗。”
“柳虔早就说过他打不过你，你不赢才有鬼呢。”
柳虔咳嗽两声，渐渐缓过劲儿来了，苦笑道：“你也不要这么看不起我，要不是那家伙临时改变出招套路，我也许能赢的。”
薛晓摇摇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柳虔反驳道。
眼看着这两个人就要像小孩一样吵起来，苏言叹了口气，在一人的肩膀上给了一巴掌：“都闭嘴给我老实歇着，我可没办法把你们两个大男人背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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