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淮苏都是那江南第一大城。
无论历经多少风雨春秋，它依旧向外展现属于它的大气磅礴。
城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怡然自乐。
却少了靠北的烟火气。
多了分文人的书卷气。
正是江南好风光。
道旁，呼声依旧。
多是江南传统的小食，亦有孩童玩乐的玩具。
陈衣雪侧坐与白露的背上，以略带着几分新奇与怀念的目光，左右打量着沿街的商铺与行人。
总是那些的。
比如海棠糕。
比如拨浪鼓。
比如抽陀螺。
都是陈衣雪小时候喜欢的物件。
海棠糕另说，她三年没吃过了，想念得紧。
要不要一会儿去买一个陀螺呢？
少女想着，嘴角微扬。
“是老虎吧？”
“还坐着人？”
“那应该是没问题······守城的大哥都把人放进来了······”
唯一有一点不好啊，就是她与白露总能收获许多的目光，无非惊讶害怕与好奇罢。
但放任这傻傻的虎子一只在城外，陈衣雪反而更为不放心了。
想了想，还是先在城里多逛逛。
再去买点吃的。
最后突然回家。
给爹一个大大的惊喜。
还有徐叔和紫儿橙儿。
数载不见了。
不过，果然还是要先把肚子填饱才好。
陈衣雪抚了抚下巴，在脑海中挖掘着淮苏那些名吃的所在，估摸着有了个七七八八的选择，少女拍了拍白露的脑袋，指了个方向。
“去那。”
有好吃的。
方才不是想到了海棠糕嘛。
既然有了念头，哪有不去的道理。
但具体怎么走还得问一问。
她记不清了。
“这位大哥？”
少女跳下虎背。
朝着路过一人拱手，行了个恭敬的礼。
那人看了看白虎，又看了看以斗笠掩面的陈衣雪，言道：
“姑娘随便问就是，若是知晓定会答复。”
他还是很怕白露的。
“真不必慌张······”
陈衣雪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想继续劝了。
没办法嘛，寻常人谈虎色变，更何况如今见了一头真的老虎？
“我数年前来过淮苏城，记得南边的地方有一家卖海棠糕的，味道极好，不知还在不在？”
那人眉头微皱。
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我有印象，但好像没了。
姑娘再去问问别人罢。”
言罢，急匆匆离开。
令陈衣雪有些迷惑。
她能瞧见他眼底的一抹深深的恐惧，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莫非那家人犯了什么事，路人怕触了霉头，才不敢详细告诉她的吗？
总归是疑惑不解，陈衣雪歪了歪脑袋，继续逮人问路。
实在问不出，她就只好去龙井阁问问了。
也是老熟人嘛。
一路走一路问。
却得了差不多的回答。
不是不记得，就是不知道。
令小姑娘深深皱起眉。
怕是真的关店了。
陈衣雪算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好歹要明白个所以然。
白露见陈衣雪心情不大好的模样，也老老实实地跟着少女的步伐，不急不缓地走着。
虎目中好奇之色充斥，却将那一丝微不足道掩藏在了心底。
还是小姑娘的事请更重要一点嘛。
······
陈衣雪运气好。
她运气向来不错。
至少没在城里迷路。
而且，小姑娘正站在她熟悉的店门前嘟着嘴，叉着腰，生着闷气，只因那间买海棠糕的店铺闭门谢客了。
就很气。
她运气很好。
又运气不好。
且远观四周的百姓，无不远远地绕开了此处。
或是惊讶地看着她与白露，却怎么也不肯瞧一眼这海棠糕铺子。
陈衣雪叹了口气，再多的无奈也只得化作叹息。
没办法嘛，人家都不做了。
去别处罢。
饭还得吃。
将斗笠戴正，陈衣雪转身打算离去。
忽地感觉衣袖被一道小小的力气扯了扯，看去时，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儿。
“婆婆让我来和姐姐说，婆婆能请姐姐吃一顿饭，还能告诉姐姐这个铺子发生的事儿。”
陈衣雪一愣。
枕头这就送来了？
顺着男孩儿手指看去。
老婆婆佝偻着背。
笑意盈盈。
陈衣雪眨了眨眼，想起来老婆婆是何人。
却是往常待在城门口卖包子的那位大娘。
当初离开淮苏时，这位老婆婆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而今再见，却是显得苍老且年迈了许多，令得陈衣雪险些没能认出来。
“大娘，有事吗？”
陈衣雪并未摘下斗笠。
只是小声地问道。
“不用藏。”
老婆婆顿了顿。
“我认得你，镇国公大人家的姑娘。
还是说，该叫你雪衣公子？或是陈大小姐？”
陈衣雪笑了笑，本想摘下斗笠，却被老婆婆制止了。
“和我走吧，去老婆婆我住的地方，我请你吃一顿饭，多年不见了。”
她住的屋子小。
却干净而整洁。
让人赏心悦目。
老婆婆从和面开始做起。
剁肉馅，包包子，起锅。
她还是做了肉包子。
陈衣雪终是摘下了斗笠，露出少女倾城的容颜。
老婆婆似是愣了愣，将嘴角那抹笑意掩去，左右打量着陈衣雪，不住地点头。
“果然，果然，虽然个子高了，身子匀称了，您还是镇国公大人家的大小姐，一点没变。”
她活了那么多年。
早练出了眼力见。
看人准得很。
街坊邻里间什么都瞒不住。
她早早地听闻有一位带着白虎的少女入了城。
且一直在打听那间海棠铺子的事。
她便过去。
远远一瞧。
果然是她这老人家记忆中的样子。
且陈衣雪的嗓音倒是没什么变化，总归是方便老婆婆认出她来，再让一名小孩儿把她喊过来，叙叙旧。
“丫头，这些年去了哪？”
老婆婆将包子递给她，眼里满是担忧。
“去了益阳，之后遇了事，最近才得以脱身归来。”
她还是不敢把山谷里的事请告诉老婆婆的。
白露的话，只能随便编一个理由了。
这家伙啃包子可开心了。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老婆婆松了口气，坐到陈衣雪对面的椅子上，笑容温和而慈祥。
“丫头你慢慢吃，那海棠糕铺子的老板，是因为犯了通敌之罪，被城主府派人抓了。”
陈衣雪愣了愣。
倒是看不出来。
那老板人和和气气的，整日乐呵乐呵。
居然也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人家都是这么说的。”
老婆婆叹道。
陈衣雪却是捉住了她言语中的诡异之处。
人家这么说，换言之，老婆婆定是知晓其中不为人知的秘辛呵。
果不其然，老婆婆捧着杯子，目光悠远。
“我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镇国公大人也知道，于是，大人他派人搜寻了诸多证据证明他无罪，并让他不要在外头开铺子了，转而成了府中一名糕点厨子。
只是······
这消息被压了下去。
人们口中，他依旧为人所唾骂。”
陈衣雪听得入神，眉头微皱。
“不像是爹的作风······”
不对······
事情不对······
陈衣雪霍然起身。
三年，淮苏看似没有变化，实际上，早已不是她所认识的淮苏城了。
“对······这淮苏不是我认得的淮苏······大娘，我爹呢？我爹还好吗？”
少女忽地心有所感，慌乱地握住了老婆婆的手，声音颤颤。
老婆婆沉默良久，面色复杂地注视着少女。
她不忍看到少女哭泣的模样。
可这事，她得知道。
“丫头，你可知晓？
他的通敌之罪中的敌，是何人？”
陈衣雪心中充斥着不好的预感。
却始终怀抱着渺茫的希望。
“谁······”
“是镇国公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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