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过后就是秋了。
秋踩着夏的尾巴来。
送来葬花，送来落叶，送来丝丝萧瑟与寂寥。
今年的庄稼收成不算好，大概还要从隔壁城买一点。
不然这个冬天应该会比往年要难过了。
因为雨下得太多啦。
把庄稼都给淹没了。
死了一大片。
兴许城里人没什么感觉，顶多是平时吃得蔬果种类少了。
苦得是住在小村子里的百姓，眼见得一年的活白干，心里头的痛意只有自己和苍天能够晓得。
也不一定。
苍天无情。
它落了雨，淹了地。
它不明白人的心思。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能就不过了。
所以淮苏城还是寻常的模样，该上街上街，该出门出门。
只是近几日的闲谈话题多了一个而已。
街上多出一名不速之客。
通体洁白。
霸道威严。
身边跟着一位老妪。
她总是擎着菜篮子，带着白虎，在市场中兜兜转转。
买的东西也是一样的，时令的蔬菜，一些猪肉，偶尔再买上一带面粉带回去。
有人认出了她。
她在城门有铺。
卖包子。
肉馅儿。
而且她的手艺很好很好。
习惯在那城门进出的人总会停下来，吃一个。
基本是当作早饭的嘛，早早地外出做事，显然是没工夫自己准备早点的。
而在习惯了老妪的包子味道后，吃别家的东西总觉得少了点滋味，转念想想，大概是老妪会用心做，而别人不会的原因吧。
她身边本无白虎。
是一月前出现的。
问她。
她笑。
摆了摆手，从来没回答过任何人。
但总有心细的人，将她与一月前来临的她联系到了一起。
据说她曾坐在这头白虎身上，在城中闲逛。
她带着斗笠，配着一柄长剑。
很是神神秘秘的。
无人知晓她身份。
于是一时间舆论便四处起啦。
有说她是老妪的亲人，来看看她，顺便送她一头白虎镇宅。
有说她是老妪的忘年交，却遇到了一些突如其来的糟心事，至于不得不将白虎寄养于此。
老妪听得，轻轻地笑了笑，将眼底深深地落寞与担忧掩去，轻轻一笑。
“莫问莫问。”
她如此回答道。
眉眼弯了又弯。
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愈发离谱。
老妪的表现一直是不在意，依旧浅笑。
人得不到答案，也就放弃了。
她今日又来市场啦。
买了菜，又买了肉。
寻了一颗大树，坐在随身携带的小板凳上，将秋日特有的闷热驱赶，看向死气沉沉布满乌云的天空，叹了口气。
又要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
下完，就更冷了。
也该去置办一些旧衣裳啦。
她想着，拍了拍白虎，轻声道：
“你再闻闻，有没有她？”
白虎抬起头，耸了耸鼻子。
低低呜咽了声。
很悲伤的模样。
她苦笑，将视线天际移开了。
其实她猜到啦，那丫头真的要躲，她与它是找不到的。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她也没别的想法，只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
老妪勉强算得上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很小就来她这儿吃包子了。
担心啊······
“您在这啊。”
他手中握着未张开的油纸伞。
亦是拿着椅子，坐到老妪旁。
“段掌柜，包子在这。”
老妪笑了笑，朝白虎的背上努了努嘴，脸上皱纹被挤得深深的。
他嘴角抽了抽，壮着胆子，从白虎的背上将装满包子的箩筐拿下来，背到了自己的身上，朝她拱了拱手。
“感谢您。”
“别，别。”
老妪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出神。
这位段掌柜宅心仁厚，时常在她这里买包子，接济那些穷人。
按他的说法，这些都是可怜人，能帮还是帮了。
老妪不懂他的想法，他买，她给。
就是如此。
他姓是段。
他说，他叫做段忘年，是龙井阁的掌柜。
龙井阁她也听说过的呀，菜品便宜好吃，但若是想吃得精美些，他们也做得到的。
可这花费自然而然地就上去了，是供给那群有钱人吃喝的东西。
老妪没去吃过，只是听过龙井阁的美名罢了。
他起身，马上就要回去。
“您还在这等人吗？”
他问她道，面露忧色。
老妪颔首。
她在等人。
每次买完，她总会带着白虎在树下坐一会儿。
若她有心，大概是能听说这一奇事，从而前来寻找她的，若是无心······
就作罢。
他了然。
老妪比段忘年想象得要来得固执，他也曾劝说过她，也许她要等的人永远不来了也说不定呢？
她却坚定地说。
她一定会来的。
他也就不再劝了，没有意义了。
今日也是如此，他向她告了别，转身离去。
龙井阁不能无人看管，他必须在。
那把伞被他留下了。
就靠在白虎的身边。
要下雨了。
······
“你这钓鱼佬好没良心。
老子费劲给你做饭，你却嫌弃这嫌弃那的。
以后你自己来，看你会不会在哪一日把自己饿死在那条破船上。”
“喂喂，多少年交情了，至于如此绝情？你这菜的确酱油多了些，莫要不肯承认！”
段忘年才入阁。
便听得争吵声。
却是厨子与渔子吵起来了。
段忘年头疼扶额，怒喝道：
“二位要吵到外头去！”
厨子与渔子登时就怂了。
互相瞪了一眼，厨子走入后厨去了，渔子却留在大堂中。
马上要下雨了，他也不想总是外放内力避雨，今日干脆不钓鱼，回到龙井阁中，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点。
看到他手中的竹筐，问道：
“您今日还要给他们分吃的吗？”
“对，反正下雨，吃饭人少，有这空闲。”
顾不得歇息，他就又出了门去。
厨子从厨房探出头。
“死钓鱼的，你说这一天天的是图个啥？”
“谁知道呢？心善如此，救不了天下人，能做到一点是一点罢。
对了，突然想起来一件相当重要的事，你有空在这问东问西，不如去想想晚饭吃什么。”
“奶奶的，天天只想着吃，怎么吃不死你个死钓鱼的？”
厨子骂骂咧咧地缩回去了。
渔子轻笑。
······
离龙井阁不远处，有一个破落巷子。
里头都是些可怜乞儿，不是缺了手脚无力工作的人，便是爹娘不在了的孩子。
段忘年心疼他们，就时常买一点吃的接济他们，帮一点也好。
马上要下雨了，他就在想着要不要帮到底。
送点被子？
煲点热汤？
想着，他便来到乞儿住的地方了。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破烂呵······
无奈地摇了摇头，段忘年拎着竹筐，轻轻瞧了瞧墙壁，顿时便由几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孩子冲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眼中满是期待。
他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包子，还是热的。”
孩子们接过，又欢天喜地地跑回去了。
不久，一位断了手的老人颤颤地走出来，重重咳嗽了声。
“又劳烦您了······您本不该破费如此的。”
老人道谢道，与他说了许多。
引他走入巷中。
再是道谢一声。
便拿着包子，与人们分享去了。
来巷子中也是段忘年恳求老人坐的，想看看他们的生活耳。
只是今日似乎多了一点点不同，在一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似乎坐着他从未见过的身影。
好奇地走过去，段忘年总归是有点心疼，想让那身影也去吃点东西的。
又是一个落魄人。
他叹道，推了推。
身影却豁然倒下。
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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