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刀赢不过少女的剑。
他依旧握着刀，出着刀，却怔怔出神。
九环大刀，今日崩落了一个环。
苦恼地挠了挠脑袋。
麻烦啊。
不好修。
也不晓得哪里的铁匠能修这把刀。
沾染了老人的刀意，不是所有人都能碰得九环大刀的。
方才老人是用了真力气啦，可南宫衣雪到底是年轻人嘛，鬼点子一大堆的。
她反应也快得多呀，见硬抗扛不住，顺势借力向后一退。
趁着老人踉跄。
反身刺出一剑。
气贯长虹。
万里雪飘。
南宫衣雪让自己的内力模仿成了冬日应有的模样。
霜雪到底是划破了九环大刀的环儿，也划破了老人的争胜之心，令其收起了大刀，长长叹了口气。
“奶奶的。”
忽地骂了声。
这丫头。
是帝境。
一把将九环大刀怼回地上去了。
臭小子打不过，连他闺女也不是对手，没了练武的心情。
“前辈没认真打，衣雪才能侥幸胜您一手。”
小姑娘可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啦。
这个时候要夸。
忘死命里地夸。
而且，南宫衣雪说得自然是事实的。
老人真的只是来练一招的，至于起初连刀都不曾拔起。
直到逍遥出鞘，老人如临大敌般一脚踢起了九环大刀，与自己过了一招。
她晓得逍遥不普通，但似乎在老前辈们眼里，逍遥有更深的含义。
“您认得逍遥？”
少女端坐于对侧了。
摘下斗笠。
乌发散落。
披散至身后，如水墨般的画。
老人多瞧了南宫衣雪柔顺至极的长发一眼。
勉强忍住问她怎么保养的心思。
“认识。
不如说。
老夫这一辈的武林中人，没有不认得这把剑的，红尘剑仙逍遥剑，天衣剑仙天意剑，这柄便是天下第一的逍遥。”
天衣剑仙来无影去无踪。
不知从何时起，江湖再无她的传闻。
红尘剑仙洛衣，依旧有传说流传着。
有人说，她已看破红尘。
有人说，她已帝境无敌。
老人觉得不是。
洛衣不是帝境。
她应是帝境之上那传说中的境界，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境界。
虽说在十几年前一场惊动武林的战争过后，便再无人见过红尘剑仙的身影了。
南宫衣雪听得入神，逍遥伴于身旁，似是微微作响。
逍遥剑以前是洛衣的佩剑。
“丫头。”
老人念道。
“切莫辱了红尘剑仙的名号。”
顿了顿，老人想到了有趣的事儿，笑了。
“你是帝境，有人给你起过名号吗？”
“哪有这么多人知道啊。”
南宫衣雪嘟着嘴。
一双小手叉着腰。
“衣雪给自己起过一个名字，脱胎于侥幸悟出来的剑意，唤作忘忧剑仙。”
老人不着痕迹地瞥了少女一眼，也不晓得想了些什么，总归是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叹气般地伸出粗糙的大手，摩梭了下她的脑袋。
“好名字。”
忘忧忘忧。
真能忘忧就好了。
至少别像洛衣那样劳累。
南宫衣雪不知其何意。
默默承了老人的好意。
“那您呢？”
还是好奇的。
正如老人所说，他们老一辈行走江湖的人呐，总会有闲事人为他们起一两个别号。
除了显示对他们的敬意之外，别号更捉耳，也更易让人们记住。
老人肯定有的，只不过他太久太久不问尘世了。
江湖与人们都忘得差不多啦。
“南刀。”
老人答道。
旋即大笑，点了点少女的额头。
只说这个大抵是满足不了这妮子旺盛的好奇心了。
“老夫姓北冥，名崇玄，长辈本希望老夫无欲无求，念头通达。
便起了个与武当山的道士们相仿的名字。
确实不曾想到啊。
老夫成不了道人。
却成了一手中沾染无数罪孽与鲜血的刀客。
便是这个缘故，有一个闲到发慌的假道人将老夫换做假道人，老夫想想，觉得这名字听着过瘾，以前高调出入武林时，用的就是‘假道人’这一名号。”
说话至此，老人的话匣子彻底被打开了。
往昔之事多如天上星，又怎能讲得完呢。
“咕噜······”
南宫衣雪腾得红了脸。
老人眨了眨眼。
有些忍俊不禁。
看向西下夕阳，皱纹挤成了一朵灿烂的花儿。
话多喽，没注意渐暗的天色，聊得欢乐，生生把人姑娘给聊饿了。
“去吧去吧，让丫头听一个老头子讲故事也没劲儿，花朝当把晚饭给准备好了的。”
南宫衣雪局促起身，仓促地行了一礼，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微扬。
回身。
鬼脸。
戴上斗笠。
准备开溜。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准备脚下抹油呢，老人的话却令少女愣住了。
“对了，关于花朝，老夫有事让你帮忙。”
合着在这等自己嘛。
小姑娘无奈叹息着。
默默地以内力震散了不知何时抹在脚底的油。
为了能吃到好吃的，南宫衣雪是会随身带着油的，有时能起到不小的用处。
老人嘴角一抽。
掩去眼底讶色。
“丫头，你可知与花朝成亲的人是谁吗？”
见南宫衣雪摇头，老人的脊背仿佛佝偻了些许，捋了捋胡须，些许的沧桑之意爬上了老人的脸。
“广南城大。
北冥并非一家独大。
与令几家一同管理。
风家成名不久，却令老夫感到了一股莫名惧意。
而与花朝成亲的正是风清晚那臭小子，老夫希望你能去看一看。”
南宫衣雪思索些许，也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
江湖规矩。
帝境之人。
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得随意出手。
“我也是帝境，您就放心让我去查而不怕被人说闲话？”
“你自己也说过，哪有那么多人晓得你？”
一老一少互相眨了眨眼。
笑出了声。
仿佛一只小狐狸与一只老狐狸在谋划些什么嘞。
“报酬少不了你这丫头的，等你把让老夫心惊的玩意儿摆平得差不多了，老夫······
老夫破例给你看一看北冥的镇族神刀，你不正是为此而来？”
“一言为定哦。”
南宫衣雪答应得快极了，生怕老人反悔。
再是轻声拜别，这会儿是真的要下山啦。
有人应该等急了。
小姑娘不说她谁。
她自己知道。
······
眼中，南宫衣雪的身形逐渐淡了，老人默默地看向那柄破开一环的九环大刀，轻轻地握上了刀柄。
她才多大？
他又多老？
即便天赋再高，怎会变强得如此之快。
到底是风雨将至，天下需要有人能够站得出来。
只是这一次来得忒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年轻人呐，还没成长起来啊······
“花朝。”
老人看向树后。
唯见少女翩然。
面色微白。
掩嘴偷笑。
在刀意被南宫衣雪破去的那一刻，北冥花朝就偷偷溜上来啦。
南宫衣雪不在意，自然发现不了她的，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自己的爷爷呢。
“爷爷觉得衣雪怎么样？是不是位相当有趣的姑娘？”
老人冷哼一声，骂骂咧咧的。
“还好意思说。
说不是人通风报信。
老夫还真不晓得呢。
一个个的。
敢说坏话？”
北冥花朝只是轻笑，对老人行了个歉意的礼，至于其心中是否有反省，便不是老人能够知道的了。
老人叹了口气。
他都看不懂她了。
“花朝······
我的孙女儿，你给爷爷说句实话。
你说，你嫁给风家那小子是心甘情愿，到底是真是假？
爷爷真真切切地知道那些烂谷子事的。”
北冥花朝笑容不减。
是真又如何？
是假又如何？
她需要的并非真假。
而是让自己朝前看，忘了过去。
她对他有喜欢之意。
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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