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一时兴起，想看看翰林院的精神面貌，如今见到这列队整齐、井井有序的场面，足以见得贵方的确是领导有方，将翰林院的差事料理地有条不紊。”
柳灵儿并没有如翰林院官员们预料的那样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只是说了几句“要认真当差”之类的官话，并赞扬了一番当地官员领导有方、办事得力。
从表面上看，一切都那么祥和。
没多久，聚集起来的众人就被随意地遣散了，作为招之则来挥之则走的对象，周子墨既纳闷，也觉得在被这些摆官威的大人们当猴耍，忍不住向叶澜抱怨道：
“真是不知道这一天天的净做些什么事。”
放在往常，叶澜一定会与周子墨一拍即合，连连附和些“是啊是啊，我看他们就是闲出屁来了”之类的粗鄙之语。
不过这回他没有说话。
朝廷派来翰林院的柳大人等于李将军那个秘密调查账目的朋友，等于今早与他碰头的神秘女子。
叶澜有理由相信，柳灵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方才把一众人员全部汇集起来，难不成是为了核查人数？
哦豁，搁这儿查证据来了。看来上头是铁定要对翰林院下手了。
这可是个做事讲究雷厉风行的时代，不论是当今圣上还是朝廷的手腕都硬得很，只要认真追究下来，那些涉事官员估计一个都跑不了。
“周兄，朝廷派柳大人前来督察工作，你说我们的差事之后是不是会好做些？”
周子墨叹了口气，道了句“难啊，我看怕不是会变本加厉”。
见周子墨愈发对这份差事失望，叶澜脸上倒一反常态地露出从容神色。
放在以往，这抱怨的人和宽慰的人应该是要角色互换一下的。
……
……
“诸位大人们作陪良久，着实辛苦了。”
“柳大人抬举卑职了，这不过是分内之事，时辰不早了，我等已在外设宴，还请柳大人定要给这个面子。”
时近正午，面对几位官员的盛情邀约，柳灵儿只是笑了笑，并未立即答应。
“诸位不必如此着急，本官前来还有一件要事，待解决后再与各位开怀畅饮也不迟。”
“谨听大人吩咐。”
“半日下来，这翰林院我也转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差最后一个去处。”
“大人请讲，我等必定马首是瞻。”
“不知负责记录开支的账房在何处？”
“？”
“！！！！！”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柳大人，您这是何意？”
翰林院一把手，院侍邵大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字面意思。”
“这……账目记录事关重大，若是没有凭证，下官可不敢擅自作主让柳大人过目。”
“你要什么凭证？”
“下官惶恐，若是没有御史台或大理寺出具的凭证，外人私查朝廷账目，依律……你我可是都要被追责的。”
“本官暂时还未去御史台开具凭证，过后再补吧。”
“柳大人若是执意如此，就不怕陛下追究吗？”
见劝告无果，院侍邵大人只能亮出最后的防线。
“陛下？”
柳灵儿脸上现出意料之中的笑意，问道:
“看来大人似乎忘记了，本官是受何人所指前来翰林院的？”
……
这午饭辛逊是一口都吃不下。
他独自一人在房间来回踱步，想借此浇灭心中的焦急。
就在不久前，辛逊亲眼看着柳灵儿带着一众手下径直踏入账房。虽说上头的几位大人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但他却已经坐不住了。
说好的只是检查修书进度呢？怎么突然来这一套？账房那是什么地方，明白人心里都有数。
翰林院中一直存在着吃空饷的情形，辛逊对此心知肚明。他这个小总管的权力虽没有大到能安**来只领俸禄不来人的关系户，但可是要帮大人们打掩护的。
也不知道这柳大人的目的是敲山震虎，想从中捞取些好处，还是动真格。
辛逊当然希望是前者，这样的话，只要上头领导破财消灾便是，于自己而言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但若是后者，作为相关人士的他恐怕也难辞其咎，虽不至于掉脑袋，但这官职定是保不住了。
辛逊顿觉自己命苦，给大人们卖命也根本没从中获取到太多好处，可若是不做，这好不容易混到的位子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反正做不做都不是人，于是乎他自然选择了还能捞到点油水的买卖。
大人们想什么事又不会与他商量，为求个心底踏实，辛逊方才连续求见了各位长官，想不到不是没找到人就是被拒绝，这么一来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作为同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辛逊只能祈祷几位大人提前做了准备，不要被查出账目上的问题。
……
相比之下，陈徽的大公子，翰林院领导层之一的陈俊峰就淡定许多了。
遣走辛逊后，他独自斥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把手邵大人都不慌，他一个小总管慌什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反倒惹人怀疑，就差把“我有问题”四个大字挂在胸前去大理寺自首了。
陈俊峰算不上和一把手走得最近的，但对于那些弯弯绕绕大多心知肚明。
比如说让某位大人的外甥挂个名领俸禄；从基层下属的月奉中扣取一部分“考核金”留作他用；上报些根本不存在的外务花费公报私囊。以上种种现象，在翰林院中全部存在。
不过据陈俊峰预料，这柳灵儿大概率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翰林院院侍邵大人做事一向谨慎，明知道朝廷派人下来检查，岂会毫无准备？
不论大小活动，凡是需要接待外人的场合，邵大人都会提前过来亲自叮嘱一遍，更别说是侍候御前的柳灵儿大驾光临了，昨天一早，该换的就全部换过了。
查案讲究人证物证齐全，账目上模棱两可的开支多挂以临时工或者外派人员的名义，柳灵儿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追查清楚，最后也只能无功而返。
所以，陈俊峰并不觉得邵大人会倒台，至少现在不会。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哪位？”
“之前没见过，那人自称叶澜。”
“叶澜？”
他来捣什么乱？
陈俊峰摆了摆手，说了句“告诉他我不在”。
“大人，那个叶澜说他有要事相告……”
他能有什么要事？
陈俊峰根本不信。
可万一他向父亲打小报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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