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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漫游帝都

第十二章 漫游帝都

米诺斯城,内城街边。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宽阔的大道,熙熙攘攘的人流朝着不同的方向涌去,几辆马车在街道上驶过,和煦的暖风带着鲜花的香味。

身穿深灰色衣裙的白发少女静静地坐在街旁的一家有着“伊卡洛斯”这一名字的餐馆里,用手中的金属刀叉对付着盘中的食物,那是一份有着淡橙色浓郁酱汁的香煎鸡扒。

诺琳默默地吃着她的那份午餐,优雅的乐曲声在嘈杂的人声中若隐若现——餐馆里的客人肆无忌惮地大声交谈着,讨论着一天的日常或是无厘头的八卦,而这样的景象,是在内城绝对看不到的。

是的,这里是外城......诺琳随便乱逛了一阵,突然想到可以试着自己再从外城走回内城一次,于是便叫了辆马车,估摸着距离将目的地定在了外城的一家较为靠近内城的餐馆。

抵达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于是她顺便在这家餐馆解决了自己的温饱问题,一举两得。

计划挺好的,若说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是在这里吃饭这一点吧,这家餐馆......是真的有点吵。

至于解决的办法......下次还是选一个人流量少一点的地方吃饭吧。

一边思考着如何补全这个计划,诺琳一边将最后一块鸡扒吃完。她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拿起伞,把账单付清后便静悄悄地离开了这家喧闹的餐馆。

然后,没有计划准备来一场“未知的旅途”的诺琳,便再度陷入了无处可去的处境。

接下来要去哪呢......直接往回走吗?虽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总感觉有些不甘心呢。

她将黑色阳伞撑开,驻足思考了片刻,然后便放松了心态,融入了眼前的人群。

如果不知道去哪的话,就随便走走吧,随便看看吧。

于是,有着雪白长发的少女漫游在米诺斯外城的街头,她时不时拿出那张地图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勾勒线条,标记出走过的路和去过的地方,然后......就看着眼前的陌生街道发呆,思索着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

等到她决定好前进的方向后,她的“旅行”才会继续下去。

她如同一位误入凡间的神女,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凡人的城市,她从无数人的生活里悄悄路过,但却从未驻足,只是在远处用好奇的目光默默观望......

她从一位经营花店的老太太手中带走一束白花,留下几枚钱币;她在古董店前驻足,片刻后又悄悄离开;她倾听着吟游诗人演绎古老的传说,献上鼓掌后便不见踪影......

诺琳仿佛不知疲倦般,时而徒步行走时而搭乘马车,前往一个一个对于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停留片刻,然后再度出发。

于是,时间悄悄流逝,等她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日轮已经开始往西方落去,明媚的日光随之缓缓染上黄昏的色彩,而在她眼前延伸开来的,是内城的高耸城墙。

“呼,时间差不多,距离天黑......估计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吧,应该来得及。”诺琳看了眼天色,凭借着内心的直觉估计了一下,轻声自语道,“下次跟奥菲利亚大人说一下,请她帮我买一只怀表吧。”

随后,她便拿出那张地图,将那根长长的表示走过的路的线延伸到城门,并细心地在线条重叠处用箭头标注方向和次序,然后便向那个站岗的士兵出示了上午离开内城时拿的那张记录卡,提交一点微不足道的费用后便入了城。

即将入夜的内城很安静,精致的建筑群构成了眼前的街区,和煦的暖风静静地吹着,路旁的路灯已然点亮,此时正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内城的路灯会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全部点亮,同时也会在接近黎明的时候同时熄灭......据说这是一项从很久以前延续下来的传统——在那时,世上还没有魔导技术,人们将一种在晚上可以发出光亮的矿物放置在高高竖起的金属柱子上用以照明,而这一特别的传统,就是从那个年代开始流传的。

这个传统的具体由来已然难以考证,学者们对此也是说法不一,毫无头绪,于是,无数版本的故事便开始在大街小巷间流传......就今天一天的漫游,诺琳便听见过至少三个版本的有关这个传统由来的传说。

诺琳径直朝着城墙不远处停着的一排马车走去,无比娴熟地和马夫说定目的地和价格后便上了马车,在轻微的晃荡和马蹄声中朝着目标地点前行。

诺琳轻轻揉着有些酸痛的双腿,双眼望着窗外的景色。她看着不断闪过的店铺、府邸、岔道和人群,听着透过车门隐隐传来的些许街道上的声音,昏黄的暮光透过车窗,将车厢内的事物染上黄昏的色彩。

诺琳没开灯,车厢内一片昏暗,一种混杂着疲惫的感触在心中涌出——在这一天里,她看了太多的东西,也因为无数新鲜的事物心潮澎湃——而现在,她累了。

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疲惫混在一起,让她几乎昏昏欲睡,不过她很清楚自己不能陷在这种感受中,因为她的旅程还未结束——是的,马车的目的地不是那间刻有十四号门牌的小别墅,而是别的地方。

那是一个在她的行程中,唯一一个算是从开始就确定好要去的地方。

她在恍惚中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和奥菲利亚一起穿过米诺斯城时,那位有着如夜色般漆黑的长发与暗红双眸的少女曾用追忆的语气讲述过的那个地名。想到这里,她那稍显颓然的思绪重新振奋起来,连带着心中的疲惫都散去了少许。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奥菲利亚说那里在黄昏时是最美的,想必自己......一定能亲眼见到吧?

见到那个......二十年前奥菲利亚曾经最喜欢的地方。

正思索着,身下的马车却慢慢地停下了,随后,车门也在轻微的声响中自动开启,门外的黄昏的光辉一下子倾泻进来,马夫在前方呼喊着——

“这位小姐,到了。”

“哦。”

于是,诺琳便活动着有些迟缓的疲惫躯体,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然后转过身去从座位上拿起那把黑伞和自己买的随身包,在那随身包里,还插着几朵捆成一束的白花。

......

马车在夕阳里径直离去,白发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朝着目的地缓缓走去。

这里是一片隐藏在内城的偏僻一角的小小花园。

或者说......曾经是。

带有裂痕的围墙爬满了深青色的藤蔓,有着精美纹路的铁门早已锈迹斑斑,破碎的石板小路被深深地杂草所掩埋,花园前的石碑上的文字也已模糊不清——多年的风雨摧毁了这座令游人为之驻足的小小花园,无情的时光将人们对它的颂词与赞美埋葬在过往的残骸中......

它隐藏在喧哗浮躁的世间所顾不到的寂静角落,宛若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孤寡老人般在令人绝望的安静与孤独中无声逝去,悄悄的,静静的,没有人......会在意。

那个属于魔导科技的新时代......没有接纳它。

诺琳小心地沿着隐隐约约的石板路穿过茂密的草丛,盛夏的蝉鸣如交响乐般重叠鸣奏,她站在花园的那扇破旧不堪的铁门前,望着这座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林中小园怔怔出神,默默无言。

“唉,原来已经被废弃了吗。”

诺琳感受着内心涌现的悲哀与无奈,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她默默地回想着今天的所见所闻......在引起强烈的反差感的同时,另一种想法则是难以抑制地浮上心头。

那些事物,也会像这座园子一样,成为逝去了的时代的遗物吗?

过了一会儿,诺琳抑制住那些令人难受的想法,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铁门。

吱——

金属的大门发出刺耳声响,而后摇摇晃晃地慢慢打开。几只白鸟被惊的飞起,树叶微动,落日的余晖随之动荡,日暮的阴影如漆黑的火焰般跳动着。

寂静被打破,时间重新流转,沉睡已久的废弃花园迎来了它的客人,在昏沉的黄昏中,温暖潮湿的晚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从敞开的花园里涌出。

少女在门前停留了片刻,然后悄悄步入园中。

旧时代的景象映入眼帘,庄严耸立的,被植物所缠绕的石柱上的浮雕隐约可见当年的盛景——隐藏在市井的深处的奢华园林静静地沉静在无言的安宁中,来自世界各方的奇珍花卉在顶级园艺师的手中竞相开放,身着华丽的旅人赞叹着它的荣美,一腔豪情的诗人为之沉醉,伟大的君王在其中流连忘返......

只不过,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带着寂寥的意味悠悠回响,她一路深入,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肆意生长的各样植物,除此之外的还有在不经意处盛开的鲜花。

小路在如森林一般的景色中蜿蜒盘旋,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密林中若隐若现,夕阳的余晖为其染上淡淡的金色,时不时出现的小小路标为误入其中的旅人指引着方向——一条通向静谧小园的内部,一条则是通往热闹喧嚣的凡尘市井。

园艺师别出心裁的设计让这座园子宛若有了生命一般,又如一个隐藏在市井之中的小世界——它的主人早已逝去,只留这样一个承载着主人心血与心愿的花园仍在世间,在不断变动的时代中慢慢走向消亡......

如果它的主人是人类的话。

昏暗的黄昏暮光笼罩着林间的废墟,淡淡的幽香萦绕她的身侧,诺琳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平静了下来,如幻般的宁静取代了少女心中的悲哀与不安。

她略显乐观的想到,如果它的主人因为某些原因仍存于世,那么这个被遗忘的地方应该还有机会与它的主人相遇......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这座花园应该还有可能重新“苏醒”过来吧。

最终,眼前不断延伸的,时有时无的破碎小路抵达了它的尽头,诺琳停顿了片刻,然后沿着这条小路走出了这块如在林中的区域。

这里是......

突然,她呆呆地愣住了。

惊讶的情绪出现在她的心中,少女的思绪在那一瞬间出现了片刻的空白,随后涌上心头的,是混杂着不安、吃惊、疑惑、无措、感叹与些许的感动的复杂心绪。

那是一个隐藏在花园深处的庭院,而庭院里......有人。

庭院的上空并未被树木遮挡,夕阳的余晖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古朴的建筑物沐浴在昏暗的暮色里,昏昏沉沉的如同一个风中残烛的老人。

那是一座小亭,一座位于庭院深处,半隐在矮林中的石制小亭——它被繁盛的花簇所包围,一座小小的半塌石桥从树丛中默默伸出,其下还能隐约看见潺潺的流水,静谧的幽香随着越发柔和的晚风隐隐传来,空寂的鸟鸣悠久回荡。

如深入花园的路上所见一般,以作装饰的那些精细花纹早已模糊不清,小亭那有着优美曲线和华丽浮雕的弧形顶部也塌掉了一半,仍存的部分也爬满了青绿色的藤蔓,某种令人下意识地放缓呼吸的历史的沉重感扑面而来。

诺琳缓缓深呼吸了一次,然后放轻脚步穿过庭院,小心地走过那座石制的小拱桥,来到了那个小亭前。

在她的脚前,三阶不成样子的阶梯依稀可见,两旁还能看见石制扶手的残骸,若是细看,则能看见隐于草丛之中的邃密石雕。

小亭的一面朝着她敞开,夕阳的光芒被凝聚成形,一束一束地从那残破的弧顶倾泻下来,晚风静静地吹拂着,矮树轻轻晃动,细密的沙沙声随之响起。

而在小亭里,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女静坐在石椅上,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画架,在画架上的是一副即将完成的画。

她的神色恬静安然,漆黑的长发在阴暗朦胧的暮光中泛着暗淡的微光,一双雪青色[注1]的双眸闪烁着如星空般缥缈的色彩,她穿着易于活动的便服,身旁放着一个大大的箱子,在那其中的是各种各样的颜料。

此时,仿佛是感受到了他人的目光,这位像是画家一样的少女细细画完最后一笔,然后将手中的精细画笔放到一旁,转过头来。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找到这个地方,但很快,欣喜与愉悦的意味便将那抹惊讶冲淡——那是一种对缘分的感叹,以及一种找到知己般的喜悦。

“你是?”

她轻轻开口,空灵的嗓音带着某种令人心生安宁的意味静静响起。于是,诺琳那还有些窘迫的内心瞬间安定下来,白发的少女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回答道:

“你可以叫我诺琳。”

“诺琳吗,是个好名字呢。”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用不会令人不适的柔和目光打量着诺琳,过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的名字是伊莎贝拉·爱德华兹,爱德华兹家族三女......叫我伊莎贝拉就可以了,很高兴认识你,诺琳。”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为你画一张肖像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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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一种浅蓝紫色,指的是雪地上反射的阳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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