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熄，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内几近一片昏暗，这也使得羽自怜手中那抹流光显得分外耀眼。
独身一人的她的指尖正拿捏几点幽蓝的星火，一丝一毫掠过那黯然的利刃。
随着蓝焰的炙烤，剑身之上那层原本锈尘一般的青灰逐渐散去，变得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越发澄明，甚至自行散发出了凛凛寒光。
“重铸，成了。”
接下来，只要铭刻重饰这原本光秃秃的剑柄，再配上这副由鸟羽纹路点缀的剑鞘…羽自怜心中自觉，如此一来，便将无人能再由这柄剑来联想起它原本的主人。
正当她着手于重饰剑柄，身后的石墙忽然隐隐作响起来。
一只轻巧的猫儿自一处缝隙中一跃而出，通体灰白，身肢细小。
眨动着一金一红的两只猫眼，这只羽自怜一手可握的小猫竟模仿着人的身形，艰难地伸出前肢，做出了一副跪拜的姿势。
下一刻，猫口中吐出了小姑娘腔调的人言。
“主子，药煎好了呢。”
“放在暗室即可，片刻后我自会取饮。”说着，羽自怜顺手做出了让小猫起身的手势，便重新专注于眼前的剑柄之上。
片刻后，发觉到自己的主人已经大功告成，正面露喜色地赏识起手中焕然一新的剑刃，这只灰猫便立刻爬到了羽自怜的脚边，乞怜般的摇起了纤细的尾巴。
“主子，也许是灰娘多嘴了呢…”
“但说无妨。”
“您，就这样让他拿上东西走了？”
收剑入鞘，将之妥善放入手边的暗格之后，羽自怜才转身看向了这只焦急抓挠着自己裙边的小猫。
他，自然指的就是离开此地不久的慕羽。
不经意地笑了笑，她便轻轻抱起这只瘦小的灰猫，面色宠溺的便用自己的指尖轻轻抚弄起这被揽入怀中的玩物。而这猫咪也一脸享受得摩挲着主人的胸衣，原本忧虑的神情立刻消散了大半。
“你应该听见了。他说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想要带她一同回到这里。”
“我早已窥探过他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之中，的确有这样一个妹妹值得他如此心系。”
闻言，贴紧那对峰峦的小猫不由得吐了吐粉红的舌尖，便停下在羽自怜的怀中的撒娇摩挲。
“灰娘也听到了那小子的所言所语。只不过，灰娘还是担心，这小子…恐怕要出差错。”
“嗯？”
疑惑之下，羽自怜的指尖便不再拨弄那对小巧的猫耳，转而把这怀中的玩物贴到了自己的耳边，示意她细细道来。
“当您向他解释何为穿越者之时，灰娘虽和这个慕羽有一墙之隔，但还是能听得出来…”
“他怕了。”
“对于此等超乎他常识的存在，怕得心惊胆战，脊骨抖悚，以至于言语谈吐立刻都…”
话还未说完，小猫便感觉到那双抓住自己的纤手忽然向下一挪，微微用力，摁住了自己皮毛光滑的后颈。
而下一刻，这只手，就将它这小小的身躯轻轻抓起，“啪叽”一下，丢到了那张木桌之上。
“那时，我就在他面前。”
“你难道认为，我就没能听出这些吗？”
在灰猫眼中，眼前原本瑰丽的女子一时变成了面色凌厉的凶神。它即刻毛发竖立，脊骨抖擞，急忙俯倒叩首，不敢再看羽自怜一眼。
“灰娘不敢！灰娘不敢！灰娘冒犯了主子，灰娘当罚！”
看着眼前蜷成一团，颤颤巍巍的爱宠，羽自怜苦笑着叹了叹气，说到：“我为何要惩罚你？虽然所言失当，但我知道，你这也是在为我着想呢，灰娘子。”
轻声呼唤着爱宠的名字，那细嫩的手指又重新落到了小猫颤抖不已的脊背之上，恢复往日挑逗抚弄的温柔与宠溺，安抚起了这只心神不安的精灵。
“就算他有着天纵之资，说到底，如今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畏惧那等超乎常理的异类，也是在情理之中。”
耐心安抚过后，看着眼前仍是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多喘一口的爱宠，皱了皱眉梢的羽自怜索性揪了揪它那娇软的耳尖，便任由它躺尸一样地趴在木桌上。
而她自己则从这一头青丝之中取下几缕，随即掌心生炎，将之焚为灰烬。
火光闪烁间，这只灰娘子也小心翼翼的支起了身体，异色的双眸中闪过思虑的神色，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张开了小嘴：“也正因为他没见过什么世面，灰娘还担心他见财眼看。万一他拿上那件纳星青囊就直接跑路…”
略带愠色的青眸赫然转到了灰娘子眼前，吓得这只劫后余生般的小猫连忙闭嘴。
“主子饶命…灰娘不该多嘴。”
“你是了解我的，灰娘子。”说着，羽自怜吹散了手中发丝的余烬。如今，她的掌心多出了一枚形似鸿毛的细小薄片。
“当他在北凉山间倒入我怀中的那一刻起，此生此世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总之，应对这些问题，我自有我的手段。如今重点，就是让他的这份天纵之资崭露头角。以便让他担当起我的计划中的重要角色。”
“既然我需要他来做好我的羽翼，那么我也该为他寻来一些助力。”
微微一笑，羽自怜捻起了这枚奇特的薄片，将之小心地放在灰娘子那条躁动不安的猫尾旁边。
“传出我的密令，让白露和秋分尽快赶到江都之内。”
望着身旁的这枚密令，正欲将之抓起的灰娘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两耳一翘，疑惑地看向了身前的主人。
“秋分？您是指那个三个月前拜您为师的小妮子？”
“怎么？你对她有何看法？”
仿佛忘却了主子之前的嗔态，这只小猫再度不加思考地开口到：“恕灰娘直言，秋分现在的三脚猫修为恐怕也只能跟这个从零开始的慕羽显摆显摆，实力几乎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垫底。”
“她也就煮粥烧菜这方面还算得上是好手，但如果是用来充当助力的话…”
在那两根纤指陡然捏紧自己舌尖的一瞬间，还未回过神来的灰娘子仍然想着把话说完。
然而当意识到那真是自己主人的手指后，它便成为了一只甚至连呼吸都一时忘却的哑巴。
“灰娘子，我一直都感觉，你是只温顺乖巧，能为主子分忧的好猫。”
“只可惜，多了一张嘴呢。”
在舌尖得到自由的那一刻，这只小猫立刻晃动起毛茸茸的头脑，一时间磕头如捣蒜。
“灰娘…灰娘该死！灰娘罪万死！还请主子…”
那枚被塞到了灰娘子眼前的鸿毛密令打断了它的哀嚎。猫眼小心翼翼地放眼望去，便看到了自己的主人正哭笑不得地拿捏着这枚密令，满脸净是大写的无奈。
“日出之前送到，明白了吗？”
在口含密令的灰猫钻入墙缝之后，这道缝隙立刻严丝缝合地重新合拢，恢复了往日光滑的表象。
重归一人的羽自怜倚靠着床头，默默在心中掐算着如今的时间。许久后，便小憩似的合拢了双眼。
在一片茫茫的漆黑中，她想起了慕羽临走之前那副战战兢兢，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发出了细细的笑吟。
他是不可能弃我而去的。因为马上，他就将知晓了这修炼世界那转瞬生死的残酷。
而到那时，他就会发现，在我身边，是如此的欢乐温暖，流连忘返。
“时候到了呢。”
睁开双眼，起身下床的羽自怜拿出了暗格之中那柄刚刚调制完成的利剑。
利剑出鞘，如霜似电的剑光于倏忽间游走一气，破空湛露而出，尽数招呼在了她面前的石墙之上。
剑锋重回剑鞘之时，这间原本昏暗无光的密室，仿佛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好剑！不，这简直接近神兵…”
压低嗓音说着，羽自怜抬手微微用力，敲动了一下眼前不见缝隙，却已然漏光的石墙。
“哗…”
望着眼前已是这堆随风而去，无从成型的散沙烂土，羽自怜满意地笑了笑，便举头望向了那愁云密布的夜空。
“我特意没有帮他除去那身蛊虫的尸气…一天一夜了，想来那幽篁神教的追兵，也应该顺着这股味道，赶到北凉城了。”
“毕竟吃完了枣，就该尝尝巴掌了呢～慕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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