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慕羽的眼前空无一人，亦无进退之路。他所能目及到的，只剩下比那长夜更为深沉的黑色。
“我刚刚明明是向那座之前藏身的破寺方向赶路来着…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正当他一脸疑惑之间，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而熟悉的童音。
“宿主大人，欢迎回来～”
慕羽循声望去，一时间一切了然。
“白衣小娘？”
“所以，这里是我的精神之海？可我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当然是因为您在想念我啊～”注视着眼前这位猛然醒悟的宿主，拖沓着一袭白裙的系统娘不由得稍稍翘起唇瓣，嗤嗤地笑了起来。
“这也是本系统的一项贴心设定。”
“在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如果您的内心存在想要与我相见的执念，那您的神识就会短暂地从外界转移到此地，来满足您这个小小的心愿。”
“怎么样，本系统是不是令人无比暖心？是不是该夸奖夸奖如此人性化的我呢？”
圆润的双眸反复眨动，急于邀功的系统娘提起拖沓落地的裙角，在慕羽身前拼命舞动起那娇小的幼体。
“我好像的确有事想要问你。”
“但到底是什么来着…”然而，仍然疑云满面的慕羽直接抬起头来无视了这一切。
不知是何缘故，此刻在他脑海之中，如同梦寐未醒一样一片朦朦胧胧，却隐隐有着一个模模糊糊却格外关键，以至时刻搅动心弦的疑问。
“诶，您这完全把我当做工具的口气也太让人心寒了吧…哪怕好好地正眼看着我呢？”面对着慕羽那对自己无多在意的眼神，蹦哒到气喘吁吁的系统娘不由得气鼓鼓地抱怨起来。
“明明奖励都已经如实到手了，却完全没想到我的半分功劳…哼！果然不论在何种世界中，系统永远都是最悲惨的打工人！”
“奖励？”被一语点醒之际，慕羽连忙摸向了自己身着的破衣之内，摸出了那个修饰云纹的青蓝锦囊。
他即刻想起，在此之中蕴藏着价值百万的金锭，与一颗非大家世族而不能得的脉琼。而这笔巨资与此等珍稀无价之物，能来到自己这个流民的手中，都是因为…
那位救自己却想过杀了自己的羽大师。
“那个…宿主大人，你还好吗？”
看着眼前睁眼不语，如同石化的慕羽，系统娘关心地走向前来拽了拽他的衣领，小声提醒到：“要是实在想不起来，您直接开口询问本系统娘不就可以了吗？毕竟寄宿在您的精神之海之中，您的一切记忆，本系统全都…”
“是的…”
低声喃喃着，似乎仍在苦思之中的慕羽俯下了身子，使自己能得以与眼前年幼的女孩相互平视。进而，他那双微微发抖的双也放在了系统娘柔弱的肩头之上，轻轻将她摆正到了自己眼前。
“你之前在这里告诉过我，羽大师对我起过杀心。”
“您…您是在说那个出手救您的女人吗？”
慕羽微微点头以作回应。现在，他那幅萧然沉寂下来的静默神情，竟令这位初出茅庐的系统娘有些发怵。
“既然她触发了您的保命机制，那就说明，她确实有过如此想法。”
话音未落，系统娘便感觉到肩头的双手正在不断用力，将自己一步一步地拉向身前的少年。
二人的面颊已不足一指之隔。这距离间，系统娘已经发觉到，尽管表面镇定自若，可自己这位宿主的心跳，如今却愈发急促，杂乱无序。
“小娘，我再问你，作为我专属的系统，我的生死是不是对你来说最为重要？”
“从设定与原则上讲的确如此…但您如若这样不把心中的疑问吐露出来，就算我有心帮忙，恐怕也只是乱操心而已。”
言未毕，少年却猛然起身。但他那原本无比紧绷的神色，此时已经缓和了大半。
“那我接下来所问的每一个问题，求你务必知无不言，好吗？”
“当然。”
此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系统娘久违地摆出了一副专注认真的神色。而慕羽，也随之吐露出了那时时折磨自己内心的疑问。
“那么就让我们慢慢开始梳理。”
“现在，最为困扰我的有两点：其一，羽大师，究竟是何时对我起了杀心？”
“其二，你又为何能够知晓此事？”
“嗯…时间，那时间就是在…这个时候！”
说着，系统娘从这一片昏暗的虚空之中摸索来了又一团承载着慕羽记忆的灰色混沌，并将之捧到了慕羽眼前。
连忙望去，慕羽从中看到了五根玉指正扣住自己满是细汗的额头，将一丝一缕的流红从自己的脑海中取出吸收。
那五根女子的手指，正是羽自怜的。而至于她那时在做何事，追问到此的慕羽的脑中突然回想起了暗室之中二人独处时的一幕。
那时的他正因为被羽自怜施加攻心之术而全身酥麻，正在自己难以活动之时，那位奇女子忽然说到：“不仅是攻心之术，就连那读心之术，我也略知一二。”
这难道就是她的读心术吗？
正当慕羽回忆那一幕时，捧着那团混沌的系统娘又再度开口了。
“至于我为什么能够知道此事，首先是因为您的保命机制在那一刻得到了触发。”
还有就是…您知道的，我一直寄宿在您的精神之海中。我对这其中所进行的变化与遭受到的外界影响一清二楚。所以…”
“所以当她对我施展读心术的时候，你就发觉到了她在窥探我的记忆？”慕羽抢先说到。
被打断的系统娘先是出乎意料地微微侧头，随即展露笑靥，满意地点了点头。
“哈～看起来宿主您并没有我一开始料想的那么幼稚愚钝吗？”
“这还没完…”系统娘的打趣并未令仍有疑问的慕羽放下心来，新的问题便被他提出：“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她现在如此破财费力地想要拉拢我拜入她的门下，为何又要在当初对我起了杀心呢？”
“想必，是因为您的穿越者身份。”
茶褐的眼眸骤然一亮。系统娘看似无心的随口一说，届时点醒了原本还在苦思之中的慕羽。
“为什么这么讲？”
“虽然按照您记忆中的信息无法知晓她是如何了解到了穿越者的相关信息，但请看这里。”系统娘重新抓来了一团新的混沌，将之递给了慕羽。
这段记忆不知缘由过于模糊，看上去就如同一黑一灰两道交织杂糅的云烟。但毕竟是慕羽自己的记忆，他立刻想起，这灰色就是那位恶徒之中的领队剑士——林断，至于这这黑色，就是当时正要诛杀他的羽自怜。
而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出，在这灰黑之间，隐隐透露出一丝熟悉的流红。
“她不是和您说过吗，那位林断也是一位穿越者。而在她将之化为灰烬之前，不是也对这个林断施展了同样的读心术吗？”
“当然，能够让本系统如此推断的关键，还是因为当初这个女人施展读心术的时候，我察觉到，她实际上是在您的精神之海中集中寻觅某一类记忆。”
一边说明着，又开始寻找起慕羽某段记忆的系统娘便追随着身边飘忽不定的混沌，小步地朝慕羽身后走去。
不过，在不耐烦地丢开了手中一团又一团承载着慕羽记忆的混沌，搜索无果的她最终只能倍感徒劳地叹了口气。
“而这类记忆，就是您脑海中有关穿越者和前世的记忆。”
“不难推测，或许这个女人从见到您的那一刻开始，便察觉到了您的穿越者身份。”
“小娘…”低沉的呼唤声打断了女孩的动作，转身望去，自己的主人正在挥手示意自己回来。
“我在，宿主大人。”回应着主人的呼唤，这位系统娘快步回到了慕羽眼前，苦笑着解释到：“刚刚我试着找了一下关于您前世的记忆，不过看起来…”
“你凭什么不早点把这一切告诉我！！”
突如而至地厉声责备，令身心尚是孩子的系统娘呆呆地立在了慕羽面前，那双水泽似的明眸在这一刻真的滴出了泪。
“您…我，因为我们才刚刚见面第二次而已。才第二次…您，您就，就这样凶我…”
“我…对不起了，小娘。”发觉到所言失当的慕羽连忙拽起袖口，一脸歉意地擦拭起了女孩眼角的泪珠。
“这一夜之内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上天入地再如坠冰渊一样…还望见谅。”
泪眼朦胧地抽了抽嘴，系统娘挥起小手推开了慕羽的衣袖，自己抹干了脸颊之上所剩的泪痕。
“我早就说过…系统，真是这世上最费力不讨好的活事。”
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小姑娘，放下心来的慕羽顺势蹲坐在了她的身边。
正是因为这位可能比自己更能掌握自己所思所想的小娘，如今，在慕羽的脑海之中，一段原本因为头脑昏沉而潜藏于阴暗之中的的记忆，也开始清晰起来。
“不过，多亏了小娘你，我差不多想起了在我离开那座暗室之时，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那时的我之所以言语身行皆不由自主，一心只想逃离，就是因为我在那位羽大师的口中听到了…听到了‘穿越者’三个字。”
直到现在，当想起这位“师尊”口中吐出这三个字眼的时候，慕羽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脊骨正在震悚不已。
然而，比起这个女人之后说出的话，这三个字，显得反倒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多余。
“她，她当时还说了…”
“找到了！”突然高声呼喊的系统娘快步凑到了慕羽面前，而她的手中，正抓揉着一团记忆混沌。
“您现在尝试回忆的那段记忆，应该就是这个。”一边解释着，系统娘一边将手中的混沌呈给了身边的慕羽，与之一起观看起来。
这段映象之中，唯有这位安坐于床头，擦拭手中剑刃的羽自怜。只见她神色凝重地紧盯着前方，沉声言语着。
“我年幼时自认为，天资与历练，二者兼备，实力即可铸就。只要有了实力，钱财、人缘、地位、资源，凡是世间为我所欲，便可为我所有。”
“哈～慕羽，你怎么打起寒颤来了？或许…是你认为，为师的此言，有些野蛮强横，有失良淳吧？”
“这不过是因为你身居低谷，而不得不看他人眼色过活。但若你能有我三分实力，便能对我发自心底地认可。而若你能有我五分实力…”
“就能明白，我为何对这世间的一等异类如此恨之入骨！”
“他们若有天资，就算比不过你，却偏偏能成为别人眼中天生的完人。他们若稍加历练，就算所受苦难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却也能得到你的十倍成果。”
“岂止如此！就算无天资，他们也总是能得到高人的垂青，乃至幸得百年为见的奇遇。就算毫无历练，他们却也能与倍强于自己的对手平分秋色，乃至更胜一筹。”
“他们总是能在你面前抢先一步，夺走原本属于你的机遇、人缘，乃至对你施加暴行，根绝你的修行之路，却丝毫不会得到世人的制裁。”
“反倒是你自己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变成了一个输得那么彻底的丑角。”
“这是什么？这明明就是一群偷天换日的大盗，一群肆意妄为的恶贼！”
“穿越者…就是这种如此险恶的异类。所以，为师在时幼就立下了一个毕生的志向。”
“那就是除尽此等异类…还这世间强者，一个应得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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