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练，女，年十八。与她身边那位瘦高的男子——白露同样，同为四季阁二十四节气之一，节气为秋分。
不久前，接收到四季阁阁主，夕的亲自委任的她与白露一同连夜赶往到这江都城内。不过，歇息不过几个时辰，第二道指令便传达到了二人手中。
这项指令，透露出这座地下粮仓隐有猫腻，实为幽篁神教以蛊虫为原料炼制某种邪物的据点。
而这项指令所要求的任务，就是让二人抢回这种邪物，也就是那件材质似玉的圆环。
结果就是，那个抓起圆环试图跑路的领头者惨遭自家硕鼠的吞噬，而拦路的神教子弟则反被修为远要高于他们的白露一人包围。
只不过，这任务也只是将抢回邪物划作重点，并未再做其他要求，比如是否要对隐匿此地的神教子弟赶尽杀绝。
故此，在看到那堵满过道的碎尸之后，纵使知道这皆为罪不容诛的神教子弟，霄练还是感到一阵恶寒。
她并未见识过这位同门师兄手持刀剑，但那具具人尸，却被连骨带肉，割裂为了成千上百堆积在一起的碎块。
“师兄…没有活口吗？”
“我没有留手。”寒气覆于一地碎肉，凝结为霜后，白露淡然回答着，接过了霄练递来的那只装有圆环的布袋。
“毕竟他们看到了我的打扮行装，假若其中有一人活着回去报信，那都会为你我今日的行踪留下暴露的隐患。”
在处理完毕尸骸之后，白露瞥见了忽地陷入沉默的霄练。
“不必为这群草芥人命禽兽伤感分毫。别忘了，那储室之内的满地尸身可就出自他们手中。”
通过那项指令，霄练知道，那些尸体实则就是一群被神教诱骗而来充作苦力的村野民夫。
这群神教子弟先把他们当做苦力压榨至半死不活后，再丧心病狂地将之一并宰杀，当作凶兽与蛊虫的肉粮。
“师兄这是在说笑了。”
回身嗤笑一句，霄练走到白露身边，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长剑。
“我可是一直都在求着盼着能亲自下手来让这群人魔不得好死。”
“刚才也只不过，是被师兄你的手段稍稍震撼到了而已。”
面具之下的眼梢又眯成了一道细缝，转身向暗道尽头走去的白露挥了挥手，示意身后若有所思着的霄练跟上自己。
“我们就这么离开吗？”
“那间储粮室内…可还有一堆烧不烂的凶兽骨头，我们不作下处理吗？”
快步跟来后，霄练心中仍略有顾忌，不时回头观望。
“火焚的烟气很快就会顺着风口传到外界，到时候，这城内的巡方司自会有人来此地善后。”说着，领路的白露自袖口中拿出了一只银盒，将之打开后，里面盛满了一种乌黑发凉却散发淡淡香气的乳膏。
“师兄，难道他们就不会根据这里残留的迹象，来追查到你我？”
“半个时辰内，那些碎尸就会随着霜雪消融一并化为血肉，再蒸发殆尽。”
“至于那具焚尸残余的兽骨…你我皆不是火相修士，就算是这样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也无人会起疑心。”
轻描淡写地回复着，再将这乳膏涂抹于自己脖颈耳边之后，白露就将之递给了身后的似是心神不定的霄练。
“拿去。”
“用这药膏涂抹在手腕和脖颈处，可以用来祛除身上蛊虫的气息。”
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接过银盒的霄练用手掌揩出一抹乳膏后，竟直接一掌过去，“啪啪”有声地拍在了自己脖颈两侧。
她甚至不再多加什么涂抹，便顶起那两道显眼的掌印，拿起银盒，准备将之还给面前满眼无语的白露。
“这味道闻起来，就像是拌了羊奶的胭脂水粉。”嗅了嗅自己的尚有乳膏残留的掌心，霄练不禁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便抓起自己的衣袖，用力地蹭了几下。
“可不要小看它呢。等到这股浓香散去后，这还能让你身上多出一阵久久不会散去的处子幽香，变得女人味十足。”
“女人味…谁会稀罕这种东西？”
“你刚刚大叫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初经人事的小女孩一样惊慌失措，可谓是女人味十足。”回想到刚才撞见霄练的一幕，白露故作夸张地捂住了小腹，特意笑出了声来。
“少来这套花腔…”
“倘若那么大的一只蛊虫怼到你的脸上，我就不信你能一声不吭。”
察觉到师妹将近恼羞成怒，白露连忙停下了摆弄的动作，自感尴尬地“嗯”了几声，随即话锋一转。
“师妹，你可想吃点煎饺？”
“嗯？这偏远城郊，哪里来的煎饺？”
“你应该还不知道，这地道可是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深入许多。”说着，白露指了指二人面前望不到尽头的暗道。
“我已经从那些神教子弟口中探出了消息，这样一直向前，可以直通江都的西市。”
听闻此话，霄练立刻朝前一步，猛地抓住了自己师兄的衣袖，急声问到：“难道说…那群恶徒之前一直可以用这些暗道来随意通往江都城内？”
“按理来说的确如此，不过呢…”
“可要是这么说的话，在江都城内搞不好还有幽篁神教的内应…”似是想到了什么，并未在意白露所言的霄练一时驻足在了原地。
她那原本舒张的眉梢，忽而怒作一线。
“不可理喻…那群白养的刑方司是吃泔水长大的吗？！”
“竟能放任这帮家伙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运转了近数月，百来号修士连一城百姓安危都顾及不了！”
咬牙切齿发作之际，一股凉意不自觉间袭上了霄练的肩胛。
“立秋，此非你我分内之事，莫要多言，也莫要多想。”
听闻到白露的这句厉色耳语，发觉自己语失的少女连忙捂住双唇，缓缓点起头来。
撤开抵在师妹肩胛处的食指，白露又故意咳了几声，缓和一下气氛，便重新把话题引到了无关紧要的“吃”上。
“师妹，想来你并不知道，这城西柏友记饺子楼的面食，就算放在这江都之内也可拍得上号。”
“尤其是那里的猪肉煎饺，皮薄馅大，外酥里嫩，油香十足。只要尝过一次，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吏士绅，都会为之取悦，成为一个接一个的回头客。”
“师兄，这家店里，一人花销，大概多少？”
这句问话，直接令白露愣了一下。
“我来请客。”
“我…那我还是回驿馆内自己煮些粥吃好了。”
“怎么了这是？”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声，白露转而侧目而视。
现在，自己的这位师妹，如今正低垂着小脸，扣起了双手。扭扭捏捏的样子，好似寻常姑娘害羞了一样。
“师妹，你是在担心我这位师兄品味另类，还是在担心我只请客不买账呢？”
“哪有？”
连忙摇头示否，霄练走近身前的白露，开口说着，语气之中，带有一丝歉意。
“我只是感觉，第一次与师兄你前来办事，不仅未有大用，还反倒拖累师兄你出手相救。”
“无功不受禄，这次我实在是消受不了师兄你的人情。不过，倘若下次…”
“恐怕没有下次了呢。”
“唔？”霄练一怔，似是没有听清白露刚刚的那句陈言。
“其实，在你我二人启程之前，夕大人就另有特令嘱托给我。
“大体说的是，到这江都之后，夕大人对你我二人分别另有安排。这样一来，一段时日之内，应该难得相见了吧？”
“这顿饭，大概就算是你我二人的饯别礼了。所以，霄练，我的这个人情…不，应该是说，今天，就请你就卖师兄我一个人情吧。 ”
苦笑一声，白露从衣兜之内掏出了几枚崭新的银元，摊在掌心，示向霄练。
“这样啊…”小声喃喃一句，明白了事由霄练立刻抬手，将白露那只盛着银元的手掌用力推走。
“师兄，请您收回去吧。不论说是这几日的提携，还是今日承蒙您的相助，这饯别礼按理来说也应该由我…”
“嘣。”一声清脆的声响自少女额头之上炸出，突然吃痛的霄练不由得撤回了双手，捂住了那处吃了白露一击弹指的额头。
“男人要女孩出钱饯行，这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看着一脸委屈起来的少女，收回手来的白露默默叹了口气，握紧了手掌中的几枚银元，丝毫没有一点将之放回衣兜的意思。
“多想这个，你倒不如猜猜，此次夕大人将要委派给你何样的任务呢？”
“大人安排，我便接下。尽力而博就是，又有什么好猜的？”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仗着自己佩戴着面具，霄练还不忘在这遮掩之下挤弄出一个鬼脸。
“师妹，你上过学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让霄练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上学？我是武馆出身，也就在私塾先生那里学过认字…等等！师兄你问这个干嘛？”
“那也正好，可以为你弥补下这小小遗憾。”如此说着，看到眼前的女孩满眼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白露不由得在面具之下隐隐作笑起来。
“夕大人这次，就是要让你去上学。”
“还有教学。”
先是无语的片刻沉默，而后霄练突然学起了自己师兄之前的样子，捂起胸来，强笑了几声。
“哈哈哈…师兄，你临别之前还想着和我开个玩笑，还真算是老不正经。”
不过这一次，白露却只是聚目盯着自己的双眼，一声不吭。
“该不会这次…你说的都是真的？”
二人不约而同地止步，此地已经临近暗道尽头。在前方，已有一丝光亮落入其中，甚至能隐隐听到，闹市之中各式的喧嚷声响。
“我目前尚不知晓你这学堂在何处，你这学生为何人。”
“不过，等到你我与夕大人会面之后，她当然自有详细吩咐。”
一边说着，白露一边为还在困惑之中的霄练，小心地脱去了这副与脸皮紧紧粘连的无相面具。
注视着这张还很青涩的容颜，白露似是还想多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转过身形，走向了暗道的尽头。
而另外一张无相面具却仍旧留在男人的脸上，他不想摘下这张面具，也不必摘下。
“至于现在…霄练，跟住我。”
“咱们干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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