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少与外界通风换气,使这处位于江都城郊中的地下粮仓,内部颇为闷热。
也因此,在这难见光日的地下过道中,长年累月地积满了倒人胃口、酸臭难闻的腐烂霉味,使得平时来来往往过道的劳工不得不以麻布浸药敷面做工。
不过今日,此地多出了一些不同往常的气味。
那是相较于这股腐臭更能令人作呕的气味。因为吸入这气味后,它所带来的并非只是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更是一种直击心魂的惊恐。
毕竟,腐臭最后只是会涌入胃中来场翻天覆地。而血腥,却将逆涌而上,轰入人脑之内染出一阵涂抹成赤红的惊惶。
这血腥,来自于那已塞满了四壁地板的石缝,色泽红黑的血水。而这其间时不时有那么几点浑白的脑花飞溅杂糅于其间,恰似一碗放凉了的甜菜羹中,点上了那么几朵豆花。
如今,这座宽敞的储室之内,已不见得一点粮食,唯有十几具如被刀割过,断头剖腹的死尸横七竖八,躺倒在这里。
正躲在角落之中的霄练自觉,目睹如此一副地狱绘卷,就算是有些胆识的修士,也难免在一片燥热之内,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更何况,她自己还是一位未及桃李年华的少女。
绝不能慌张。
那东西就在这里。
内心如此告诫自己,屏息聚神,手握利剑的霄练凝视着昏暗无光,难以看清一丝一毫的前方,留心起四周发出的阵阵细微声响。
直到现在,那东西一直都在前面徘徊着,边走边发出刺耳的磨牙声。
然而片刻后,那脚步声戛然而止,磨牙声则伴随着急促起来的呼吸与撕裂骨肉的“咔啦”声响,越发激烈。
知时机已至,霄练右手挺剑而出,指尖掠过剑身,随之火起。
火光照亮之下,藏匿在阴翳之中的一切通通无所遁形。
这粮仓之中确实没有一星半点稻米,不过,这不妨碍它滋生出了一只老鼠。
一只足有牛马大小,利牙红眼的硕鼠。
此刻,它正肆意撕扯起自己刚刚物色好了的食料,咀嚼得不亦乐乎。
加之火光灼目刺眼,所以当它第一眼看到身前这道精悍的身形突向自己之时,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待它动身妄图逃开这道即在眼前的炎锋,利刃既出,即刻断骨削肢。而脉力催动而起的炎火,也随断肢截口处灰黑似铁的毛刺燃起,生起一阵焦烟。
一击得手,掠过硕鼠侧身的霄练立刻回身而来,直指硕鼠颅盖再度出剑。
“锵!”
在打铁一般的鸣音之中,硕鼠的满口尖牙利齿坚如道道铁箍,死死束住了霄练的剑刃,利剑由此止步,无可再向前一分。
而不论炎火如何炙烤,哪怕这硕鼠的口鼻唇舌几至焦黑,它也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甚至不曾发出一丝吃痛的叫嚷。
而也正因为如今一人一鼠直面而对,霄练才能发觉到,这凶兽的一双红眼黯然无光,神彩涣散,似是失魂。
被迫较力片刻,霄练已入下风。
尽管断去一肢、口鼻化灰,这只不寻常的硕鼠仍是以一身怪力,死咬剑身,将霄练连人带剑一并狠狠甩向身后的石墙。
离地而起,自知不敌的霄练随即弃剑,踏墙借力,跃至硕鼠腰背之上,左手自腰间掣出了自己的第二把剑。
晃动挣扎间,失去一肢的硕鼠失衡扑倒。借此时机,霄练持剑刺出,锋芒没入凶兽颅盖,贯其天灵。
随头脑一空,这具肥硕的肉身立刻倒地不起。尽管那透骨的豁口之中,并未流出几滴血液。
“没有流血?”
疑惑间,霄练立刻从硕鼠松开的口中抽回剑刃。而后收回左手利剑,单手执剑的她并未松懈,转而立刻退到一边,面对着毫无动静的鼠尸,持剑戒备。
她也曾见识过这等不畏痛、不流血的凶兽。不过,纵使种类各有不同,其成因却尤为一致。
那即是是蛊虫。
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停滞,这具已无生气的尸身突然一阵抽搐,浑身如筛般暴起。
在一阵皮肉崩裂的分离声中,数条形如牛舌、泛起油光的肉触从硕鼠之内破体而出,于一阵扭曲挣扎中死命支撑起这具已近崩溃的宿主肉身,使之摇摇晃晃着转过身来,试图再度朝向霄练发起攻势。
“原来是啖炙蛊。”
“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低声自语,着少女弹指敲向剑身,炎火再度燃起,裹挟于剑锋之上,蓄势待发。
于蛊虫的操纵之下,那张已被烧得毛皮全无的巨口重新展露利齿,起身撕咬而来。
人随剑动,霄练闪身而出,避开鼠身这势大力沉地最后一击,她移形至其侧身,随即一剑斩出。
烈火生起,阴翳退散。赤色的剑芒透过硕鼠皮肉,于其体内熊熊燃起,将这一众蛊虫一并拖入到了它们自己给自己建好的业火地狱之中。
啖炙蛊,蛊如其名,幼虫时期即嗜好血肉油膏。待成虫之后,一般寄宿于肉食的凶兽体内,吞噬其大半脑髓,将其化为自己的肉躯傀儡,用于捕食猎物,满足它们对于血肉的口腹之欲。
可尽管它们可以寄生在相当高阶的凶兽体内,但却在寄生完成之后,便长期宿于凶兽血肉之内,除非宿主肉身几近崩溃,否则不见天日。
这是因为,在这类蛊虫体内,存储着大量油脂油膏,极易燃烧。一旦沾染火星,即是烈火焚身。
故此,在火起的刹那,这座粮仓如临白昼。
不论是那残缺不全的鼠身还是那肥大的啖炙蛊,皆于火光之中去尽了一切毛发皮肉,在一片焦灰之上,一阵浓烟之中,只留下了一具漆黑如炭的凶兽骸骨。
不过,这火焚的焦烟于半封闭的空间之内久久弥漫,加之其中还夹杂着人血的腥味与腐烂的霉味,生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异味,引得一阵咳嗽后的霄练几欲作呕。
强忍着胃中不住翻腾的海啸酸涌,她拄起剑身,用剑尖在那鼠骸之下的一堆焦灰中一通拨弄,翻出了一枚指甲大小,衣扣似的圆环。
在这一片昏黑之中,这枚玉制的圆环,竟能自行发出碧绿的荧光。
以剑将之挑起,霄练从内服拿出了一件小巧的布袋,小心翼翼地将剑尖的玉环放入那布袋之内,密封藏好。
心满意足地长舒一气,霄练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入怀中深处。在此之后,一刻也不想再被这重重异味折磨肠胃鼻喉的她立刻持剑回身,冲向了粮仓的道口。
“哒。”
什么声音?
察觉异样,立即止步,霄练侧目看向身后的滚滚浓烟,握住剑刃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
鼠骸四周尚残留的几点火星,隐隐透出几具尸身模糊的轮廓,正毫无动静地躺在那里。
就这样静驻片刻,霄练确认,除了自己偶尔的几声咳嗽,这里不再多有其他声响。
那难道是我自己的脚步声?
莫非…只是我听错了?
“哒。”
在右后!
电光火石间挥出一剑,目睹着眼前横飞的头颅,霄练立刻明白了事态。
在那硕鼠肉躯于崩溃边缘时,有一只啖炙蛊逃出了鼠身,转而与寄生在了临近的一具将死人身之上。
失去头颅后,这具本就残破的人体便四仰八叉地向后倒去。
但在这尸身触地之前,他那敝衣之下的肠肚却猛然鼓起,而后,一只长大似蛇的啖炙蛊从中破出,直指霄练而去。
“咔嚓。”
看着地上那两截还在不住扭动,爬向自己的肉虫,少女无奈地叹息一声,自剑身之上弹出几滴火星,将之一并化为灰烬。
搞定这一切后,霄练方才收回了右手的利剑,自粮仓之内缓步走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群围上来的恶徒,现在也应该被师兄拿下了吧?”
望着一眼不见尽头的暗道,霄练似有担心地自语了几句,便停在一处道口前,有些力竭地依墙瘫坐下来。
心中戒备松懈,加之头脑尚因那阵烟尘恶气而稍稍晕眩的她,并未注意到,在自己的身后,正有一道扭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匍匐而来。
“但愿他没有挂彩…”
话未说完,猛然察觉到有物迫近的霄练立刻抬手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剑刃穿透来敌胸膛却不见一丝血迹。即刻明白这是又一具为啖炙蛊控制了的人躯后,霄练正想要起身后撤,可那蛊虫却已先她一步从人躯的口中钻出,随那被剑刺穿,径直倒下的人躯,一并砸向了身下的霄练。
倒下的尸身以胸廓的骨肉箍住了自己手中的利剑。收剑不得,一时心慌霄练立刻支身而起,却随之与迎面而来的肉虫撞了个满怀。
“滚开啊!!”一声惨叫后,跌倒在地的霄练急忙掣出了身后的第二把剑,在慌然之中,朝着面前的空气胡乱劈砍一气。
待稍稍定下神来,霄练才发觉到,这条啖炙蛊与那具尸身已经像是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似是千丝万缕,织作白娟的细密寒霜覆盖了它们的大半躯干,使之由外而内,迅速僵作一团。
“我可全都听到了。”戏弄的笑声自这冰雕之后娓娓传来,而下一刻,寒霜彻底吞没了这肉虫与尸身,破碎声响起,它们随之溃为了一阵洋洋洒洒的细雪。
“当然,我也全都看见了。”细雪之后,那道高挑的人影正望着瘫倒在地的霄练,俯身而下,递给了她自己的援手。
与霄练相同,那人也正佩戴一张青红相间的无色面具,故而,现在无从看清此人如今的表情。
不过,透过那双已然眯成一线的眼梢,霄练已经知晓,在那副面具之后,是何等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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