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越往前，道路就愈发细窄，而白山簇拥万里，冰雪广阔无垠。沃伦终于是咳嗽起来，她的脸一下露出肺痨病人般的灰色，薇尔解下白袍，给她悉心盖好后，又不动声色地往回走。
“……薇尔。”她轻轻唤她，空洞的双眼望着玄色虚空，“……你能看到吗？”
薇尔凝望夜空，星子低声旋转呢喃，欢快地跳跃，天幕比深山要黑，更深不见底，总是在那凝神屏息。她隐隐担心起来。
「还没有」她在她手上写，「还要再待几天，总会看到的」
“嗯。”沃伦摸了摸她的手，发觉她血骨冰冷，又担忧道：“总是这样……咳……”
沃伦取下身上的裙袍，想递回给薇尔，不料女孩很执拗，她决计不会再披上。沃伦感到轮椅震颤，知道她们在行进，也是无可奈何。
沃伦当晚回去，便厉害地咳嗽起来，她的脸泛着异样的红晕，唇瓣却孱弱发白，寒热滚动在她的身体里。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胸腔中的异响捂在喉咙里，眼泪直流，到后来她不再哭泣，可眼泪还是要流。
薇尔坐在她身旁，抚着她的手，细怜着她阵阵的痛苦。薇尔内心虔诚的恐惧，不断向未明的天光祈祷，祈求一个光明的来临，哪怕一个太阳的印痕也好。
然而第二夜风雪骤临，黑色夜幕蒙上一层流动的细细白霜，如同裹尸的白布。沃伦整日昏迷不醒，她会梦呓，无非就是煎熬而在胡言乱语。冰雪不再是她充满欢快的乐园，只是停放被冻杀的她，让她伤口隐隐作痛。
一片朦胧里，沃伦恢复了些意识，她辨不出眼前是怎样的世界，一切暗淡无光，只能下意识摸向手边。她碰到熟悉的温热。
沃伦看向手边，低声喃喃：“……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薇尔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唇，缓缓地拥抱住她。沃伦知道她还活着。
「雪停了」薇尔写道。
沃伦踟蹰半响，她一只手抚摸心口，此时疼痛蜷缩，不知时长地休歇，她得以片刻安慰。
她喘息了一会，“……去看看吧。”
薇尔触抚她的额，片刻，薇尔抱起她，轻轻放到轮椅上。
打开门，千万年冰雪的缓缓吐息让人寒栗，夜色浓重，星子在头顶熠熠银光，几片云彩破碎不堪，低低地压着蓝白色大地。
她推着她缓缓远行，前方是无止境的黑暗，雪在她们足下吱嘎作响。每往前踏一步，薇尔的心脏就愈是冰冷，巨大的黑色双眸俯视着她们，它的叹息，让人感觉遥远，冷漠，忧伤。
大片的冰雪积压在薇尔的腹腔。她浑身无力地颤栗，心如刀绞，她几乎要呕吐，她的血液凝结成冰，全身都在作痛。
“……怎么样？”少女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一点希冀的碎片掉落在地，她轻声询问，晦暗的眸子里映出宇宙的模样。
星宿满天，夜只是纯粹的夜，银色山脊在远方破破碎碎，她们周身一片蓝白，寒意正扭曲着从她们的鞋底钻入。薇尔忍住疼痛，轻轻执起少女的手，她的手瘦弱，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僵硬着，薇尔的眼里噙着泪，饱含热意，而绝望地流下来。
「很美丽」她写。
「正如书上所写，不，要更夺目，绚丽」
“啊……”
少女的目光向冰冷星光的寒夜望去，那里似乎有美丽的极光变幻。她露出了甜美的好奇。
“……那我们来跳支舞吧。”沃伦仰望星空，轻轻道。
薇尔愣了愣，沃伦向虚空递出了手，她平静地望着前方。薇尔的眼泪无法自抑地疼痛，每一滴眼泪都让她的雪更深。
薇尔轻颤着，扶起她的腰身——她真是脆弱得可怜！轻得仿佛死去。
沃伦的鞋子踩在薇尔的鞋尖上，她扶着薇尔的肩膀，右边空空荡荡的，让她有些不安。
她忽然害羞起来。
“感觉好奇怪。”她笑着说。
薇尔注视着她，以及她身后的雪原，冰山威严肃杀，万物神圣静穆，阒无在这一片浩淼里轻轻荡漾。
她们的裙摆微微晃动，星子在她们头顶旋转，静谧让她们此刻不分彼此，犹如一个灵魂诚惶诚恐地起舞。大地缓缓吐息，生命多么渺小，这瞬息里就被隐匿，几乎无法听见搏动。
沃伦的身体不能承受太久，她很快又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只有一点雀跃还在她的眼眸里，然而也很快堙灭了，沉重的疲惫和痛苦的余悸再次压住她，让她变得昏昏沉沉。
沃伦望向她的极夜，她还有多少黎明？最后，她缓缓闭上双目，“……回去吧。”她无力地说。
薇尔握紧她的手，吻了吻她的额。她的眼泪干涸，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哭泣，她的手冻僵了。
薇尔望向远方，足迹多么脆弱！它已经被覆灭，夜色里触摸不清。尘世的路途更让人疲惫痛苦，手还在生疼。
但意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确，给予人宽慰的——你就在我的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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