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拂晓还要好一阵才来，而她们已经返程了。薇尔轻轻搂着沃伦，倒是沃伦迷糊得厉害，她紧紧地抓住她。外面的风声如同阵阵月笛笙箫，让人陶醉于这宁静与光辉之中，不愿苏醒，直至终点。
薇尔才将沃伦在房间内安顿好，侍役又匆匆找上门来，说是黛尔薇听闻她们已经回来，要为她们接洗风尘。纵使薇尔悄言婉拒了，侍役们也仍执著地请求她过去。
“黛尔薇王后……有话和您说。”侍役低声道。
薇尔瞥了眼似乎在安睡的沃伦，轻轻摸了门，移步出去。她身后是前不久被烧毁的廊道，黑洞洞的，中间一小簇幽火如同厄运，不加遮掩地死死盯着她。很快，那暗火被人抛却，薇尔迎面走向灯影辉煌的大殿。
黛尔薇坐在上面，出人意料的，还有一群人围在底下，他们的聒噪声多于讨论，令人烦躁，薇尔的耳朵下意识抖了抖。
“格林殿下来了。”在一旁的侍卫喊道。
“见过——尊敬的殿下。”人们纷纷回头，行过一礼。
“我的孩子。”黛尔薇声音不觉颤怜，“来，到我身边来。”
薇尔云里雾里，她乖顺地走上前，几个熟识的医生盯着她，他们的助理敛神屏息，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尊敬的殿下，请允许我，我们——向您汇报两个事实。”
薇尔平静地望着他们紧张的面容，点了点头。
“我们无法再从殿下的身上制取药引。啊，我们、我们是事先经过了黛尔薇王后的同意，因为您的朋友虚弱而病症怪异，您的自愈能力在我们看来是很强的，于是我们就这么提议了，事情也很顺利……但是！就在上一次大面积受伤后，虽然您的身体已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几乎愈合，可您的身体也大概因此产生了异变——这种异变导致我们不能再轻易使用您的……”
薇尔蹙眉，她摸了摸自己冷白肌肤下的青色脉路，忽的，她想起很遥不可及的往事，那些经历让她萎靡、脆弱不堪，没日没夜的疼痛。未曾料到在今时今日，也会保下她一命。
黛尔薇见她神情凝重，以为她是忧心，便温声劝慰道：“这不要紧……夏洛蒂小姐总会好起来的……你也会……”
「我的身体，产生了什么异变？」薇尔追问他们。他们面面相觑。
“刚才说的，是一件事实。另一件呢，也就是您的身体，新陈代谢的速度很快，对于您受伤时而言，这自然是好事；可您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这种状况依旧没有停止，您会疲劳、心悸、不断消瘦。在这期间，一种奇怪的、有毒的物质诞生了，我们暂且不知道这是否会危害您，因为您现在看起来只是面色苍白，一如往常（当然或许这也是症状之一），由此我们不能再从您身上制作药剂，我们无法提取毒素。”
“不过您放心，这种状况应该不会持续很久，大概……或许再过几年，到时候一切都会衰减，您也会逐渐恢复正常。”医生还是安慰了她。他们脸上惴惴不安，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会为此担责。
薇尔点了头，她沉默着，半晌，她只是静静地写了一句话：
「母亲，我有些疲累了，我大概需要休息一会」
“去吧。”未了，黛尔薇突然想起什么，“可有用过餐？”
薇尔摇摇头，「请不要担心我」
“好……那你好好地休息。”
薇尔道了别，也转回房间。
室内一如既往的清灰，少女的手摸着床边，似乎要挣扎着坐起，她蹙着眉，面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大概听到门边有声响，很警惕地转过眼睛，询问道：“您是谁？”
薇尔快步走上前，熟悉而甜蜜的气息拢住她，沃伦松懈而急切地唤着：“薇尔。”
薇尔吻了吻她的额，手上轻轻拂开她颊边的发。沃伦再次躺下来，任由薇尔抱住她，她的身子冰凉，宛如抚摸一块月光。
“……这天气真冷。”沃伦的脸贴着她的发，绵薄的热意从周身渡过来，馨香而又令人宽慰。沃伦心神放松了会，眼睫也半垂了。
“……还有多少日子……才到春天呢？”
沃伦缓缓地呼吸，空气细小冰冷，无孔不入，外面的一场春雪要覆盖她的眼睛，她恬静安宁，奄奄一息。
也许不久，总会来的。薇尔吻她柔软的金发。
——正如人们所期盼的那样，飞雪消融，春天摇摇晃晃地走来，挂在一朵沾了晨露的金色花盏，明亮的阳光慷慨地洒向人间，一片炽烈鲜明的事物，如同云彩那般轻轻摇晃；而天空湛蓝，万物的鸣唱回响，比天空更蓝。
沃伦藏冬许久，她虚弱地靠在椅背上，脸颊被严冬削得青白，春风格外怜惜她，和蔼可亲地抚摸她的面容，一束赤诚静辉的阳光落在她的手心，她触碰到，唇边扬起笑容。
灌木丛丛，轻捷的鸟儿雀跃其间，青色光点斑驳陆离，淡远的草木气味萦绕，伴着羽毛划动的声音，清晰地向她勾勒着可爱三月的姿态。
薇尔推着她，注视她轻抚光束的模样；蔚蓝淡青的天空有宁定人心的力量，温煦的风在草甸上，如一个孩子欢乐地奔走相告，人就是赤足踩在这样柔软的泥土里，也不再会感到一点冬的余温。
她们在草地上的一棵大树下停驻，沃伦伸出手，抚摸到它陈年的躯体，叶子哗啦响动，它苍老，然而和声和气。
“……你就将我的躯体安置在此。”沃伦轻声道，“……不必要一块冰冷的墓碑，我想要能望到远方的森林，有喜鹊，小猫和友人来看望我，这样就很好……这儿很温暖，我很喜欢。”
“……不要栅栏，我还很年轻……想要能够去看望星星……和云朵喝一下午茶……”
“这样就很好……”她轻声说。
「好」
薇尔浅浅地吻着她的手，她的额头，她的眼睛、眉毛和唇。沃伦感受着她的亲吻，小小地微笑，眼中流露柔光。
“还有一些时间……”沃伦牵起薇尔的手，轻柔地亲吻她的手心，“……薇尔，你愿意要我吗？”
薇尔怔住，她望着少女宁静的蓝色眼眸，她喉咙梗塞，悲伤无法溢出，只是拥住她，缓缓摇头。
“这样啊……”沃伦揉了揉她的头，悄声叹息。
“我不会再回来，你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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