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仆人将钢琴推出来，老女仆在前面提灯引着，钢琴被推到他身边。
“哎哟。老爷，是这儿吗？”老女仆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这吧。”克雷孟特移开视线。
“老爷。你看着她们嘞。”老女仆也看到那俩孩子，笑了笑，“想起什么了？夫人吗？”
“算是吧。”
老女仆细细看了看远处，才说：“诶，看不清嘞。那是沃伦小姐吗？”
克雷孟特没说话，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后，老女仆又说：“是的，是小姐。噢。这个场景可真令人怀念啊......小姐是那么可爱，她的顽皮劲儿一点也让人讨厌不起来。还总是叫我奶奶，甜甜的，哎哟......我又想起夫人年轻时，也是那么的......”她说了一会儿，竟然不怎么记得措辞了，倒口吃了一番。
“......唉——唉。”老女仆拍拍自己的脑袋，“糊涂了。”
“您就别在这吹风了，快去休息。”
“我是不是说错话，让你赶我走了？老太太总会忘记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会。”
“被嫌弃咯......大概我真的要退休了。”老女仆长舒一口气，她的背脊也低了些，“真想再看着小沃伦长大，就怕她......”老女仆又不说话，这也难着她自己了。
“退休？”克雷孟特蹙眉，“怎么？”
“是啊，最近经常把水杯放错地方呢，而且还会忘记放在哪儿。也许你觉得，无所谓啦......但这对一个老人家......”老女仆笑笑，也说不出什么，“太糊涂啦。”
克雷孟特没说话，老女仆问：“我能把我孙子接过来吗？”
“让他顶替你？”
老女仆沉默了一会儿，她皱褶的脸露出一种苦苦思索的表情，“他没人看着。”
“可以吗？我的房间就给他睡啦！”
克雷孟特点点头，不说什么。
老女仆揉揉眼，远远地望去两个女孩所在的夜空下，但光太少了，那对她来说是沉沉的黑。她只能最后看一眼沃伦，就远远的消失在院子里。
克雷孟特始终站着，等到身后一声门响——其他人都退下了，他才在钢琴凳上坐下。
克雷孟特看着繁星，手便不自觉放在了琴键上，弹奏起来，肩颈微微绷直。
琴音悠扬开，薇尔下意识动了动耳朵，面前的女孩儿突然转头来看她——不是看她，是大钢琴后的克雷孟特。
她们突然停下来了，薇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着眼看她，自己又低头看了看牵着的手，轻轻动了动指尖，还能摸到女孩微凉的肌肤。还好，还是牵着的。
“唔，痒。”女孩忍不住颤了颤。
“嘘！听。”她说。
沃伦一边听，一边仰头望着星月夜。
薇尔看着她。星子在遥远处，而遥远在女孩的蓝色眼湾里。
薇尔偷偷去勾沃伦的小指，满足地靠了靠她。
“是想睡觉吗？不要睡着哦。”沃伦另一只手去摸摸她的头，也向薇尔靠近了点，“当然，你要是真的困了，我们就回去睡觉吧。”
薇尔摇摇头。
《星夜》的乐曲还在流淌着，克雷孟特的思绪不禁就飘飞去很远之前，像是回忆。
满天的星光铺满的梦，没做过的人从来不知道那底下无光的暗。
算了吧，都已经过去了。克雷孟特闭了闭眼，对自己说。
想到这，克雷孟特看向沃伦那一边，这孩子，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克雷孟特便收了音，唤她：“沃伦。”
“在！”
“你过来。”
沃伦缩了缩，远远处问他：“怎么了？”如果是要她弹钢琴，她一定不去。
“过来。”克雷蒙特语气不觉带上几分命令。
沃伦只好牵着薇尔过去，她能感觉到手上的束紧，觉得薇尔是不愿意，便安慰她：“八成是要去考验我啦，你不要再怕。”薇尔不知怎么回应，就低下头。她们来到克雷蒙特面前，沃伦仰着头问他：“父亲，怎么了？”
“我刚刚弹的，是什么？”
沃伦大概是料到了，忍不住撇撇嘴：“......《星空》......？”
“不要看别人。”
沃伦心虚地把视线从薇尔身上转开，又看回克雷孟特。
“想弹弹吗？”克雷孟特问。
“唔......不想。我想去荡秋千，刚刚明明都快走到了。”
克雷孟特笑了笑，“来吧，弹一弹。”
“也给你母亲听听。”
“知道啦。因为这首是母亲喜欢的曲子，所以才要弹的。”
沃伦又看向薇尔，问：“可以和我一起吗？”
克雷孟特下意识瞥了眼薇尔，薇尔正愣着，她的眸子恰好对着月光，粼粼的金蓝在晃。克雷孟特不由得多看了眼。
薇尔果断摇头。
“欸——”沃伦撅了撅嘴，“是你不会吗？”
薇尔点点头，见女孩好像又有点小生气，就略带示好地抚了抚她的手，还摇了摇。
“好吧。”沃伦被她的小动作取悦到，又雀跃了许多，这回她肯坐下弹琴了。
克雷孟特一直看着，压着眉。
“沃伦。”两个女孩儿同时看向他，“你弹一段，再让兽......人族的小孩再弹一遍。”
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薇尔点点头，肩膀微微绷紧了些。
沃伦不费力地弹了一小段，然后她看向薇尔，说：“给你。”便站起身来。
薇尔慢慢挪到琴凳前，坐下。她悄悄看了眼克雷孟特，见他面无表情，肌肉都很僵硬了，又自己低下头去看琴键。
沃伦在一旁说：“没事，就那样弹吧。”
抬头，她又对克雷孟特说：“父亲，你不要吓着她了。”
克雷孟特无辜地看着女儿：“好。”
薇尔不敢再抬头，颤颤地呼吸了一阵，便开始轻弹起来。
克雷孟特眼中浮起一点惊艳，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白色身影，眉头紧锁。
一小段音乐很快就过去了，薇尔略有局促地放下手。
非常不错。克雷孟特只能这么评价。
“你母亲是谁？”克雷孟特问她。
薇尔愣了愣，抬起头看他，克雷孟特没什么表情，仍在问：“你母亲是谁？”
薇尔迟疑一会，摇摇头。
“不知道，还是装疯卖傻？”克雷孟特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父亲，怎么了？”沃伦也靠过去，站到克雷孟特跟前，有意无意地挡着他。
克雷孟特一阵恍惚，他听着这话，一时间是觉得不可思议。紧闭了唇，他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半晌，他敛下神色，恢复了一往的冷漠，“没什么，问一下而已。忘了这孩子不会说话了。”
“哦。”
沃伦兴致勃勃地看着薇尔，“既然你会弹了，这下我们能一起弹了吗？”
薇尔看了克雷孟特一眼，克雷孟特没有任何表态，见状，薇尔便轻轻点头答应下。
沃伦坐到她身边，两个人一会儿弹《星空》，一会儿又是《moon river》，有薇尔不会弹的曲子，沃伦便演示给她听，薇尔总是在努力地学习着，并且也学得很快，毕竟是比较简单的段落。
克雷孟特观察着她们，他是不得不折服于这兽人的天赋的，她的的确确很有天赋，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兽人某些方面异于常人，所表现出来的才如此优异而已。
他想起不久前管家对他的转述。他知道史蒂芬夫人也是爱才的人，可竟让一个兽人来到贵族里，成何体统。
克雷孟特眼中晦暗不明，他空看着星月，再也不说话，任凭音乐灌入脑海。
直到沃伦玩困乏了，克雷孟特才命人将钢琴抬回去，自己则将沃伦抱去房间。
“你，”他对想跟又不敢跟上来的薇尔下了命令，“去拿药和牛奶上来。”
薇尔很听顺的去拿药。拿药时，博士幽幽地看着她，说道：“你瞧你，怎么这般的瘦弱。”
薇尔不懂他的话。
“趁着现在吃好点吧，”博士一边递药给她，一边嘀嘀咕咕，“赶紧长大，不然这段时间等得真是煎熬，也一定会让沃伦小姐很煎熬的。”
薇尔迷迷糊糊的，就点了点头。惹得博士笑起来。
“天哪，我真高兴看到你这么附和我，希望长大后你也是这样的乖顺，我的小培养皿。”
薇尔听不懂他，就点下头出去了。
回到沃伦房间时，克雷孟特正在和米迦勒说话，躺在床上的沃伦则偷偷瞧着他们。
“......邀请函？”克雷孟特接过一封信，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真突然。”
“是皇室的黑鸦送来的。”
米迦勒注意到薇尔，便侧了侧身，让她进去。
“小姐这次还是不去吗？”米迦勒问。
克雷孟特捏着纸封，沉默了会。
“另外说吧。”
正在吃药的沃伦眼眸暗了暗，一口气将所有的药都吞下了。
喝完，她闷闷地说：“我困了，我要睡觉。”
“好。”克雷孟特摸摸她的头，“晚安。”
沃伦不说话。
“米迦勒，出去说吧。”克雷孟特对米迦勒说，便走了出去。
米迦勒看了看沃伦，沃伦已经躺下去了，她走近，亲了亲她的额头。
“晚安。”米迦勒也摸摸她，轻轻说。
“晚安，小米。”沃伦蹭了蹭她的手心。
薇尔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们的互动。
她眨了眨眼。
又轻轻合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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