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零售店的位置与菲莉卡所在的路边长椅的距离并不遥远。
用散步的心情走的话需要十分钟,稍微使点劲儿小跑的话需要四分钟,如果有爆发性特质的魔力的话,那么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轻松抵达——不过前提是不怕被抓起来的话。
「唔嗯……接下来是左转来着吗?」
月斗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告示牌上的内容——那是这一带的区域地图,不禁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尽管超高度的元素适应力能够对空间中的各种事象进行高度把握,但那终究只是局限于人体对事象的「感知」,而并非人体对事象的「记忆」,因此就算是月斗程度的高适应力者,也无法做到过目不忘。
再加上这一带是月斗没有和星涟一起来过的区域,所以能够勉强记住大部分的方向位置就已经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了。
「呃,是直走还是拐弯来着?为什么感觉到过这里?我没有迷路吧?」
凭着逐渐模糊的记忆,月斗略显方向感缺失地在四处游走,最终在不停地小跑十分钟后,勉强抵达了目的地。
「总、总算找到了,感觉浪费了不少时间啊……不快点回去的话又要被菲莉卡说三道四了——嗯?」
——店外的露天桌位有人在……争吵?
不明状况的月斗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短暂的迟疑后,缓步走向前去。
因为争论的所在地处于月斗的必经之路上,所以对话声也自然而然地传入到月斗耳边,那是营业员小姐和一名音色相当柔软的年轻女性的声音——
「这位客人,您这样我们会很困扰的……」
「我只是想在黑咖啡里多加一点点方糖而已,为什么不行呢?」
「把近五十颗方糖称为一点点是不是有点……更何况,追加这么大量的方糖,而与之相对的,客人手里的咖啡却只是普通大小的一杯,您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请不要误会哦。我要求的方糖里,只有其中一块是放入这杯咖啡里的,剩下的都是食用的——嗯,直接咀嚼的意思。」
「食、食用……」
身穿黑白制服的营业员小姐露出了难以形容的怪异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嘴角一勾,露出标准的职业笑容。
「这位客人,尽管本店对于点单咖啡的顾客会免费提供方糖,但您现在要求的数目太异常了,而且主要目的是食、食用什么的……我这样会难以跟店长交代的,请不要让我为难。但是作为代替,您可以去附近的百货超市购买专门的食用糖。」
「可是,只有这里的方糖的糖分比重是我最满意的啊,而且有奇特的嚼劲。」
「就算您这么说……这里的方糖毕竟是店内自制的……总、总之——」
略显不可思议的对话再次展开。
——这年头各种各样奇怪的客人都开始出现了啊……
月斗心中暗暗想道,但毕竟事不关己,所以他打算从旁侧绕道而行。
只是,当月斗绕道到途中,出于好奇心无意间扫了一眼那位原本被店员阻挡住身姿的女性时,不禁双目一瞪,发出了极度惊愕的叫声:
「菲、菲莉卡!?」
……
话音落下的瞬间月斗就陷入了后悔。
因为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菲莉卡相同,那位年轻的女性也拥有着极为鲜艳的赤红长发。
只是那鲜红如同血迹,却又不显得深邃;那艳丽犹如火焰,却又不显得炫目。
不加任何多余的修饰,不佩戴任何发饰,也未梳成任何发型,仅仅是无比自然地无比优雅地,就像是一挂瀑布般自由地披散在她那纤细的肩膀之上。
那位女性的眼瞳同样也折闪着真红的光彩。
只是那色彩浓如重墨,却又不透出压抑;那眸影耀如流光,却又不透出锐利。
柔和而稳重的眼神,仿佛能使激浪止波,能令冰山化冻。
从容貌、外观年龄上判断的话,和菲莉卡几乎没有差别,以形象的说法来形容的话,就是如果把两个人放在大街上,就会被误认为成是双胞胎的程度。
乍一看甚至会以为是分身术,就是这种地步的相似度。
然而,其中又有着几个明显的区别,正是这几个区别让月斗察觉到自己的误会。
首先,女性的穿着和菲莉卡明显不同。她上身穿着白色的落肩衫,下身则是黑色的修身裤,在她座椅的靠背上还挂着一件黑色的丝外套,脖颈处则是戴着一枚银色的吊坠。
就氛围和气质上讲,无疑月斗眼前的女性比菲莉卡显得更为成熟和稳重,面容的线条也是更显柔和。
其次,以月斗所知的菲莉卡的性格来说,这种自然而优雅的行为举止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更别提连眼神都不曾波动一下地与店员发生争执。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月斗的目光落向女性的胸前。
——那才是菲莉卡望尘莫及的境地。
如果把菲莉卡的胸部比作平原或是盆地,把星涟的胸部比作丘陵,把莎夏的胸部比作低矮山地的话,那么这位年轻的女性的胸部就是耸立的山脉,尽管不及塞菲莉亚的珠穆朗○峰的程度,但也是相当可怖的存在。
——此等山脉与那等平原,岂可相提并论?
综上三点所述,尤其是最后一点最为关键,所以月斗立刻得出了结论。
然而,由于最初的莽撞而无意间提高了的声音,还是吸引到了那位年轻女性的目光。
与之前时常面带柔和微笑的表情不同,在听到菲莉卡一词以后,女性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诧异和困惑,她落在月斗身上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探索性。
为了避免引发更大的误会,月斗立刻走上前去低头致歉:
「啊!不是的!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非常抱歉!」
「唔嗯……你莫非是……菲莉的……朋友吗?」
「……菲莉?」
女性的话语让月斗的神经出现了一瞬间的短路,但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菲莉卡的爱称,所以他迟疑了一瞬间后,点了点头。
「虽然她本人可能会否定……但是,嗯,没错。我是她的朋友——我叫南宫月斗。」
「南宫月斗……啊啊,你就是那个……」
「嗯?您认识我吗?」
「嘛,多少。」
女性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冲着等候在一旁的店员小姐说道:
「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你可以直接将我的要求传达给店长,我想他会明白的。」
「……好的。」
店员起初露出一刹那的困惑,但随即颔首示意,拿着菜单板走向了店内。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女性缓缓地转过头来,冲着月斗微笑示意。
尽管只是一句话的时间,她仍旧礼仪端庄地向月斗表示歉意,并且自然到令人丝毫不觉得异样。
那优雅而高贵的姿态,正如贵族一般。
「啊,不,没关系的。」
月斗不由地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女性顿时回以微微一笑。
「说来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吧……」
年轻女性如是说着,将左手手指轻轻贴在自己的胸口,视线接着与月斗相交织,那真红的眼瞳仿佛能倒映出整个世界般澄澈。
这时,月斗也才注意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指环。
「我是梅露蒂·瓦利埃尔。是菲莉卡的……」
女性仿佛迟疑般略一停顿,脑袋微微倾侧,但随即她嘴唇一勾,露出了宛如春阳融雪般的温柔笑容,隐约又夹杂着恶作剧般的调皮。
「——是菲莉卡的姐姐。」
……
——姐姐?
月斗不禁眨了眨眼睛,心中浮现出困惑。
——奇怪了,在菲莉卡的记忆里,她应该是独生女才对的……
——但是,这么相似的容貌又太有说服力了,看上去年龄上的差距也明显不大……
——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月斗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自称「梅露蒂」的年轻女性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月斗坐在她对面。
「站着说话也不好,总之,先坐下来吧。」
「好、好的……」
尽管对方身上并无一丝压迫力,但月斗却无意识地感到了某种紧张和压力,不由地有些拘谨和僵硬地坐到了梅露蒂的对面。
「那么,月斗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待得月斗坐下,梅露蒂缓缓开口道。
她的十指如编纺般交织在一起,手背轻轻抵住下巴,以探索而不显得侵略性的温和眼神慢慢扫视着月斗。
「啊,是、是这样的……其实到刚才为止我还在和菲莉卡在一起,但她现在因为玩得太疯而累倒在长椅上,所以就由我来买点冷饮之类的东西。结果到了这里之后,一不小心把您错认为是菲莉卡,真是对不起……」
月斗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但还是如实地把情况传达给了对面的梅露蒂。
「嗯——。」
听完月斗的话语,梅露蒂的眼睛微微睁大,真红的眼瞳中浮现出了讶异的色彩,但她并没有像菲莉卡那样明显地展露出感情,而是微笑着望着月斗,带着几分愉悦地说道:
「那孩子昨晚突然回来又那么慌慌张张就是因为这个啊……也就是说,约会?」
前半部分是她的自言自语,后半部分则是面向月斗的提问——或者说,确认。
「不,不是这样的。」
闻言,月斗立刻摇了摇头,同时露出苦笑。
「详细的缘由请恕我无法细说,但这不是约会,是……似是而非的东西。」
尽管月斗可以对着菲莉卡本人大讲「约会」这一字眼,但对着其他人这么说的话,很有可能引爆菲莉卡的怒火——只有这一点,是月斗极力避免的。
——我可不想被烧成炉灰啊。
月斗心中补充道。
至于事情的缘由,在对方的身份没有得到菲莉卡本人的证实之前,还得选择保持沉默。
「嗯——,是这样啊……」
面对月斗模棱两可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解释,梅露蒂不仅没有困惑,反而像是理解了那般点了点头,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以近乎溺爱的温柔语气说道:
「也是呢。如果是真的约会的话,菲莉可能会因为极度紧张而晕厥过去吧。」
「……这、这么严重?」
「嗯,就是这么严重。」
梅露蒂微笑着点了点头,温和的话语却仿佛寄宿着压倒性的说服力。
「毕竟她性格是那样,非常不擅长和别人沟通。在父亲去世以后就更是如此,已经到了开始拒绝和别人的交流的地步……就连回家也只是一个月才有一两次,而在学园里也只是一直在训练……所以她昨晚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回家,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啊。」
「诶?她昨晚回家了吗?因为她说挑衣服挑了一晚上什么的,所以我铁定以为她是在宿舍里……」
「那倒不会。菲莉带去学园的私服只有一套,剩下的只有制服。不过……嗯——,那孩子这么说了吗?她会主动说这种话还真是少见……」
「啊,不是的,不是这样。那是……怎么说呢,是类似于事故的情况……」
——其实是因为她脑袋发热而自爆的。
虽然月斗也挺想这么解释,但对着可能是对方的家人的人说出这种台词,一不注意就会引人不快。
「嘛,我想也是,那孩子情商要是这么高的话我也不必头疼了……但是挑了一晚上的衣服倒是真的。」
梅露蒂露出淡淡的苦笑。
「昨晚她一回到家,连招呼都没打完就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壁橱里的衣服一股脑儿全部翻了出来。有的扔在地板上,有的扔在床上,好好的房间一下子变成了鸟窝。我看着她对着镜子拿各式各样的衣服在身上比划,就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解释,还红着脸把我推出了房间。」
她抿着嘴唇,颇为苦恼地说道:
「一整晚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直到凌晨才安静下来……真希望她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呢……不过,既然是为了约会,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那个,所以说,并不是约会……」
「嗯,我知道。但是实际上做的事情和约会一样吧?」
「……是,如您所言。」
——虽然一点都没有约会该有的浪漫就是了。
想到之前玩笑般的闹剧,月斗不禁苦笑着回应道。
这时,梅露蒂像是颇为感慨那般环顾了四周一圈,有些感叹地说道:
「不过,那孩子居然还愿意再到这里来……是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那个,关于这一点,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月斗小心翼翼地发问道。
「这里——〈洛基乐园〉,和菲莉卡有什么关系吗?之前她也说了一些很令人在意的事情,但并没有告诉我详情。」
听到月斗的话语,梅露蒂的眸光微微闪烁,温和的表情变得比之前更为收敛起来。
她审视般地缓缓观察了月斗一遍,然后文不对题般地反问道:
「……月斗同学,你是怎么看待菲莉的?」
「诶?我吗?看待……菲莉卡?」
月斗不禁因吃惊而眨了眨眼睛。
「对,根据你的回答,我会决定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你。」
依旧是温和而稳重的语气,但这一次,却有着令人窒息般的压迫力,连她的视线都变得锐利起来。
月斗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菲莉卡的姐姐,但她对菲莉卡的关心和在意应该是毫无虚假的……
明确了这一点后,月斗的表情逐渐变得郑重起来,他在短暂的思考后,直面梅露蒂的视线,认真而缓慢地说道:
「虽然我无法很好地表达清楚,但她——菲莉卡身上有让人感觉放心不下的部分。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我是指,德里克威尔公爵的事情……所以,我明白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承受着很多压力。」
「所以……这是同情吗?」
「哈哈,菲莉卡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呢……」
月斗不禁发出无奈的苦笑,然后他摇摇头,明确地说道:
「不,不是同情——只有这一点我可以很肯定地说。」
「……那你是?」
「我只是单纯觉得放不下心而已,感觉……不能让她一个人。」
仿佛蕴含着复杂的心情,月斗微抿嘴唇,缓缓说道。
——因为,她和以前的我……很相似。
——我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所以……
「不能让她一个人……」
梅露蒂微微挑起眉梢,重复了这句话,接着她笑问道:
「这是男女意义上的意思吗?」
「不不不,您说笑了。」
月斗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的话,我也就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
若是因为恋爱情感而插手,那么就算是菲莉卡也没有全盘否定的权力。
可正因为无法给出明确的理由,所以才演变成这种似是而非的约会的局面。
当然,如果真的是以喜欢为理由的话,月斗现在肯定已经成为星涟殉情的牺牲品了。
顿了一顿,月斗接着补充道:
「不过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朋友意义上的意思吧。」
「朋友……吗。」
听到月斗的回答,梅露蒂的表情逐渐柔和起来,望向月斗的眼神也比最初温和了更多。
「亏我还担心菲莉那孩子在学园里有没有交到朋友,毕竟是那种复杂的性格啊……现在看来,可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那孩子只要想做,还是做得到的嘛……」
梅露蒂感慨地说道,令月斗不禁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您的担心大概……不,肯定……不,绝对不是多余的。
尽管非常想向眼前的女性说明菲莉卡的孤高史诗,但感觉事后会被菲莉卡燃烧殆尽,所以月斗忍下了这股冲动,而是将话题引回了正轨:
「那么,关于菲莉卡和这里的事情……能告诉我吗?」
「……」
梅露蒂开始静静地望着月斗,月斗同样开始静静地回视着对方。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像是满意了那般,梅露蒂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她呢喃了一声:
「如果是你的话,也许能帮到那孩子也不一定……」
「诶?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请别在意。」
梅露蒂微笑着缓缓摇头,然后她的视线微微下垂,仿佛是在掩饰自己的表情。
「你之前有说知道菲莉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也有说了你知道我们的……嗯,父亲——德里克威尔公爵的事情没错吧?」
「……嗯,没错。」
月斗缓缓而郑重地点头。
「是吗……」
梅露蒂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在调整心情那般抿起了嘴,最终,她语气有些怀念地说道:
「这里——〈洛基乐园〉,原本就是……父亲为了菲莉,才出资建造的游乐园。」
……
那是菲莉卡出生以前——确切来说,是菲莉卡还在母胎中时的事情。
为了庆祝瓦利埃尔家的新的一员的临诞,当时,已经继承了爵位并且定居在德雷斯顿的德里克威尔公爵提出了建造一个游乐园的想法。
「父亲并不是一个喜欢挥霍的人。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庆祝菲莉的诞生,但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抱着改变当时德雷斯顿的沉闷氛围的想法……毕竟那个时候的德雷斯顿一直被三大国所钳制着发展,除了与〈世界树〉相关的事情以外,整座城市的气氛基本上都很低落,虽然说不上压抑,但总给人一种违和感……」
梅露蒂用铁勺轻轻搅动着黑咖啡,同时将缘由缓缓道来。
「与三大国不同,德雷斯顿本身并没有大型的娱乐场所——或者说,不被允许有。这一方面是因为〈世界树〉存在的缘故。众多的信仰者——尤其以信仰国的十七联国的信徒为首,不愿意让世俗的污秽沾染了神木,反对这类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更为现实的问题,也就是资金的问题。大型的工程所需要消耗的资金是难以估量的,而德雷斯顿的经济命脉和政治管理都长期掌控在三大国手中,想要发起这类工程,明面上是需要得到德雷斯顿议会的认可,但实际上是必须得到三大国的认可。」
只是,这个认可极其困难,梅露蒂摇头说道:
「毕竟德雷斯顿光是作为大陆交通中枢而获得的利益就不是一般高,再算上〈神木祭〉之类的活动,在财力上就足以匹敌包括三大国在内的任何一个国家。」
「既然有这么足够的资金,为什么会得不到允许?」
月斗困惑地问道,而梅露蒂却是越发摇头。
「那不一样。如果只是德雷斯顿的话事情就很简单,但问题是,掌握着资金的是三大国,是三个大国,三个。」
「……您是说,资金的分担成为了障碍?」
「嗯,没错。」
梅露蒂点了点头,依旧是语气温和地说道:
「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承担这部分资金。但话虽如此,也不能选择平均分担,因为三大国本身的经济实力有差异,而且通过德雷斯顿所收获的利益也各有区别,所以除非是必要的工程,否则这类事情都会被搁置。」
「……那为什么德里克威尔公爵会萌生这种想法?」
「『孩子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他经常这么说啊。也许是不想让菲莉出生以后,被这种沉闷的气氛所污染也不一定,更或者,只是单纯为了这座城市的未来着想吧。」
梅露蒂露出无奈却又显得有些自豪的浅笑。
「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最终他在议会发起了这项提案——具体的内容就是,游乐园会由他本人筹资修建,议会只需要给予批准和土地开发权,理由嘛……明面上是用了庆祝孩子的将诞,以及刺激德雷斯顿的经济,具体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然后,几乎没什么争论,议案就很轻松地被通过了。」
「结果,那么庞大的资金就真的由公爵一个人承担了吗?」
「不,怎么会。毕竟是那么庞大的数目,就算是源远流长的瓦利埃尔家,也不是说能拿出就能拿出来的。」
梅露蒂摇摇头说道,随即她轻轻尝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然后面容微微歪曲,发出了「唔,好苦。我的方糖还没到吗?」的苦恼嘀咕声。
有些泄气似地放下了咖啡杯后,梅露蒂顿了一顿,继续了之前的话语:
「实际上,是以瓦利埃尔家为主,以及一部分转向德雷斯顿派的驻留贵族共同负担的。」
月斗不禁眨了眨眼睛。
「转向德雷斯顿派的驻留贵族……类似的话题我也听说过,莫非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
「嗯——,数量上的判定还真是难说……就印象上来说的,应该是蛮多的,但从数据上来看的话,又只能说是很少……驻留贵族的事情,你应该是从西尔维娅那边听说的吧?」
梅露蒂忽然转移话题问道。
月斗起初一愣,但立刻点头。
「没错,是这样的。但是……为什么您会知道?」
「嘛,我和西尔维娅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最早是在大战期间和她认识的,现在则因为我是德雷斯顿的议员之一,而她是德雷斯顿的代表人物,所以难免要打交道。」
「诶!?您、您是议员之一吗!?明明才这么年轻!?」
「年、年轻吗……嘛、嘛,不是这方面的人的话,也不会对这么敏感的事情知道这么多的吧。」
梅露蒂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怪异,但月斗权当这是害羞的表现,所以并没有在意。
「总而言之,因为我和西尔维娅的私交关系,所以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当然……你和菲莉的近况也在内。」
说到最后的时候,梅露蒂的笑容变得有些促狭起来。
「呃,那是……知道到什么程度?」
「西尔维娅知道到什么程度,我就知道到什么程度——啊,这次的约会倒是没听说。」
「那不几乎是全部吗!?」
月斗的表情顿时坍塌,而反观梅露蒂,则是波澜不惊地摇摇头,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回击了月斗:
「我姑且也是菲莉的监护人啊……更何况,如果不是对你们的事情知根知底,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对自己……嗯,自己的妹妹的朋友说这么多呢?对我来说,你只是有所耳闻而初次见面的人而已哦。」
「说、说的也是……」
细想一下,发现对方说得非常有道理,月斗不禁汗颜,但他接着很快一愣。
——嗯?监护人?
——正常来推断的话,菲莉卡的监护人不应该是……
然而,在月斗的困惑明朗之前,梅露蒂的话语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在游乐园建成以后,父亲带着年幼的菲莉来过好几次。不过那之后很快,因为大战爆发,德雷斯顿沦陷,这里也就成了废墟。直到大陆环境逆转,这里才变回原来的样子,不过现在是在新建的元素学园的商业区境内,所以客人的数量相比以前,还是减了不少的。」
梅露蒂嘴角浮现出无奈又溺爱的笑容。
「对那孩子来说,这里是和父亲的珍贵的回忆之地。是让曾经的她感到快乐的地方,所以,也就是让现在的她感到痛苦的地方。」
——曾经的欢笑越多,现在的疼痛越深。
「所以您才说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吗……」
「嗯。」
梅露蒂缓缓点头,以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月斗。
「也许,是托你的福也不一定。」
「诶?我吗?」
——我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月斗仔细想了想自己做的事情。
——因为事故而袭胸。
——因为事故而偷窥了记忆。
——因为事故而看到走光。
——强迫她吃了自己的带棒伞状物。
——强迫她和自己出门。
——给她提了些建议。
——哦,对,还打了一架。
……。
…………。
——我、我居然还活着!?
月斗不禁面色苍白,流下了冷汗。
仔细想想的话,发现几乎全部都是会被菲莉卡烧成炉灰的场景,可自己却幸存了下来。
——那家伙,莫非有着一颗善良的炉灰心……!
月斗的心中掀起了波澜,同时他也忽然升起了一种遗忘了什么的感觉。
——提到菲莉卡,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仿佛为了提醒他那般,一道犹如烈火燃烧般蕴含着怒火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亏我还在想为什么这么久这么久这么久这么久还不回来,因为担心才过来看看情况……!没、没想到你居然和其他女人在卿卿我我相亲相爱……!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今天就是赌上瓦利埃尔之名,我也要把你烧成炉灰!成为大地的肥料吧!」
在听到菲莉卡的声音的瞬间,月斗就猛然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因为与梅露蒂聊得过于投入,时间已经过去了相当不少,而菲莉卡还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月斗的表情顿时有些崩溃起来,他赶紧起身,快步走到怒气冲冲逼近而来的赤发少女身前,摆着手慌张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菲莉卡!冷静下来!我只是一不小心忘了而已!」
「忘、忘了!?和其他女人聊得不亦乐乎所以忘了是吧!?正好啊!让我来帮你一把吧!让你更加不亦热乎!热到忘乎一切!」
「不要偷换文字啊!?还有那不是忘乎一切,而是因为缺失水分而引发的昏厥现象!」
「哈!?我管你缺水还是升天啊!?你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啊!?」
「你不是正打算烧死我吗——!?」
在菲莉卡与月斗的争论即将升级之际,见周围的客人的注意逐渐被吸引过来,梅露蒂不禁露出了苦笑,于是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了菲莉卡和月斗的关注。
「两位,在这里吵可不好哦,会影响别人的。」
「梅露蒂小姐,您也帮忙劝劝这家伙吧,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啊……」
月斗转过身,满脸苦恼地对着梅露蒂诉苦道。
听到月斗的话,菲莉卡不禁撇开脸,露出不屑的表情。
「哼,我的怒火岂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女人可以熄灭的!」
因为之前的站位的缘故,梅露蒂的身姿被月斗所阻挡着,所以菲莉卡无法看到梅露蒂。
然而此时,月斗已经转身让出空位,使得菲莉卡能够清楚见到那个「随处可见的女人」的容姿。
「让我来看看是什么女人能让你无视变成炉灰的风险做到这个地步……的……诶、诶……?为、为为为什么么你会在这里……?诶、诶……?什、什么情况……?」
就像是变戏法那般,月斗眼见着菲莉卡的表情从高傲与不屑逐渐变化成困惑与震惊。
——也难怪啊……论谁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自己的姐姐啊……
月斗自顾自地不停点头,脸上写满了「我很理解」。
梅露蒂嘴角浮现出苦笑,冲着菲莉卡招了招手。
「呀,菲莉,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呢,真巧啊。」
「——」
菲莉卡在短暂的僵直和失神后,发出了今天一天中最为惊讶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然后——
「——妈妈!」
菲莉卡的惊呼震撼着大气。
……。
…………。
「………………………………啥米?」
月斗不禁漏出了今天一天中最为白痴的声音。
……
根据人的具体反应,可以把惊讶程度分为相应的几个等级。
第一级别,也就是最下级,是眉梢微微挑起又立刻落下。
第二级别,是眼睛微微圆睁,表情出现较为明显的变化。
第三级别,是双眸猛然瞪大,伴随着身体不自觉地后倾。
第四级别,是眼球几乎掉出眼眶,表情崩溃到如同整容。
第五级别,惊讶度濒临了思考的承受范围,反射弧延长,反应迟钝。
第六级别,惊讶度超出了思考的承受范围,对外界的事象变化失去了反应。
第七级别,惊讶度濒临了身体的承受范围,引发了呼吸和心跳的暂时性的暂停。
第八级别,惊讶度超出了身体的承受级别,引发了完全的窒息现象和休克现象。
第九级别,在这一阶段里,人的意识和躯体已经发生了分离,可以清楚地认识到三途川等虚无的存在。
第十级别,即最高级别,通称……我与上帝肩并肩。
……
「菲——,莉——,不是妈妈,是姐姐才对吧——?」
梅露蒂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是眼神里却完全看不出笑意,她的双手呈握拳状,对着菲莉卡的脑袋施以名为「挤按太阳穴」的酷刑。
感受到了难以言表的痛苦,菲莉卡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歪曲。
「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咿……!?我知道了我错了!所以快住手啊妈妈——!」
「所以说,不是妈妈,是姐姐才对吧——?嗯——?」
「唔咿……!?脑、脑袋要裂开了!能出来的和不能出来的东西都要溅开来了!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变成炉灰了——!」
「嗯——?再问一遍,我是谁啊——?」
「是姐姐是姐姐我知道了我错了姐姐!这样就行了吧妈妈——!」
「……哈。」
像是无比疲劳那般,梅露蒂异常无奈地收起了双拳,苦恼地望着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泪眼汪汪的菲莉卡。
「唔……好、好痛……还以为脑袋要爆炸了……唔……太过分了……」
「……你这孩子,连场面话都不会说,以后是想怎么办呢?」
「但是……!妈妈就是妈妈啊,虽然现在是这副模样……」
菲莉卡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着。
「哈……真是服了你了……只有这种顽固的地方才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啊……」
无比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梅露蒂接着将目光转向在一旁发愣的月斗。
「抱歉啊,月斗同学,让你久等——嗯?月斗……同学?你在听吗?」
梅露蒂困扰地在月斗眼前晃了晃手,发现他依旧是毫无反应之后,不禁发出苦恼的呢喃声:
「这可是重症啊……搞不好是晚期了……」
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的菲莉卡,撇着嘴狠狠给了月斗的后背一记巴掌。
「喂!南宫月斗!我妈妈在喊你呢!给点反应啊!喂!」
在菲莉卡的连环巴掌的攻击之下,月斗虚无的眼神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光亮。
「……嗯、嗯?菲、菲莉卡?诶?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刚才还在和一名和星涟长得一模一样的天使聊天呢——嘶……!?后、后背好疼!?为、为什么!?是、是谁暗算我!?」
「总算回来了吗……还以为你会在被我烧成炉灰之前,就先魂归神木呢……安心了。」
「听了你的话我突然不安起来了啊!」
「哼,从你还有力气吐槽这一点来判断,应该是没问题了……看来上帝也讨厌妹控。」
「上帝有偏见啊!还有谁是妹控啊!?」
月斗发出一如既往的饱满气势的吼声,随即因为疲劳而萎靡下来。
「不、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突然间失去意识……感觉最后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嗯——,那大概是关于我的事情。」
梅露蒂露出了温和而慈祥的笑容,吸引了月斗的注意力。
月斗愣愣地望着梅露蒂,随即眼眸缓缓瞪大,嘴巴也逐渐张大,手指指向她微微发颤。
「我、我想起来了……!你——不,您、您居然是……!」
「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一遍,月斗同学。」
以礼仪端庄的优雅姿态冲着傻眼的月斗微微颔首,梅露蒂微笑着说道:
「我名——梅莉露蒂娜·瓦利埃尔,爱称是梅露蒂。」
「不是菲莉的姐姐,而是菲莉的……母亲。」
「女儿平日里承蒙你照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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