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的内部正如外观所展现得——确切来说,是比外观所展现得还要宽敞。
放眼望去,各式各样的娱乐设施遍布视野。
以建着摩天轮的中央广场为中心,南侧是大门所在,也是商业街道以及一些炒热气氛的剧场所在;北侧矗立着乐园内最大的城堡,是童话体验区域,在里面可以借到各色各类的服饰,进行角色饰演;东侧有着由〈神木河〉支流所衍生出来的湖泊,以此为基础建成了水上娱乐区;西侧则是一般的娱乐设施的集合,诸如旋转木马、鬼屋之类。而穿插在街道与设施内的,是不同种类的植物与盆栽,如泼墨般肆意洒落的绿意铺散在视野的各个角落。
与大陆上任何地区都一致,整个游乐园内部的设施都是依靠万能能源——〈精灵结晶〉来运转的,所以除非是如大战那般,〈精灵结晶〉受魔力侵蚀污染,否则设施是不会轻易出现故障的。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所以游乐园里的人流量比平时多了不少,但毕竟是属于商业区的內围区,因此说是多,也绝不会达到拥挤的程度。
「和以前相比……还是有不少变化吗……」
以稍显缓慢的步伐行走在游览街道上,菲莉卡很是认真地环顾着周围的建筑和设施。
从流动的摊位到固定的商店,从儿童向的英雄剧场到成人向的惊险设施,像是要把所有光景到印刻在眼球中那般,认真仔细地观察着。
就仿佛那不是什么娱乐设施,而是更为深刻更为久远的回忆品。
月斗以一步落后的距离紧跟着菲莉卡,此前因为担心会打扰到菲莉卡,所以他一直保持沉默,但现在菲莉卡的表情略有些变化,让他觉得差不多到了开口的时机。
「这里……是大战前就建起了的吗?」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话语,菲莉卡的脚步不禁微微一顿,随即平静地侧目扫了月斗一眼。
如果是平时的话,她毫无疑问会因为被突然打扰而大发雷霆,但现在她却面色极其冷静,冷静得让人觉得冷冽。
她在目光平淡地扫了月斗一眼之后,转回视线,重新落回周围,然后无波澜地说道:
「更早,至少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这么早?」
月斗眼睛微微圆睁,颇有些讶异,接着他望着菲莉卡失神般的表情,好奇地问道:
「和以前的区别很大吗?」
「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菲莉卡的视线不断地锁定在不同的设施上。
「那里的儿童剧场本来是在道路左侧的,现在到了右边,演出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里本来是一块半月形草坪,在边缘上种着一棵大树,现在已经没有了,变成了商店。」
「那里的旋转木马本来是装饰简朴的,现在变得那么花哨,材质都好像不一样了。」
「那里的摩天轮的座舱本来是长方形的外壳,现在变成了半圆,颜色也不一样了,但唯一的一个心形座舱还在。」
「那里的摊位本来是卖小巧的饰品的,摊主是个喜欢穿黑色大衣的女性,现在摊位也没了,人也不在了。」
「那里的鬼屋……」
「那里的城堡……」
「那里的……」
像是细数珍贵的宝藏那般,菲莉卡不知疲倦地将自己看见的事物与记忆中的事物相对比,然后淡淡地出声说明。
在她身旁,月斗则以温和的视线注视着菲莉卡的侧脸,不去加以中断。
「不过,最为明显的区别应该是……已经看不见精灵了——这一点吧。」
菲莉卡微微一顿,有些怀念地说道:
「这里以前还有着〈精灵乐园〉的别名,小孩子和精灵一起玩耍游戏的身影随处可见……但现在,只剩下了前者了。」
「没办法啊……人间界的精灵,绝大部分在大战期间作为〈狂精灵〉被消灭,剩下的都躲进了人迹罕至的山区和森林里啊……」
「躲进吗……是驱逐才对吧。」
「——」
面对菲莉卡自虐般的笑容,月斗不禁沉默。
距离精灵战争结束不到两年,尽管由于〈世界树〉的力量大陆环境倒退到了大战前,但那也只限于地表环境和大气环境而已。
低等的动植物因为元素排列的单纯而同样得到了复苏,但人类的构成元素排列太过复杂,所以无法得到逆转。
一度死去的人不会复苏,一度铭刻下的噩梦也不会消散。
就算是现在看上去这么华丽的游乐园,在两年前还只是一片废墟而已。
就算是现在看上去这么愉快的人们的表情,在两年前也只是绝望的集合体而已。
区区两年,根本无法将战争的阴影驱散,所以在大战中幸存下来的精灵们,全部逃避或者被逃避出了人类的视野。
——『月斗,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自大的生物。』
不知为何,「她」的话语在脑海中苏醒过来。
就像是一根锐刺般,狠狠穿透了月斗的心脏。
他倏然感到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尤其是想到了不为人所知的大战爆发——确切来说是〈世界树〉枯萎的真正原因之后,仿佛连看待世界的目光都发生了异变。
「……南宫月斗?」
或许是见月斗的表情有些异样,菲莉卡不禁困惑地出声搭话。
见菲莉卡似乎有些担心的样子,月斗咧开了嘴角,摆出爽朗的笑容。
「怎么?终于不是『南宫变态』了吗?干脆直接叫我『月斗』也没有问题哦?」
「你在得意忘形什么,南宫·天下无双·变态。」
「我的名字已经面目全非了!?」
「给你留下姓氏就该感恩戴德了!」
「谢、谢谢……?」
「被这种事情道谢我也只会感到头疼……难、难道说你是被打骂会感到兴奋的那型吗?唔哇……离我远点。」
「是你让我感恩戴德的吧……还有不准用那种看着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你对自己是垃圾这件事还是自觉的啊。」
「居、居然给我挖坑……!」
月斗的喉咙中漏出了不甘心的声音。
「这、这样不行……!我要让你见识一下南宫家的男人的威严……!」
「……突然说什么呢?你脑子烧坏了吗?我明明没用魔力啊……」
无视了菲莉卡的反应,月斗眼眸深邃,语气深沉地吐字道:
「来吧!战争……开始了!」
「诶!?战、战争!?什、什么意思!?这个危险的词汇是什么情况!?你要去哪儿打仗吗!?」
「新世界的大门已经打开,现在正是前往未知领域的时刻……出发吧,年轻的勇士!」
「你是新手村的村长吗!?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啊啊啊——!?」
菲莉卡的悲鸣再一次响彻大气。
……
生,或是死。
这是一个问题。
有的人活着,但他们已经死了。他们有心,但冷得像深海;他们有身体,但硬得像机器。世间称他们这种人为「行尸走肉」,或者……「改造人」。
有的人死了,但他们还活着。他们没有脉搏,但还能活蹦乱跳;他们没有身体,但与世长存。世间称他们这种人为「不朽英灵」,或者……「僵尸」。
行尸走肉也好,不朽英灵也罢,改造人也好,僵尸也罢,除开以上这四类非人范畴的存在,对于一般人类而言,生与死,是一个迟早会降临或是已经降临的现实。
人类自诩为高等生物,但在面临生死抉择时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是淡定自若?是神经崩溃?是思考短路?是逃避现实?还是——
「南、南南南宫月月斗,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认、认真的吗?」
以手指关节发白的力道紧紧抓住安全压杆,菲莉卡异常动摇地向身旁的月斗问道。
「呵,你在说什么啊……」
月斗不屑地一笑,自上而下的视线俯瞰着游乐园的光景。
那副姿态,就犹如巡游世间的神明般孤高。
「是、是是是是是你说要来挑、挑挑挑挑战云霄飞车的不是吗?事、事事事事到如今,有什么、什么好怕的——咿!?我、我说这个压杆不会途中突然弹起来吧!?」
——孤高的神明此时面色苍白,吓得牙齿直打哆嗦。
「为什么你比我还紧张啊!?」
「我、我有什么办法啊!」
坐在云霄飞车的最前端的右侧位置上,望着前方跌宕起伏的运动轨道,月斗不禁发出了绝望性的哀嚎。
「之前和星涟一起来的时候根本没尝试过这类型的设施啊!她说『这里根本无法营造粉红色氛围,没有存在的价值』——直接就把尖叫系的设施全盘否定了啊!我这是第一次啊!不如说你对这里这么熟悉,为什么也这么害怕啊!?」
「我、我我我才没有害怕啊啊!只不过是那个时候年龄太小达不到乘坐要求而已啊!我这也是第一次啊!」
「你怎么又是第一次啊!?」
「对啊!有问题啊!?我珍贵的第一次全被你夺走了啊你个混蛋!」
「那还真是深感荣幸啊我个混蛋!」
「为什么我们要喊这么大声啊你个咸蛋!」
「当然是因为怕得要死了啊我个咸蛋!」
「你不是气势汹汹地要战争吗你个王八蛋!」
「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啊我个王八蛋!」
「你的新世界大门去哪儿——咿咿咿!?刚、刚才机器是不是动了一下你个狗蛋!?」
「岂止是动了一下啊整个都在前移啊我个狗蛋!」
「动了动了动了动了动了动了——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完蛋完蛋完蛋完蛋要完蛋了啊啊啊啊!」
「星涟星涟星涟星涟星涟星涟——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风吹打脸蛋碎分离了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车轮与轨道的摩擦声不断密集起来,在某一个刹那的静止后,月斗和菲莉卡就被扑面而来的风压给堵住呼吸,视野如急速的画面切换般陷入模糊,寻不到精准的焦点,身体也在瞬间陷入失重状态。
「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飞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车身的上下左右极速变动,两人的视野和体感也以迅猛的速度发生变动,完全是一般人的大脑无法立刻处理的变动值。
「咿咿咿——!又被吸回地面了啊啊啊啊——!」
「噢噢噢——!大地在召唤我啊啊啊啊啊——!」
「又上天了啊啊啊啊啊啊——!」
「劈死老天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在晃动啊啊啊啊啊——!」
「天地逆转了啊啊啊啊啊——!」
「总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云霄飞车在几个陡坡、几个圆周的运动后以惊人的速度笔直冲向一道近乎垂直于地面的轨道。
仿佛场景切换那般,月斗和菲莉卡的视野里瞬间倒映出了天空的色彩。
此时,两人的神经仿佛麻痹般变得迟钝起来,面部的肌肉也因为风压而略显麻木和僵硬。
随着先急后缓的上爬,车速也在这一过程中逐渐趋于静止。
在短暂的一瞬安宁中——
菲莉卡泪眼朦胧地望着澄澈无垠的天空,说道:
「贼老天,烧死你。」
月斗泪眼朦胧地想象着被烧死后的天空,说道:
「那叫作,火烧云。」
这一秒,时空冻结。
下一秒,倏然炸裂。
速度为零的云霄飞车在重力的作用下下坠,开始……疯狂地加速。
与此同时,菲莉卡的悲鸣与月斗的哀嚎一同唱响:
「变成炉灰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星涟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名为重力的恶魔吞噬的两人。
——这就是人类面对生死抉择时的丑陋姿态。
——从非哲学意义上来说的话。
……
愉快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
总计不到五分钟的战斗后,月斗和菲莉卡面色苍白地瘫在附近的长椅上。
菲莉卡眼神虚无地用颤抖的手指戳了戳身旁的月斗的肩膀,发出虚弱的声音:
「给、给我滚开……哈……南、南宫月斗……哈……不、不准和我坐一张椅子上……会、会被感染的……」
「哈……我、我是病原体吗……哈……但我、我是不会退让的……我尚未平静的心脏……哈……在、在宣告拒绝……」
「敢、敢不听、不听本小姐的命、命令……把、把你烧、烧成……哈……炉、炉灰哦……」
「我、我才不、不怕呢……有、有本事、就来呀……你来、来烧我呀……」
「居、居然这么狂、狂妄……燃、燃烧……殆尽——啊,不行……感、感觉在召唤出〈绯炎〉之前,我……哈……我就要先燃烧殆尽了……」
「我、我也差不多……脑、脑髓……在震撼……快、快变成干尸了……」
「话、话先说在前头……我、我可一、一一点点点点都不、不不觉得害怕哦……那、那种东西……就、就算再来千八百次也、也不在话下……」
「哼、哼……你、你不要得意……我、我也是……那、那种玩意儿,不、不过是一阵微风拂过我的心田……」
「那、那我就是一团火苗扔进了火炉!」
「呵、呵呵……你、你确定不是扔进了干柴堆里?」
「……」
「……」
瞬间的沉默之后,两人立刻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拂过你心田是台风才对吧!?」
「你的火炉才已经炸炉了吧!?」
「你的心田已经被台风吹得寸土不留了!」
「你的火炉已经被烈火烧得千疮百孔了!」
「你以为你还有庄稼可以收获吗!?」
「你以为你还有炉灰可以烧剩吗!?」
「你说什么!?」
「你想怎样!?」
「咕呣呣呣呣……!」
「唔伮伮伮伮……!」
保持着苍白的面色,月斗和菲莉卡以杀人般的视线相互对瞪。
两秒中的沉默后——
「「来啊——!互相伤害啊——!」」
于是,对吼的两人前往了新的战场。
……
战役其一,海盗船争夺战。
「哇咔咔咔!贱民们,跪下膜拜老夫即可!老夫就是以海○王为目标的最伟大男人!」
「哦吼吼吼!良民们,请不要害怕与恐惧!我是要把这个变态王爆炒成炉灰的女人!」
在前后大幅度晃动的海盗船的船头,月斗以傲慢的姿态俯视大地,菲莉卡以嘲讽的姿态鄙视月斗。
「你说谁是变态王!?」
「你不就是想变成海盗去行苟且之事吗!?」
「我会成为正义的海盗!」
「这种话对警卫队去说!」
「那爆炒变态王也是明显的犯罪行为!」
「变态无人权!变成炉灰之后也没有证据!」
「你这是光溜溜地蔑视法律!」
「是赤○裸——为什么被打码了!?」
「这就是法律的力量啊!」
「变态别给我谈论法律!」
月斗和菲莉卡陷入激烈的争吵。
在陆地上,一个小男孩拉了拉身旁的母亲,指着海盗船上互相伤害的两人,天真无邪地问道:
「妈妈妈妈!那个大哥哥和大姐姐在干什么呀?」
「他们啊,他们在……相亲相爱。」
「可是可是!他们没有在亲亲呀?」
「你看啊,他们的脸不是越来越近了吗?所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可是可是!他们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要亲亲,而是要撞撞啊?」
「吵得越欢感情越好,相爱相杀——你还不懂。」
「是这样吗?大人真是难懂啊……」
……
战役其二,地鼠攻略战。
「你你你那边有一只!赶紧去敲死它——啊呀!被逃走了!你磨磨蹭蹭搞些什么呢啊!?我用炉灰还能堵住它的出口呢!真没用!比炉灰还没用!」
「你别光指责我!你自己不也是束手束脚的吗!?事到如今还以为能装成淑女——啊,你那边你那边!从你那边出来了!」
「我一直都是淑女好不好——在哪里!?看我敲碎你的脑壳!迸溅出带血的眼球和染血的脑浆!」
「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行吗——出现了!呔!妖孽!吃俺老○一棒!」
在三臂宽的游戏桌前,月斗和菲莉卡一人一手握着塑胶锤,俯身警戒着不知何时会从桌洞中惊现的地鼠。
突然,在两人的中线位置处出现了单体敌人。
「居然敢单枪匹马前来挑战!虽说是区区地鼠,但也值得给予你本小姐的称赞!」
「既然出现在了我的守备范围里,小乖乖你就不要想逃出生天了!」
「必杀——炉灰粉碎锤!」
「必杀——星涟救世锤!」
两道锤影如电光闪过,撕裂了大气,然后……在抵达敌人之前,猛然发生了碰撞。
「什……!?我的炉灰炸裂锤居然……!?」
「什……!?我的星涟开天锤居然……!?」
「「你想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异口同声的两人再次爆发了争吵。
「为什么要阻挡我的炉灰破灭锤的进攻轨迹!?」
「是你在妨碍我的星涟灭世锤的攻击才对吧!?」
「明明是我的炉灰炎光一锤闪更快一步!」
「显然是我的星涟罗刹怒锤击更胜一筹!」
「唔伮伮伮伮伮……!」
「咕呣呣呣呣呣……!」
以擦出火花般的炽热视线对视的两人。
「「一决胜负——!」」
——对着游戏桌再次发起了猛攻。
在游戏厅角落里的店员小姐紧张地望着月斗和菲莉卡狂暴的姿态,对身旁的中年店长发问道:
「店长店长,这会不会有些糟糕?桌子会不会被敲断?」
「不要紧张,桌子是特殊加固的所以不会有问题,再者,这种客人也是常有的。」
「常有吗!?这种客人!?您确定!?」
「哈哈哈,我年轻的时候和女朋友也经常这么玩啊,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日常越喧嚣,床上越美好。」
「……店长,我要告您骚扰女部下。」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这只是中年大叔的愉快笑话而已啊!」
「哦,好的——比起这个,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们的招式名就没个定数?」
「无视!?咳、咳咳,那、那大概是新时代的潮流吧。」
「是吗?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
战役其三,跳楼机目击战。
站在垂直高度近百米的跳楼机立柱的脚下,月斗和菲莉卡一同仰着脖颈,试图望见柱子的顶点。
月斗率先收回了目光,他用拇指摩擦着下巴,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弧度,温和地说道:
「嗯,这个就算了吧。」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菲莉卡立刻面带春阳融雪般的温柔笑意,优雅地回答道。
「对吧?呵呵呵。」
「对啊。呵呵呵。」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你个头了啦呵呵!别傻笑了走了!」
对着像个白痴一样傻笑的月斗,菲莉卡同样傻笑一声后,毫无留情给了他后背一掌。
月斗顿时一阵呲牙咧嘴。
「这可怕的掌力……你、你练过铁○掌吗!?不!这、这难道说是失传已久的……降○十八掌!?」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才看多了奇怪的小说吧!?」
「真是不上道……我认真装傻的时候你也认真装傻才是常识吧?」
「白痴吗你!?那是哪个世界的常识啊!?」
「当然是这个世界啊这个世界!你想烧成炉灰的这个世界啊!」
「我对世界不感兴趣!只想把你烧成炉灰啊!」
「……听上去有点像告白?」
「告、告告告告告告告白!?你、你你脑子烧坏了吗!?要怎么理解才会变成这样啊!?」
「那什么,我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太激动了……」
「玩、玩玩笑!?这种事情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你这个玩弄少女内心的低劣男人!」
「所以说你的说法太奇怪了啊!那你要我怎么办啊!?切腹来谢罪吗!?」
「有种就去那里啊!」
「去就去啊!谁怕谁——」
月斗毫无迟疑地望向菲莉卡手指指向的地方——那通天般的跳楼机立柱。
此时,刚好是乘坐台极速下坠的瞬间,就像是一道黑影突然闪过了视野,与之相伴随着的——
「我看到了地平线的彼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我再也不挑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来撞死你了大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作为通往新世界的号角声而言,太过绝望的声响。
「……」
月斗默然松开了卷起的衣袖,面带爽朗的笑意,回头望向菲莉卡。
「抱歉,我撤回前言,除了玩那种以外干什么都行。」
「真是没用的男人啊,对着区区娱乐设施居然这么畏手畏脚……」
「咕……!那、那你为我做个示范怎样?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肯定一点都不怕吧?」
「喵哈!?当、当然!我怎么会对那、那种东西……对那种东西……那、那那种东西……」
菲莉卡的表情变得极度动摇起来,但是最终,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她变魔术般嘴角一勾,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果然还是算了,今天状态不好,怕一不小心把那个烧成炉灰!走吧!」
「这才对嘛!那种东西根本没有挑战的价值嘛!何必浪费时间呢!走吧!」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两个人对视着爽朗发笑,仿佛关系很好那般逐渐牵起了手——
「你趁乱想干什么呢!?」
瞬间醒觉的菲莉卡一巴掌抽开了月斗的手。
月斗发出不服的叫声。
「你不也伸出手来了吗!?」
「我那是自然伸展!」
「那我也是自然伸展!」
「明明是伸向年轻女孩的恶魔之爪才对吧!」
「那你的手岂不是纵火犯的喷火器!」
「什……!?烧你哦!」
「怕什么!?抓你哦!」
一边喧嚣地争吵着,一边以逃窜般的速度,两人快速远离了跳楼机的位置。
……
战役其四,鬼屋撤离战。
「鬼怪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对于日夜磨砺理论窥探真理的我来说!根本是虚无的存在!对!它们不存在!怎么可以存在——咿哈!?菲、菲莉卡你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在动!?」
「你、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感觉任何东西的气息!是、是你的错觉!就是你的错觉!不是错觉就要命了——唔喵!?刚、刚才『咔嚓』一声……南、南宫变态你脚下踩着的是什么!?」
「不、不要吓我!会死人的!我、我瞄——哈……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人的头骨啊。我看看,噢噢——,这个做得相当精致啊!」
「你捡起来观察个什么劲啊!?扔掉啊!给我扔掉啊!」
「诶诶——,不就是人骨吗有什么可怕的?那种东西,不就是蛋白质和钙磷的混合体吗?」
「不要拿它靠近我!走开!给我走开!燃烧殆尽——」
「快、快住手啦!我拿走就是了!你想被抓起来吗!?不要用魔力!」
「说、说的也是……差、差点就自取灭亡——咿……!?」
「怎、怎么了?一副见、见鬼了一样的表情……我、我说,喂、喂喂,真、真的假的……」
在阴暗潮湿的氛围笼罩下,踩着散落在四处的人骨和残肢,因为菲莉卡的绝望表情的影响,月斗极度紧张地向后倏然转身。
然后——
一张血红的大脸猛地倒映在月斗的视野中,半脱落的眼球像是机巧般诡异地一阵转动,极度放大的瞳孔与月斗保持着对视,与此同时,从缺失下颚的头部中传出了骨头摩擦般的嘎吱声。
「——」
月斗瞳孔陡然收缩,抓起仍旧傻眼的菲莉卡的手就往出口全速冲刺。
「三千神明附体!星涟附身!〈世界树〉保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菲莉卡的反射神经事到如今才作出反应。
三秒钟后,从一口荒芜的井中猛然蹿出了一名身着染血白衣、漆黑眼眶中流着血泪的女性,一双苍白的手掌只差一寸就能抵达月斗和菲莉卡的眼球。
「唔啊啊啊啊啊啊!?污、污秽灭却!恶灵退散!急急如律令——!」
「咿啊啊啊啊啊啊!?炉、炉灰消灾!炉灰去厄!炉灰灭灵功——!」
四秒种后,一具浑身插着刀具的血迹斑斑的男性尸体突然从天顶坠落而下,砸在月斗和菲莉卡面前,染血的脊骨戳出了后背,内脏洒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啊,原来是死人啊,白喊了……哦吼吼,这个做得也是相当用心呢,尤其是这颗肾!这个触感和外观,是好货啊!」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你见鬼怕得要死,见死人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啊!?还有不要拉他的大肠!这光景简直不堪入目!」
「你在说什么啊!因为死人就是死人啊,你戳他他也不会跳起来打你!但、但是鬼那种东西连个具体的形态都无法考证!到底有没有都值得怀疑!一想到那种异质的存在现在就有可能在自己背后,就算明知道这个鬼屋里的鬼都是假的,还是会紧张害怕啊!」
「所以说不要一边捏他的内脏一边跟我说话——呜啊啊!?有什么粘稠的液体甩了过来!?这、这是血还是番茄酱!?恶心恶心恶心恶心啊啊啊——!」
在一会儿死命逃窜,一会儿互相争吵的两人头顶——确切来说是天花板的夹层中,一名绑着白头巾的工作人员冲着身旁的同伴说道:
「那个男的,挺有眼光的嘛……」
「嗯?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吧,那具尸体是我的作品……那可是下了大功夫才做出来的上等货啊……如果扔掉大街上的话绝对会被当场报警的超高还原度,没想到居然被一眼看破……不得了,不得了,此子不一般。」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藏着这么难以形容的手艺啊……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化妆师。」
「噢噢,那还真是了不起——」
「殡仪馆的。」
「咳、咳咳,嗯!了、了不起的职业!」
「话说回来,这两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兜圈子,到底打不打算出去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明显是故意的。」
「故意的?都怕得哭爹喊娘——哦不对,哭……炉灰?喊……星涟?总之他们都怕成这样了,那是故意的?」
「哼哼,不懂了吧?他们这是在利用吊桥效应提升感情温度呢!」
「……吊、吊桥效应?」
「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你该多读点心理学的书……简单来说就是,你在走吊桥,但是你怕得要死,吓得心脏砰砰乱跳,这时,一个女性从远处走来,你误以为这种心跳意味着她是你命运中的另一半。」
「那么,你是说,他们故意在鬼屋里东逃西窜,就是为了利用这种错觉?」
「当然,不过他们的情况不算是错觉……但是就我所知,这种手法一般是倦怠期的夫妻才会使用的,这对小情侣这么年轻,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难道说是童○媳?」
「现在的小情侣也真是难懂啊……」
「对啊,难懂啊——噢噢,又过来了!快把眼球的道具给我!」
……
战役其五,咖啡杯绞肉机。
「为什么你和我坐在一个转杯里啊!?」
「当然是因为一起排的队啊!」
「你不要妨碍我一个人的悠闲时光!滚出去!或者跳出去!」
「为什么我得离开啊!?你离开不行吗!?」
「你走不走!?」
「不走!」
「再问一遍!你走不走!」
「再说一遍!不走!」
「你等着,我转我转我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
「等、住、住手!别转这么快!会、会死人——唔!?视野变得模糊起来了!?」
「我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转——」
「糟……!唔哦哦哦哦哦哦——!?要、要飞起来了——但、但是!我、我是不会轻易起飞的!」
「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吃我大招!火遁·炉灰螺○丸——唔……!要、要吐了……」
「你自己变成螺○丸是想怎样啊!?」
……
战役其六,卡丁车追击战。
「来啊!南宫月斗!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把你烧!烧!烧!」
「待我追上你之际,便是你车毁人亡之时——前面的让开!让我去干翻她!」
……
战役其七。
……
战役其八。
……
漆黑的战争终将完结,光明的未来终将到来。
经历了长达三小时的死伤无数的血战之后,月斗和菲莉卡迎来了幸福的未来——
「哈……累、累死我了……骨、骨头要散架了……」
「唔……我、我决定了,下一次来游乐园,就是十年后了……」
像是被抽掉了骨架般,遍体鳞伤的月斗和菲莉卡又一次如破抹布般瘫倒在长椅上。
与之前云霄飞车所造成的精神疲劳不同,这一次是纯粹的体力濒临极限。
连平日都在自训的两人都累倒这个地步,足见这些战役背后写满的血和泪,都是史诗般的战斗,足以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
菲莉卡艰难地转动着眼球,手指颤抖着戳了戳身旁如死狗般仰面朝天的月斗,说道:
「南宫月斗,我现在很累,所以给我去买点冷饮……当然是你请客。」
月斗眼珠如机械般僵硬地一转,落在菲莉卡身上,保持着仰面的姿态,嫌弃地说道:
「诶诶诶——!我才不干!我也累得不行,你不是淑女吗?淑女就该自力更生!不劳动者不得食!」
「那我把钱给你,你去给我买点冷饮!」
「你以为从请客变成自费就是自力更生吗!?不要看不起广大劳苦群众了!」
「别啰啰嗦嗦了!叫你去你就给我去!给我去买!不买的话,不买的话,我就——」
「就把我烧成炉灰吗?这一套已经不管用了——」
「——我就哭给你看!」
「你是小学生吗!?」
月斗不禁面容歪曲,然后他无奈地挠了挠脖颈,叹了口气。
「哈……算了算了,算我输了……我去给你买,亲爱的菲莉卡大小姐。」
「钱我给你。」
「不用了,区区一杯冷饮……而且反正我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西尔维资助的。」
「好、好像听到了不能忽视的话……但是我累得不行,所以还是无视吧……」
「贤明的判断。」
月斗半开玩笑地说道,然后呻吟着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背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的菲莉卡身上,一瞬间,萌生出那副姿态就像是在庭院里晒太阳午睡的猫的想法。
「菲莉卡,你要什么冷饮?」
「只要不是很奇怪的那种都行,还有太苦的不要……唔喵……我要休息了……」
「这方面倒是很随意啊……我知道了。你不要乱跑,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唔喵……嗯,知道了。」
「居、居然这么坦率地回答了我!?」
本以为会受到猛烈反击的月斗不禁吓得毛骨悚然。
见菲莉卡似乎陷入了浅睡眠,月斗略一犹豫。
——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没关系吗?不会被奇怪的男人拐走吗?
——就外表上看,好歹也是一流的美少女。
短暂的迟疑后,月斗很快扫清的迷茫。
——不,不对,那种情况下,该担心的是男人那方。
——希望回来的时候不会多出一地的炉灰。
月斗打心底祈祷着,同时向着附近的商店走去。
起初他貌似悠闲地缓步而行,随后越想越紧张,逐渐加速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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