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简辞洗好澡从浴室出来，推开门走进房间时，她瞧见已经铺好两床被子，在一旁软椅上瘫着像被勾走了魂魄一样丧着脸的江彻。
“到你了。”
她站在床边，手掌在江彻面前晃了晃。
“噢。”江彻回过神来，抓起摊在椅背的睡衣睡裤，起身走向浴室，留下一脸迷惑的苏简辞。
他不敢告诉苏简辞奶奶醒过来的事实，因为他也拿不准女孩会做何反应，也许是淡然地点头然后下楼去打招呼问好，又或许是尖叫一声然后连夜冲出房门狂奔逃离。
事情不可预料，所以还是按原定计划来比较好，就是江彻自己可能会留下这么一个把柄在奶奶手里，估计也会成为她接下来一周在邻居面前的谈资，一想到这个，江彻就有些想死。
好比高中时候他带一群女同学来家里，被奶奶撞见后全村人都知道江彻是一名风流浪子这件事。
江彻把浴室门牢牢锁上，脱掉衣服，让热水从自己头顶淋下来坠在地板上，发出漓淅的水声，以掩盖少年头撞墙壁的闷响。
用洗澡的半小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江彻在房间外吹干自己的头发，推开门走进浴室——苏简辞已经自觉地缩在右侧床铺的被子里了。
迎着江彻的眼眸，背靠着床头的苏简辞嘟囔嘴解释说：“男左女右，你自己说的。”
江彻挑了挑眉，点点头，然后一跃扑到了床上...的左侧。
蹬着床板缩进被子里，卧室房间的空调扇叶里拂出冷气，江彻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苏简辞歪着脑袋看江彻滑稽的动作，解开了发带而披散的头发垂落在女孩的锁骨，套着上衣的肩膀没有肩带的位置。
女孩在这儿确乎是不设防备的放松。
江彻用床被将自己裹成粽子，眼睛看着右侧女孩素颜下姣好的面容，心里被氤氲的情绪填满，无关人欲，而是情感上的某种满足。
女孩好看的桃花眼藏着笑意，少年头发的刘海扫在眉间，拨弄得江彻有些发痒，他探着脑袋试探地问询：“关灯，睡觉？”
“睡觉。”
苏简辞的双手缩进被褥里，轻轻颔首回应。
于是床头的台灯被熄灭，卧室归于迷蒙的黑暗，角落的茵绿藤蔓又悄然生长，慢慢攀满床沿，悬崖的野马喑哑地欢鸣，好像在幻想自己长出翅膀。
..
“你睡着了吗？”
昏暗的房间，苏简辞听见少年轻微的呼吸声。
“没呢。”背对着女孩的江彻轻声回应。
“喔。”苏简辞抿着嘴轻轻点头，脸枕在棉制的枕头上，沉吟了会儿，然后翻了个身，面对着江彻，“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如果你不困的话。”
昏暗中少年的背影稍有些僵硬，接着是被褥挪动的声音响起，江彻也翻身过来，和苏简辞面对面互视。
虽说这是双人床不会拥挤，但两个人相对躺着的话依然靠得很近，江彻能感觉女孩的呼吸都扑到了自己的鼻尖。
“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问。
大概城市里的每个人都像是深海里长满触手的怪物，要想知道身边怪物的过往除了旁敲侧击其他的游鱼，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直接牵住那只怪物的触手，要他在深海的幽静里展露银白色的心脏。
今晚江彻决定撕开些自己的围栏，让苏简辞能窥见里头难言的光影。
“你想说什么？挑些你愿意讲的。”
苏简辞的回答让江彻探入记忆的悬崖，他没想深入，就只是捡了些崖边的石块——是这些石块让他在深渊上空有落脚的地方。
“那我和你讲讲奶奶和小妞吧。”
江彻不自觉勾起嘴角，“如果没有她们，我可能要蛮长时间才能适应外面的世界，也可能不会造就出现在还算不错的我。”
看见少年的轻笑，苏简辞也不自觉弯了嘴角，她说：“那就聊聊她们吧。”
“嗯..但是该从哪儿聊起呢？”少年抿着嘴沉思，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地看向苏简辞，“我还没和你说过吧，其实我是从孤儿院出身的。”
“喔。”苏简辞了然地点头。
“诶，怎么反应这么平淡？我还以为这会是一个重磅炸弹呢。”苏简辞的反应让江彻有些小失望。
苏简辞不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
江彻于是继续说着：“我十五岁那年被奶奶领养，和我一起的还有小妞，那时候她才三岁——应该是三岁吧，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
“之后就从福利院搬来了小镇的乡村，奶奶帮我落户，解决读书的问题，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
“奶奶特别喜欢烹饪，她总是不满足自己的厨艺，喜欢买来菜谱学习，但很多时候都是踩雷，高中有段时间我天天在学校食堂吃饭，就是为了避免被她拉来做小白鼠。”
“……”
大概幸福确乎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江彻说着一件又一件有关奶奶的趣事，也聊起小妞偶尔天真的蠢萌。
“小妞虽然不会说话，但其实很乖的，只是偶尔有些调皮，她和狗子的组合算是家里甚至村子的快乐源泉了。”
大概想到什么趣事，笑容在少年的脸上绽放，他笑得合不拢嘴，抬起头，看见女孩柔情的微笑。
氤氲的情绪又将他包围，少年抚了抚胸口冷静下来，看着苏简辞轻声说：“今晚坦白交心局是吧，那可不能光我一个人坦白啊。”
昏暗中女孩挑了挑眉，“你想听什么？”
“相比你的家庭其实我更想了解你的过往情史。”
少年将手伸出被窝抱在胸口。
“我没谈过恋爱。”苏简辞的声音平淡无波澜。
“暧昧对象有没有？”
“没有。”
“心动过吗？”
“大学前都没有心动过。”
意思是上了大学以后就有过心动喽...江彻心头一动，撇了撇嘴：“无趣。”
“你呢？你有没有情史？”苏简辞杀了个回马枪。
江彻沉默了。
“你说的，今晚坦白交心局哦。”苏简辞将枪头捅了出去。
看来是避无可避了……江彻干咽了下嗓子，不情不愿地从嘴里吐出回答：“有的。”
昏暗中苏简辞面无表情，不悲不喜：“肖致君？”
！你怎么知道？！
江彻震惊地瞪大眼睛。
就好像自己明明只是撕开一个小口子，想透露一点点内心，却被闯进来的苏简辞找到漏洞掀翻了全部围栏，然后指着角落的阴暗秘密面无表情风雨欲来。
很难不让人害怕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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