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杰莱芬收起望远镜，从树上无声地滑下，顺便抛下一个被啃空的果核。
“你看见了什么？”
坐在树下的蓝发少女摸了摸渡鸦前胸的绒毛，抬头望向她问道。
凯特左手作出手枪状，对准自己方才观察的方向“开”了一枪。
“一个神枪手。”
乔安娜把地上的橡子剥掉外壳递到沙哈的嘴边，鸟儿啄食时落下的碎屑落在她的肩头，她又剥了一颗塞进嘴里，苦涩的气味充斥在口腔之中。
她们需要食物来支撑最基础的需求，仅凭这些苹果和橡子是支撑不了太久的，更别说唯一的蛋白质来源是在刺骨寒流中浸泡一个多钟头也未必捞得上来半条的鳟鱼。
凯特背靠树坐下，她原先略略鼓起的两颊已经在这些天变得棱角分明，恐怕继续靠野果充饥的话，她和乔安娜都会瘦成骨架的。
“我们是不是要进一步接触了？”
少女保持了几秒钟的缄默。
“或许值得一试。”
“方式呢？粗暴一些？还是要耍点计谋？”
“凯特，”乔安娜轻轻用毛皮靴子尖蹭了蹭她的小腿，“我们不是来发起战争的，要打仗的是他们。”
“这个切入点不错。”
凯特笑了笑，蓝发转头看向她，墨绿色的瞳孔与无垢的蓝色眸子四目相对。
“我们或许能试着教他们打仗。”
“……我想他们不会接受一个外乡人军事顾问。”
“可是他们或许会听一个年轻的神枪手的建议，而我们正好认识他。”
“你说，”乔安娜歪起了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你要利用三条来构建起他们对我们的信任？”
“试想想，乔安娜，一个年轻的英雄，用战略天赋保卫了自己的家乡……”
“停停停停，”眼看凯特越说越俗套，乔安娜赶紧打断她的的畅想，“这种故事在尼康达森大陆上应该都传烂了吧。”
“可他们未必知道嘛。而且故事里和舞台上的角色只不过是在模仿冒险，而眼前的英雄所带来的煽动性可是实打实的。”
“但是之后呢？你要指望他去宣传咱们多么多么无害？然后我们就能在这片地方安居乐业地等着杰尔过来找咱们？”
“这不现实，乔安娜，”凯特很罕见地露出了自己狡黠的一面，“我们只需要利用那个少年自身能带来的资源来帮助我们度过难关，而不是在这里占山为王。”
乔安娜又剥了一颗橡子给沙哈，一边递到鸟喙边一边说：
“那你要怎么办，凯特？”
“乔安娜，过程很简单。”
金发女人站起身。
“伊萨克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行踪，我会制造一个环境，一个能让你毫无顾忌和他‘详谈’的环境。”
乔安娜抽搐了一下嘴角，她现在已经稍许摸清了这位同伴的脾性，如果凯特说要去做这件事，结果八成会和原先约定的不大一样。
但她最后只是叹口气，道：
“别玩过火。”
◇◇◇◇
漫长的车队终于抵达了个把月一来头一次遇到的尚未被开辟过的绿洲。
硕大的椰枣林团簇着一汪清池在风中飒飒作响，疲惫的人们在白天采摘果实和取水的情绪有多么热烈，黄昏时在铺盖卷上七仰八叉睡的就有多深沉。
年轻的领袖和他身边的壮汉们坐在最大的一棵椰枣树下，他们并没有喝从池里打上来的水，而是共享先前灌进羊皮袋里的陈水。奔狼人的习俗是责任和职位相匹配，受苦受累也是一样。
他们有义务为部落的明天节约资源，即便这水已经又苦又酸，而且几乎是发稠的。
领袖身旁是一口小锅，里面煮着一碗粘稠的椰枣汤，四个男人面前都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木碗，饥饿在折磨他们的神经，但现在不是关注腹中问题的时候。
他们默契地彼此沉默。
“巴萨查，你统计过人数了吗？”
年轻人问，留着胡子的汉子无言的点点头。
“大概折损了三分之二的人数，老人十不存一，小孩子也剩的不多了。”
年轻人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袋递给他。
“离这里最近的村庄在哪里？”
“没有了，领袖，没有了。”
巴萨查一旁的高壮汉子回答，他以前一定是个胖子，但是现在瘦的厉害，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个瘪瘪的大口袋。
“我们要么往巴伐利亚的外省走，但是那样会撞上国家方面的治安队，他们可不管我们这些南方蛮子的死活——最糟糕的情况，很可能就是把我们屠戮殆尽。”
“我赞成萨哈木的话。”另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附和，他是个谢顶的秃头，年纪明显比其他三个人大很多，“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阿卡姆。”
“往阿卡姆走，我们会死很多人。”
“但活着的人会获得安逸的生活。”
巴萨查把水袋递回来，却被年轻人一手打翻。他站起身，用竭斯底里的威压声势喊道：
“所以那些没冲过防御的人就该死吗？！”
“那那些躲藏在巨树庇护圈里的人就该一直这样活着吗？！”秃顶汉子反问，“我们要活，他们也要活；我们用勇气冲过去，他们用勇气阻止我们。这没有应不应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取舍问题：用死来换生罢了。”
这下子轮到年轻人沉默了。
“符儒武，你别刺激他。”
“哼，那就刺激刺激你自己去吧，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奔狼被一个优柔寡断的家伙毁灭。”
萨哈木想干涉进来，却被噎了回去，符儒武站起来，往清池的方向走去。
“你不吃饭了？”巴萨查在他身后喊道，没有得到回应。
“由他去吧，我们第二天再做准备，好吗？”
萨哈木赶紧转而安抚首领，他舀出一碗椰枣汤，递到年轻人面前。
…………
……
符武儒践行了自己的话语，他真的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部族毁灭：当人们第二天醒来时，他皮肤被泡肿发白的身躯漂浮在清池的中央，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一个用来装猛毒的碎裂玻璃瓶；整片湖水自他为中心呈层叠状的紫蓝色，已经被毒药污染了。
有奔狼人试着把水装起来，但他的手刚触碰到水体就泛起一片疹子，那疹子很快就蔓延到全身，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死去了。
其他人立刻往后退，只留下三个引领他们前进的人还站在水旁。
昨天摘下来的椰枣只占总果实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这会儿没人敢吃。
“他是个疯子……”
巴萨查愤愤不平地往池水里吐了口唾沫。
“可也是个有决心的人。”
萨哈木喃喃地说。
“既有决心，又是疯子。”
巴萨查补充。
年轻人默默听完他们的这几句话后就下命令往更南方走去。
再南方是阿卡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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