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喝茶了。”
我将蓝清沐面前的茶杯斟满，然后在她对面坐下。她看看茶杯里热气腾腾的茶水，再看看我，眼神中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流露。
“下定决心了？”
“那是自然。”我抬起头，直视着她，“不过下定什么样的决心，就取决于你了。”
我“噌”的一下站起身，朝着蓝清沐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小的为之前的冒犯向您表达诚挚的歉意！”
“......？”
“小的之前出口不逊，希望神明大人能网开一面，不要和我这种小人物计较。”
“......”
“神明大人，我身为一个卑微的凡生，请求你，将我的朋友蓝清沐的身体归还于她，哪怕是在这场由入侵者带来的浩劫结束之后......”
“差不多得了。”
神明大人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那是嫌恶的表情。但我并不在意这些，继续若无其事的盯着她。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神棍。”
“我猜也是。”
蓝清沐——或者说奥法之主的意识叹了口气，然后用那双深不见底的水蓝色眸子直视着我的眼睛。不管是第几次，直视她的瞳孔总会让我有所恍惚。这也是她和蓝清沐本人在外表上唯一肉眼可见的区别。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确实，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在椅子上坐下，“我希望能和您谈判。”
“如何个谈判法？”
“请您归还蓝清沐的身体。”
“不可能。”
气氛骤然降温。我沉默了两秒，继续开口说道：
“并不急于这一时。我们也明白，您并不是我们的敌人。是入侵者让您暂时借用了您的神眷者的身体，也是入侵者让我们统一战线。在对抗入侵者这一点上，我想我们一样坚定......”
“‘我们’。”她的嘴角似乎上扬了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弧度，“看来你已经进行了一些沟通。”
“是的。现在我不是代表我自己，而是代表我们所有人。”
“很好。”
“我们共同的意见是......我们不愿意与您为敌，毕竟现在有更具威胁的敌人摆在我们面前。但我请求您，在这一切结束后，归还她的身体。”
“在这一切结束后？”她笑了，“你知道这一切何时会结束，又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结局结束吗？”
“我不知道。我们谁都可能死在这场战争中，但我只想要您的一个承诺。”
“敢于向神讨要承诺，异世界的人都如此胆大包天吗。”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我为什么要给你任何承诺？神眷者的一切，从生命到身体，再到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神而服务的。我在使用我的合法资产，你却要我归还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何等荒谬！”
“......”我勉强压下涌上心头的怒火。此时此刻，芙蕾尔被困在位面裂隙中的那一幕又映入眼帘。神把人当作工具，当作资产，越是虔诚的人，所承受的代价反而越大。芙蕾尔的虔诚也好，蓝清沐的虔诚也好，到头来，在神的眼里不过是理所应当。
这正是我难以容忍的。越高尚的人往往承受着越大的代价，苟活残喘在人世的，往往是我这种畏缩退避的小人。
“你说的没错。”我压抑着情绪，“弱肉强食，世界就是这样。因为你们有通天之能，视所有凡生为草芥，才能干出一件件令人反胃的事。如果你现在是本体在此，那就算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这样对你说话。但很显然，我们的谈判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实力的平等。”
“哦？”她讥笑一声，“你如何与我平等？就算你消灭了这具肉体，我不过是失去一缕神魂，而你朋友的身体却会完全在世界上消散。我真看不出我们哪里对等了。”
“......”
我缓缓站起身，用略带轻蔑的笑容冲着她。
“首先，请您听听我的推断如何。”我一把拉开碍事的椅子，“圣光选择以我作为它干涉凡间世界的棋子，已经体现了一个问题：它没法直接干涉凡世。从圣光黯淡的年代算过来，这种时期已经持续了百年之久。而圣光是最后一个淡出在凡人视线之外的神明，如此推算，比圣光更早就消失的你，也就是奥法之主，无论如何不应该有直接干涉凡世的能力。”
“嗯哼。”
“而且令人在意的一点是，从来没有人提到有过你的存在。”我环绕着桌子慢慢踱步，“蓝清沐从来没有说过有关与奥法之主神谕的消息。我甚至很怀疑，奥法守护者究竟有没有收到过哪怕一条来自奥法之主本人的神谕。而现在，却出现这么一个奥法之主，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查找了各种资料。神要降临在凡世的方法有三种，神子、化身和降神。神子是从幼年开始就培育的凡人，长期浸淫在神力之中，能够拥有调度一小部分位面规则的力量。但说到底他们也是凡人，只不过经过了改造，本身的意志依旧是自己的；化身是由神力构成的神的分体，通常通过仪式召唤而来，具有神的意志，可以说是神的分身，但身体完全由神力构成。而你现在的状态，显然两种都不符合。”
"你这资料倒是挺详细啊。"
“那必须，这可是专人提供的。”我冷笑一声，“最后可能的选项只剩下一种，那就是降神。将神的意志与一部分神力附着在凡间合适的肉体上，而这种‘肉体’通常指的是神眷者。这往往是紧急时期使用的降世方式，被降神后的神眷者往往只有短暂的寿命，肉体达到极限后神魂回归神国，而神眷者会就此死去。似乎和你所说的情况一样。”
“我猜接下来你要说但是。”
“对。但是。”我盯着她的眼睛，似乎第一次暂时的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但是你的身上并没有神力。除了能够从你的言行举止中推断出你确实不是蓝清沐本人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特征。你的肉体和能量都是原原本本属于蓝清沐的东西，这并不符合降神的情况。”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你是个冒牌货，仅此而已。”
我又拉回椅子，重新坐下。
“证明这一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你的意识真的属于奥法之主，但没有神魂也没有神力，顶多是个有着神明意识的普通灵魂。”我轻轻一笑，“如果能确定这一点......那么，要把你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方法可就不是一般的多了。”
她沉默了。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但不知为何，原本在气势上压了一头的我，突然感觉心中一悸。
我的推断应该没错。但，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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