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钟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的,那些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吵得他难以再次入睡,加之方才只吃了一碗素面,这时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便起身随便挂了一件里衣推门而出。
堂内灯火早已熄灭,但是伙房的帘子后还透出些许光亮,那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也是从伙房中传出来的。
那声音像是刀刃接触案板的声音,让鲜钟想起了曾在家中见到屠户切肉的光景。
为何这深更半夜的伙房中会传出切肉的声响?
鲜钟疑惑着,脑海中突然想起之前听人说过的黑店传说。
传说中那些黑店便是将来住店的客人宰杀掉,占据了那些客人的钱财,还将客人做成人肉酒饭招待下一波来店内的客人。
想到此处鲜钟忽然打了个冷战,虽然深秋时节天气已然变凉,但堂内还是温暖如春。
只是在温暖的堂内鲜钟依然觉得冰冷刺骨,一阵阴冷的凉风吹拂着他的后颈,好似有一只冰凉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不知何时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细碎的切肉声还在响着,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别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吃东西的声音?
鲜钟壮着胆子掀开伙房的帘子,心里告诫着自己但凡里面有如自己所想的那些事情便马上边叫喊边逃走。
白天见到此处食客众多,若是将他们叫醒人多势众也不怕他这黑店。
帘子掀开,里面的灯火便没了阻挡从里面冲出,在黑暗中待了一阵子的鲜钟也被这些光亮刺痛眼睛,微微的眯起眼睛,看到了伙房内的三人。
伙房内传来的声音这才清晰的传入鲜钟的耳朵。
两人蹲在伙房内每人端着一碗白天见到的那盛满鲜嫩多汁的、肥美的羊肉的羊肉面,吃的大汗淋漓,边上还摆着两碗西域葡萄美酒,这二人边吃边喝好不快活。
这两人鲜钟认识,正是他商队里的两个护卫。
而第三个人,也是那些切肉声的来源,那人伙夫模样,站在案前切着案板上的肉,从骨骼来看好像是刚宰的羊。
“你们这是在干嘛?”鲜钟出声了,看着这两人吃的香,自己也被满屋的肉香勾的口齿生津。
“额,方才只吃了一碗素面,现在饥饿难耐便找来伙房找些吃食,没想到伙夫也还没睡,就要了两碗羊肉面。”吃的入神的二人听到鲜钟的声音,抬头便看到了鲜钟站在门口掀开门帘,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解释道。
鲜钟平日里对这些护卫手下很好,往常每到一处地方便是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这些下人,这让这些护卫手下平时也十分尊敬鲜钟。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来了这里却只用素面与那蚁绿浊酒招待这些下人,平日里跟着鲜钟好酒好菜吃惯了,那些素面浊酒实在难以下咽。
“我说了声音小点别吵醒了少爷。”另一个护卫狠狠地瞪了一眼方才出声解释的同僚,怪罪他吃东西不雅声响太大吵醒了鲜钟。
“公子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站在案板前切肉的伙夫放下切肉刀,转身憨厚的在围裙上擦擦沾满油血的手,问道“是我动静太大吵醒公子了吗?”
“不是。”鲜钟看着二人碗里香气满溢的羊肉面,摆摆手“你怎么这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切肉啊。”
“这是在准备明日的羊肉。”见鲜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伙夫转身拿起了切肉刀继续切起了案板上的肉“本店客人众多,我们得在晚上就备好明日需要的肉菜,还请公子见谅。”
“不说那个了,还有吗?给我也来一碗羊肉面。”鲜钟腹中早已唱起空城计,忙交代伙夫为自己也下一碗羊肉面。
虽然这个伙夫说话的神情有些奇怪,但是看着案板上的羊头骨,想来这间店也应该不是黑店吧。
“公子稍候,这就给你做一碗。”听见这话,伙夫又放下切肉刀,随手拿起案板上的几块羊肉丢进沸腾的锅里。
很快一碗香气四溢的羊肉面便随着一杯清澈透亮的葡萄美酒放在了鲜钟面前。
肥美的羊肉脂肪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十分可口。
汤色澄澈,浓厚的油脂味抬着热气飘出来,滑嫩的像是丝绸的面条浸透在汤里显得光白可爱。
喷香的热气钻进鲜钟的鼻腔,使得鲜钟食指大动。
但是作为一介老饕的鲜钟却没有急着马上拿起筷子,而是先拿起装着清亮通红的葡萄美酒品尝一口。
通红的酒液逐渐占据鲜钟的舌苔,这杯葡萄美酒不知产自西域何处酒庄,居然比鲜钟在西域时喝过的葡萄酒美味几分。
这种带着葡萄甜美酸涩味道的美酒倒是正好能够清掉刚刚睡起时口腔中的异味,让舌苔充分浸泡在酒中清掉异味便能让舌头以更好的状态迎接这碗鲜美的羊肉面。
放下酒杯,鲜钟拿起一只铜勺,虽然鲜钟作为一介合格的老饕平日会在行礼中带上一只自己珍藏的白玉勺,但现在面前美味盛情难却,鲜钟也懒得回房里拿那只白玉勺。
澄澈的汤底逐渐流入铜勺,又从铜勺中缓缓流入鲜钟的嘴里。
稍微有些烫的汤水像是在鲜钟的舌苔上起舞,恍惚间鲜钟居然看到了燃起的篝火,燃起的篝火照亮了无数人的脸庞,他们围在篝火旁歌唱、起舞、祭拜一棵粗壮巨树。
巨树繁茂的枝叶垂下,挂满了用以祈福的红布片,几百年间,那些红色的布片逐渐挂满了巨树繁复横生的枝丫,枝丫垂下,带着那些红布触碰地面。
那些细长的红布穿过满地的落叶与泥土,像是细小扭曲的血管连接巨树与大地。
简简单单的一碗羊肉面居然如此美味?
鲜钟惊讶于简单的一碗羊肉面的汤底就足以给他带来如此体验。
竹筷夹起一块看上去晶莹剔透十分鲜美的羊肉递进嘴里,汁水在鲜钟的口腔中炸裂开来。
那些细小扭曲的血管似的红布扎入大地,鲜红的流光从地面涌出,顺着扭曲的血管流上巨树的枝丫,滋养着巨树开出巨大的、遮天蔽日的红色花朵。
这块鲜美的羊肉不知被何种香料处理过,羊肉特有的膻味早已完全消失,留下的只有清香流于唇齿之间。
奇怪,刚刚看到的明明是那伙夫随手从案板上拿了几块刚切好的羊肉丢进锅里做出来的这一碗羊肉面,完全没有看到有某种处理羊肉膻味的工序。
可是面前这碗羊肉面实在太香了,它顺着热气散发的清香味像是无数只细小的手抓住鲜钟的目光让鲜钟的视野里只剩下这碗面,其他的一切都变得虚幻、缥缈。
鲜钟决定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现在只想吃完这碗从未吃过的美味,一切的山珍海味在这碗简简单单的羊肉面前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变得失真。
细小的手捉住鲜钟的胳膊,让他不自觉的抬起捉拿竹筷的手,对着这碗面大快朵颐。
有节奏的切肉声不断响起,切肉刀与案板接触的声音像是扣住了鲜钟的心跳。
“铛,铛,铛……”切肉声逐渐便的缓慢,带的鲜钟的心跳也逐渐变得缓慢。
“肉不够了啊……”切肉的伙夫嘟囔着,嗓音低沉又嘶哑,像是从地府九幽吹出来的阴风般刮进鲜钟的耳朵。
可是鲜钟只顾着眼前这碗令世上任何山珍海味都黯然失色的普普通通的羊肉面,虽是听到了伙夫沙哑阴森的低语却并不打算搭理他。
“得再宰几只羊……”伙夫切肉的声音停下了,他转过身来,嘶哑的说着,声音像是砂石磨砺。
他提起还在滴血的尖刀,缓缓地向怔怔吃面的鲜钟走来。
“抱歉啊!”就在鲜钟盲目的、狼吞虎咽的吃面的时候,一只从青色裙下伸出的白嫩小腿踢翻了低矮的小桌,连带着的,放在上面的三碗羊肉面与葡萄美酒也被踢翻,洒落一地。
刚刚还吃着面的三人却并没有起身,反而眼睛直直的盯着洒落一地的面条与酒液,像三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试图舔食洒落一地的汤汁、面条与肉块。
“吃的这么香,给我也整一碗呗?”一身青白相间裙装的陆青抱着胳膊,一脚一个踢翻了三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的三人。
“没肉了……肉不够了……”伙夫提着尖刀,沙哑的声音从嘴缝里蹦出来“我现在就给你宰一只羊……”
伙夫说着,行动着,提着尖刀就向着躺在地上的三人前进,身姿僵硬而怪异的扭曲着,发出如同枯木凋朽般的吱呀声。
忽然间一股凌厉的狂风自堂内吹来,撕扯着、裹挟着伙房门口的帘子,吹灭了伙房内亮堂的灯火,吹的屋内陈设漫天飞舞,吹的伙夫连连后退。
狂风中唯有陆青纹丝不动,猛烈又凌厉如刀割般的狂风仿佛绕过了她,只是吹的她青白相间的裙子猎猎作响。
黑暗霎时间笼罩了屋内,唯有银白的月光被栅格窗切割成块落在地面上。
狂风吹的鲜钟三人睁不开眼睛,只听得屋内乒乓作响,待到刀砍斧劈般的动静结束后狂风才堪堪停止。
待到狂风停止后鲜钟才睁开眼睛,那股如刀割般的狂风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方才吃面时自己好像被什么迷住了一般,陷入了一个不真切的梦境。
过了好一会儿鲜钟才适应了屋内黑暗的环境,借着月光看清了屋内的状况。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飘进鼻腔,连带着的还有某种动物腐臭的气味。
屋内的一切都不复之前的亮堂、温暖,一切都变得腐朽的如同枯死的树木。
某种植物的巨**须刺破地面,占据了屋内大部分空间,细长的藤蔓从那根须上伸出来,扭曲着、蠕动着连接在倒在地上的伙夫的背部。
鲜钟这才探明了血腥和腐臭味的来源,那是从地上传来的。
那个伙夫就倒在地上没了声息,腐朽的粗布衣服像是被无数锋利的刀刃割过一般破破烂烂。
“说了让你别起夜,怎么就不听呢?”旁边传来陆青清脆的声音,鲜钟被下了一跳,联想到倒在地上的伙夫、充斥满屋子的血腥味……
难道是陆姑娘动手杀了这个伙夫?
鲜钟想到这里,两条腿不住地打着摆子。
“怎么?你以为我杀了他?”陆青看着咬紧牙关浑身发颤的鲜钟,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便亮出了自己的腰牌“北府镇妖司五品镇妖吏陆青,你再好好看看你刚刚吃的什么!”
鲜钟这才借着成块的银白月光看到了,那像是早已腐朽多年的案板上放着的哪里是羊头骨啊,那分明是一个人的头骨,就连那伙夫刚刚切的肉,从骨骼上来看,分明是人的肢体!
难道?
鲜钟连忙从地上捡起被打翻的杯子,浓重的血腥味从破烂的杯中传出,那分明是某种生物的血液!
所以说自己刚刚,吃的是人肉面喝的是人血?所以才没有膻味,所以那些酒根本就不像自己在西域时喝到的葡萄酒!
鲜钟三人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涌上,三人马上弯起腰呕吐起来。
一想到刚来这间客栈时吃的素面与蚁绿浊酒还不知道是什么恶心玩意儿,鲜钟又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其实吃一次也没啥事的,吐出来就好了。”陆青好心的走过来,拍拍鲜钟的背帮他顺气。
“你又没吃!”鲜钟拍开陆青帮他顺气的手,语气中带着愤怒,想起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两顿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脸上又是一阵煞白,这才想明白为什么陆青当时一口没吃“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那些素面和蚁绿又没什么事。”陆青尴尬的拍了拍手,从屋内拿起一撮备好的面条,打开一罐蚁绿浊酒放在月光下给鲜钟看“你看,吃了顶多闹肚子,不碍事的。”
鲜钟借着月光才看清,那些面条早已发霉腐朽,而蚁绿浊酒上面也漂浮着一层绿藻,看上去像是一汪死水般腐烂发臭。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鲜钟脸色煞白的指着倒在地上没了声息的伙夫,还有他背上与那巨大植物根须连接着的藤蔓。
“这个啊,这是妖魔。”陆青放下手里的东西,拍拍手蹲下借着银白月光仔细的检查倒在地上的伙夫与他背后的藤蔓“隔着二里地就闻到这里的妖气了。”
那藤蔓连接着伙夫的血肉与占据屋内的植物根须,伙夫身上伤口无数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藤蔓早已占据了他的身躯。
“树妖而已。”陆青检查完伙夫的尸体,站起身说道“这树妖用藤蔓控制了客栈内的人,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只是还不清楚客栈内有多少活人,一会儿找出来之后放把火烧了这里就行了。”
说话间,那根藤蔓忽然剧烈的扭动起来,猛然从伙夫身上抽出,缩进了根须里。
而那伙夫在藤蔓离体后就像腐朽不堪的枯木般化作碎屑散架了。
伙房外面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整个客栈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冲出一般,带着木头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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