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嘶哑的啼鸣着,屋外黑夜如墨。
裴墨坐在床榻上耳朵微动,仔细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在咀嚼饭食,有人在切割某种肉类,屋外的马棚还有嘶嘶声响。
这些细碎的声响反倒是让夜晚变得更加寂静安逸。
裴墨在西府的两年间早已习惯了西府的夜晚,如今到了中原地界反倒是有些不太适应。
方才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在西府镇守三年之后,那年的春节他便踩着大雪回到了京城。
那日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街上烟雾缭绕,行人的脸面都笼罩在缭绕的烟雾中看不真切。
其实裴墨一直都很喜欢雪景,只是不知为何这片美不胜收的雪景却令裴墨有些隐隐的不安。
缭绕的烟雾中走出一位朱红色衣裙的女子,虽然脸面依旧笼罩在薄雾中,裴墨却依旧认出了这位女子便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裴秦氏。
裴秦氏脖颈上的貂裘洁白胜雪,打着一只青色油纸伞。
虽然面部被薄雾笼罩,但是裴墨依然觉得她在用一种欣慰的、令人鼻头发酸的表情看着他。
“……”裴秦氏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像是清风吹散薄雾,绕着裴墨盘旋一圈钻进了他的耳朵。
可是那句话钻进裴墨的耳朵里便也像青烟般消散了。
薄雾中忽然冲出一道玄青色身影,那身影出现在裴秦氏身后,裴秦氏却好像完全没有发觉。
青烟逐渐变红,就连洁白的貂裘也被染红,简直就像是血液染红了白雪。
火苗从覆盖整个京城的大雪下窜出,像是野兽般撕咬着整个京城。
不知何时,整个京城都已燃起了火焰。
裴墨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要记住裴秦氏说的话,一定一定要记住!
可是从他醒来,盘旋在脑海中的景象便已变得模糊、虚幻。
裴墨拼了命的想要抓住那些梦境的碎片,梦境却像流沙般从他的指缝中溜走,只剩下些许碎片悬弥在裴墨的脑海中,被他的理智拼接成毫无逻辑可言的荒诞景象。
敲门声响起,裴墨便起身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声,门外的是裴墨的随从之一。
那是他从西府镇疆军中挑选的几位得力手下,往日里随着他在沙场作战,彼此之间是可以交付性命的关系。
“裴校尉,属下方才查验了,现在客栈内旅客均在酣睡,伙房倒是还有人醒着。”随从双手抱拳做了一军中礼仪,说道“只是那陆姑娘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我不是说了吗?你我都是袍泽兄弟,出了军中叫我裴二哥就好。”裴墨摆摆手,示意随从不用行礼“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样吗?”
“属下查验过了,客栈内旅客均非妖魔。”随从说道“只是不知为何旅客睡的都非常死,即便属下制造出了异响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知道了。”裴墨听闻此言便起身穿戴好衣物“这样的话就可以放心了。”
“要动手吗?”随从让开了地方,随着裴墨一起出了门。
“嗯,把弟兄们都叫出来吧。”裴墨站在客栈的二楼负手而立,看着底下漆黑的内堂“我大云境内竟然有此等妖魔拦路害人,当地守军死不足惜。”
“是!”随从答道,说罢便一个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只是自随从消失在黑暗中之后内堂里忽然刮起一阵凌厉的狂风,各中夹杂着浓厚的灵气像是尖刀般刺入了伙房内。
模糊间裴墨看到了黑暗中一只凶兽闪过。
这是乾元门的咒式,他们会凭借着灵力与符篆,勾勒出上古典籍中记载的凶兽,让它们从彼岸来到现世为自己所驱使。
看来陆姑娘倒是比我快一步。
裴墨想着,伸手虚握,霎时间光斑四散,一柄通长一丈,两面开刃的长柄刀便出现在裴墨手中。
这种刀名为陌刀,也是大云军中的制式武器,比起用来短兵相接的横刀,这种长柄刀更加适合斩马,通常由步兵所持,足以轻易将西域突厥骑兵砍下马来。
云国军中常设有陌刀队,往往西域骑兵冲入步兵阵内便会被陌刀队斩于马下、撕成碎片。
裴墨在西府军中便是陌刀将,率领陌刀队两年间斩了无数突厥骑兵。
那通体一丈长的陌刀握持在裴墨手里却如同无物一般。
一刀划出,刀光没入黑暗之中。
堂内的黑暗却犹如烧开的沸水般涌动起来,变得波涛汹涌。
那一刀像是砍得黑暗中的怪物吃痛,缩起肢体,扑腾起来。
连带着的,整个客栈都开始震动,灰石与碎屑落下,被沸腾的黑暗搅的漫天飞舞。
无数的树木根须从黑暗中卷动起来,攀上了堂内的木柱与屋顶。
裴墨高高跃起,黑暗中便激射出几根粗壮的藤蔓,刹那间就将原本裴墨站立的二楼走廊绞得粉碎,木屑横飞。
裴墨落在漆黑的堂内,持刀而立,再次挥出一刀,刀光照亮了漆黑的堂内,卷起凌厉的气流斩断了粗壮的藤蔓,就连屋顶都被斩出一道巨大的裂隙。
银白的月光带着乌鸦啼鸣落入堂内,微微的照亮了堂内的景象。
堂内的景象早已不复当初的明亮而干净,堂内的陈设、木柱变得腐朽干枯,落叶早已覆盖了地面,变得腐烂,融化进泥土。
巨大的异响惊动了屋外马棚里的马群,那些马惊恐的嘶叫着,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束缚,本能的恐惧让它们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粗壮的根须继续扭曲的生长、缠绕住一切能够缠绕的东西,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与凄惨的嘶叫声后,浓稠的血液与残破的肢体从屋顶的裂隙中洒下来。
那些骏马的血液与肢体、内脏散落在粗壮而枯朽根须上。
根须扭曲着、**着浓稠的血肉,从那些腥臭的血肉中汲取养分,根须也逐渐变得白嫩、光滑、犹如新生。
盘根错节的树木根须缠绕了整个堂内,原本干枯的树枝从屋顶的裂隙中伸展进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迅速生长出了不属于这个深秋时节的嫩绿枝叶。
那些粗壮的藤蔓像是卷起蚂蚁一般卷起马棚中惊恐的马群,将它们撕碎,用它们的血肉滋养自己,生长出崭新的枝丫。
崭新的枝丫接触巨大的异样果实,果实们迅速跌落在地,生长出诡异而扭曲的血肉肢体,用一种难以理解的姿态迅速舞动扭曲的血肉肢体逼近裴墨。
裴墨随手斩出一刀,汹涌又锋利的气流瞬间就绞碎了逼近的果实们,霎时间被绞碎的果实们就化作了漫天飘洒的血液。
空气中飘散的血液在即将触碰到裴墨的身躯时,纷纷在空气中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了。
裴墨拍拍衣袖,仿佛在拍落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
无数道藤蔓织成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向裴墨激射而来,只是还未触及裴墨周身便已被汹涌的气流绞碎,化作漫天碎屑。
无数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数十个傍晚见到过的客栈伙计从那些扭曲蠕动的如同血肉的白嫩根须中爬出,嘴里念叨着细碎的、毫无逻辑的低语以一种扭曲而僵硬姿态接近裴墨,挥舞着手中早已腐朽生锈的尖刀。
那些伙计的背部伸出粗壮的藤蔓没入树木根须中,扭曲的蠕动着,像是在从那些伙计的身躯里汲取养分供养这只树妖。
“想我大云举世无敌,竟然有如此妖物残害百姓。”裴墨低叹了一声,声音低的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到。
“裴二哥!兄弟们已经清除客栈二楼中的藤蔓了。”就在挥舞着尖刀的伙计即将砍中裴墨的时候,数道身影从二楼纷纷跃下,其中一道身影挥出一弯圆月般的刀光就将那伙计手中早已腐朽生锈的尖刀斩得粉碎,伙计也被巨大的力道掀飞。
“下手注意点分寸,切莫伤了这些伙计的性命。”裴墨看了一眼围靠在周围的数道身影,这些裴墨从西府军中带出来的袍泽兄弟皆手持通体一丈的陌刀,他们便是西府军中陌刀队的军士。
银白的月光化作一道刀锋从屋顶的裂隙洒下,照亮了堂内也照亮了屋外巨大的几乎遮天蔽日的黑色巨树。
“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响起,震耳欲聋。
那数道身影整齐划一的挥刀,仅仅从这一简单的动作中便能嗅到久经沙场的杀伐气息。
数道身影舞起银月般的刀光,准确无误的斩断了那些生长在伙计背部的藤蔓。
那些藤蔓被斩断后便像是吃痛般剧烈扭动着缩回了根须内,只是那些僵硬而扭曲的伙计们在藤蔓被斩断后便摇晃着走出几步便倒在地上,如同枯朽不堪的死木般化作一地碎屑。
裴墨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屋顶裂隙外的那棵几近遮蔽天空的巨木。
看来不是这妖树从这些人身上汲取养分,而是用藤蔓给这些早已死去的人供给养分,驱使他们活动。
树木在他们的体内生根,发芽,长大,最终把他们也变成树木,一旦断了养分的供给便会枯朽。
“罢了,给他们一个解脱吧。”裴墨挥出一刀便将面前伙计背后的藤蔓斩断,带起纷乱的气流将无数诡异的生长着血肉肢体的果实撕碎,却未伤到那伙计身躯分毫。
只是那伙计蹒跚着向前踏出几步便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地碎屑,只留下一件尚且完好的衣衫。
无数细碎的低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傍晚时见到的旅客纷纷从房中走出,僵硬而扭曲,身后伸出粗壮的藤蔓与不知何处的根须连接。
堂内的根须中也源源不断的爬出被藤蔓与根须连接的“人”,只是比起之前那些伙计与从二楼房内走出的旅客,将它们称作“树人”更为合适。
树木在他们的身体上生长,皮肤早已被树皮覆盖,眼耳口鼻中生长出无数鲜嫩的绿芽。
它们张着嘴,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低语,只是体内野蛮生长的树木早已让它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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