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又一辆马车里，装着一副又一副的担架，那些昏迷的神教士兵正运向最近的医院。
教区的警钟响彻夜空，雪花仍在飘落。很重的云层覆盖天空，黎明完全没有到来的迹象。
刚刚进去的神教士兵没过多久就没了回音，简易的过滤面具依旧没法阻挡毒气，他们又这样倒在了里面。
“你们在做什么呢，快去启动空气外循环系统！”
“……那是什么？”
哥萨克女子步枪团的人火速赶了过来，开始接受安全屋的抢救工作。
神教士兵完全不懂安全屋的空气循环到底是什么玩意，就不情愿地将手上的工作，交给步枪团的人。
“你，你是那个老师对吧？愣着干什么，快把她带去医院。”
“是！”
现在已经不是关心为什么别人会认识我这种愚蠢的问题了。我把丽莎抱起，向着下花园奔去。
下花园的大浴池仍然火光冲天，火势已然没有平息的迹象。整个下花园全都乱成了一锅粥，教徒和神教士兵依旧在努力控制火势。
我抱起丽莎穿过慌乱的人群，踏着沉重的步伐向马车集散中心小跑过去。
集散中心现在挤满了临时雇佣的马车，这些马车装满伤员，后都会带他们前往医院内接受检查和治疗。
“是祭祀……”
“先生，你先带她上马车！”
排队等候的士兵们马上给我让出一条路来，领着我上了马车。丽莎在神教的名气似乎让她获得了插队的资格。
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得领受他们的好意，将丽莎抱进马车，把她平放在桌椅上。
外边的士兵敲了敲马车，示意车夫可以出发了。
短短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我就得筋疲力尽地辗转各地。那支特殊部队的手动得也太快了，就这几分钟间，居然就决定了胜负。
我们完全被打了闷头一棒，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即便是丽莎，也没法和他们相抗衡。
我跪坐在地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丽莎身体还是暖的，寄信人并没有要她的命，神教士兵大多数都只是昏迷，但昏迷几天仍然是未知数。
他们到底用了什么设备挖通了安全屋的通道。即便是帝国最先进的施工队，都不可能一个月内悄无声息地完成这种地下工程。
那支特殊部队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好冷……”
我裹紧外套想让自己的身子回暖，可是仍然没有帮助。迷茫无助，就如同困在风雪中的旅人，我努力地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是好。
现在恩雅和莱茵哈特已经被带走了，而我们根本没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们真的意料到了我的安排，清楚地洞察了丽莎的动向，专门制订了对付她的计划。
我现在，正在失去那些想保护的东西。所有的一切，正在脱离正轨，这种感觉我非常熟悉。
所有支持我的人都会离开，而我手头上的资源也会一点点被剥夺殆尽。被砍掉左膀右臂的我，会被将军，这就是我未来的结局。
“我告诉你了，你只会把事情搞砸。她是多么好的棋子，你就这样粗暴地把她用废了。”
“你闭嘴。”
后座传来了“费莲娜”的声音。我懒得回头看她，只知道她现在正悠闲地坐在我的身后。
马车还在行进，外头的喧闹和呼喊声从车厢里不断淡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你仍能得到你想要的。”
“代价就是我得死？”
“死了，但没完全死。你还是康纳•佐西斯。”
“你要讲多久的谜语。为什么你能做到夺舍这样的事情？”
“你还不明白吗？我暗示得还不够明显？抑或是即便到了现在你还不愿意接受？”
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熟悉感，让我打从内心感到厌恶和恐惧。
“现在，你还有什么棋子可用？”
“督军营。”
“真的假的，他们？不过他们很快就和你撕破脸皮，毕竟他们的孩子，是因为你的原因才不见的。”
假费莲娜不屑一顾地嘲笑道，讥讽着我的天真。
“只有你的牺牲才能带来最好的结局。你难道有把握赢得过那支特殊部队？”
“没有。”
“你还挺实在，抑或是说你能正面赢得过费莲娜•佐西斯？”
“也没有。”
时局就是，我一个人也赢不过，这就是现状。更何况唯一的最强战力，丽莎已经没法战斗了。
“你这不是看得很开吗？那你觉得你能有多少胜率？”
“放弃，就没有胜率可言。”
“你难道还妄想成功？丽莎小姐可是被你给害瘫痪了，即便如此，你还要坚持下去？”
“你只是想和我说这些？既然你对我知根知底，就不该问我这些问题。”
她听到我的答复，愣了一下，虽然冷冷地轻笑出声。
“你还有后手？”
“……”
“我没法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你都能做什么。对付精密部署，只能用更加精密的反击手段。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不可能做到的。”
“我不可能做到，但是其他人可以。”
有人精通此道，他们比我更有经验。我只得把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处理，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没法照顾到细节的东西。但我相信他们能做到。
“先生！请把她抬下车！”
马车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医务后勤人员抬着担架在外边等候。而“费莲娜”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我抱起丽莎，走出马车，小心地将她放在担架上。
“请问一下，我是病人家属，我能否进去陪同？”
“你是她……？”
“我是她哥哥。”
“陪同的话，记得签一下免责手续，做好防护工作。我们尚不得知毒气引发的症状是否会有传染性。”
“该死……那我也该住院。我也吸入了那些气体。”
我和那些神教士兵一起进去的，和那些吸入昏迷的人几乎暴露在同样的风险下。
“慢着，你也吸入过那些气体？”
“我想是的。”
“大部分士兵暴露在那种环境下不到两分钟就会失去意识，为什么你能……”
面对医护人员的质问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在安全屋里至少待了四分钟。
“总之，我会安排医生给你做体检。这些士兵都会安排在急救病房，你在那里等候通知。”
“好，好的。”
现在我也算是病人了，和你一样，丽莎。
医院里头新装的电灯，放出的光线昏黄无力，它并没有能里面的人们一丝慰藉。
所有人在这里只得互舔伤口。在那些神教伤员之中，我见到了几个身着红甲的督军，他们也陪着失去意识的人来到这里。
“你好，有些事我想了解一下。”
我上去和他们打招呼，现在我不知道督军那边发生了什么，我得过去了解一下。
“你谁啊？”
督军很警戒地盘问道。
“我在神教那边做文书工作，我觉得即便我们如今分隔两地，但信仰应该是一样的。”
说罢，我撸起袖子，露出了和他们一样的光臂铠纹身。我从没有想过我会用上它的一天。
“你们今晚挺惨的，伤员那么多。”
“督军这边，情况如何？”
“你也看到了，五个。但他们大多数已经恢复意识了。”
我看向里面的督军床位，看到里头的伤员还在谈天，他们确实并无大碍。
“我们遭受了毒气打击，伤者都昏迷不醒。大澡堂也被炸了，我们根本控制不住火势。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我们？等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莱茵哈特阁下已经不见了，家里的督军全部昏死在地。他们都没见过袭击者的脸，就这样被人放倒在地。”
“你们封锁现场了吗？”
“发现的不及时，让他们逃掉了。外围的督军都没事，没人想过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真是有够魔幻的……”
这支部队根本就像个幽灵，探囊取物般摸走了两个目标，而且没人因此丧命。
纵观帝国历史，可能都没有这种奇怪的战术。
“更魔幻的是，河面上一艘商船，目击到了诡异的一幕。”
“诡异的一幕？”
河道，水路。我回想起了之前就发现过的关键词。
“说是有好几艘小船，船尾不停歇地冒着巨大的水花，航行速度飞快。据说那艘船船尾的箱子里，还发出长长的轰鸣声？”
“小船？水花？有多快？”
“别提了，至少比满帆起航的战船还快8倍。”
“8倍！？”
那得是什么速度？什么样的小船可以开得那么快。这种小船世界上难道真的存在？照这个速度，那些小船不到8个小时，就能从帝都水域前往港口。
就算再快的千里马也不可能把消息传给其他地方贵族，协同封锁水域。就算封锁了，那些船只也不可能追得上那艘速度离谱的小船。
“这太离谱了……”
“是啊。”
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敌人的能力，他们简直就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对上他们，输掉是何等正常的事情。
“就是他。”
此时有几个红衣宪兵突然进了病房，之前在门口接待的医生指了下我后，就后退到了一边。
那几个壮硕的宪兵很快围了上来。
“先生，你涉嫌虐待未成年儿童，我们将你逮捕。”
“什，什么？”
我一头雾水地被拷上了手铐。
“装什么，你这禽兽！她全身有多达34处旧伤疤，你有什么好狡辩的！”
34处？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对这个数字我全然没有概念。
“这是误会……”
“有什么误会我们去局里说，我们不想打扰病人休息。”
该死的，现在闹出这种误会是怎么样？我着实有些后悔要说出她是我妹妹这句话来了。
“等一下，宪兵先生。”
就在事情正在向诡异的方向发展时，特蕾莎修女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入公共病房。
我身旁的督军马上退到一侧，向她行礼。
“这昏迷的孩子是我们神教的祭祀，她小时候被原生家庭虐待，现在暂住在有体面工作的寄养人这。这是个误会。”
“……是，特蕾莎女士。”
每人敢接上她的目光，宪兵马上退缩下去，根本不敢质疑她的话。
“我还有话要对他说，你们就回去执勤吧。”
“好的……女士。”
宪兵们苦笑着退出门去，麻烦还算是解释清楚了。
我正打算向她表示谢意，只见她迅速上前，很狠地抽了我一个耳光。
双眼一黑，甚至伴随着轻微的耳鸣，我就这样被一个女性一耳光掀翻在地。
“这都是你的错，老师。我的女儿居然要为你们这肮脏的家族问题陪葬！”
她将手里的那张信，很狠地拍在了我的脸上。那封信居然是之前寄信人威胁我时发出来的复件。
“你从哪里……”
“我不管你们家到底有什么矛盾，但为什么会牵扯到恩雅。她才18岁，也是个前途无量，有实践能力的孩子！你不仅夺走了我的心头肉，还夺取了整个教区的未来！”
“我……”
她动怒了，所有人包括之前没走的那些宪兵，都不敢吱声。
“你如果想要承担责任，就把她给换回来！恩雅她到底有什么错！她一直为老兵社区的项目呕心沥血，为在这里所有的人谋福利。而你呢，你根本没法做出超越她的贡献！你什么都做不到！”
我避开她的视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丽莎她那么相信你，而你却辜负了她，直接把她丢进了那种死亡陷阱里。你嫌她以前的事情还不够悲惨吗？你还想在她身上刻下新伤痕，是不是！”
我没法反驳。费莲娜，佐西斯家，都是我们家庭的内部问题，可现在这个矛盾却要同时波及到所有人身上。
恩雅、丽莎，还有莱茵哈特。这本身，就不够公平。
“你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给我滚出这里！”
“是……”
所有的事情，本该就是如此发生的，还不如就让它发生比较好。
我从地上爬起来，路都没走稳，落魄地走出门外。
在旁人看来，我简直就是一直挣扎着站起的狼狈的败犬。
“报应要来了。”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步。他们还会有更加恶劣的手段对付我。
而且，还是明天就开始，不会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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