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出事后的第三天，所有的事情仍然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个学校即便没了他，仍然在照常运行。
一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些伤感。谁能想到，那个学院最神秘的男生，居然会因为非法入境被遣返。
“下周三就是月考了，请各位好好熟悉我刚刚讲的附加内容。这些内容极有可能在考试中出现。”
在经历了全年级都惨败的突击测试后，学生们也开始额外认真地准备考试。
就算是身为老师的我，也感受到了和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我的题库积累还是太少。
“我发下去的讲义也有一些课外知识补充。历史的部分仅靠死记事件和日期，最好形成系统的认识会更方便认知。下课——”
总而言之，又一天的课程结束了。我本以为自己之前一段时间我都活在日常中，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侦探出事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寄信人的动作一直在持续。我的日常生活远远没有到来。
“老师，请问一下……”
下课的时候来问问题的人也更加多了。我下课后还得在忙活一阵子才行。
大多数问题我都能解答，但少数我没法回答的问题，我也会记录在笔记本上，让学生第二天等我消息。
“抱歉打扰了。”
“……亚莉老师？”
我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转头一看才发现亚莉老师她走进了教室。真稀奇，她来我教室还是第一次。
“今天什么风把您送到我这来了。”
“我是来接你妹妹去食堂的。”
亚莉老师满脸笑意地回答道。
可这个回答却让我二丈摸不着头脑。我明明说过接下去的护送工作由我进行的。
“这点小事我能做好的。”
“我知道，你的一个学生来拜托我帮忙，我就答应了。”
啊，我的学生？
我一脸困惑看向了亚莉老师身后，发现丽莎居然躲在门后笑着向我挥手，并向我展示了一下手头的便当盒。
“你去吧，剩下交给我。”
亚莉老师把我推出教室外，叫我赶快走。我一脸懵逼地被她给送了出去。
这啥啊，都是？
“老师，中午好啊！”
门口等待许久的丽莎很有朝气地和我打了个招呼。
“中午好……刚刚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还完全没回过神来。
“我们一起去屋顶吃个午饭，如何？”
丽莎举起装着饭盒的盒架，向我展示着她的成果。
“嗯，好吧。”
我刚好想和丽莎聊聊，而且也可以吃到女孩子做的饭，何乐而不为。
下课的时间早就过了，绝大部分学生都离开了教室，只有我和丽莎选择逆行，通过逃生道前往屋顶。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亚莉老师帮你干活的。”
四下无人的时候，我好奇地问道。
“没有啊，我本来是想把你的份放在办公室桌子上的。亚莉老师刚好在那，问了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
“没，没什么啦。总之，她是自己主动过来接替你的工作的。”
丽莎脸红了起来，摆起手示意我不要追究下去了。她比起说是在撒谎，不如说更像是在害羞。
我也没必要为此追究下去。
“我没想到你真做了便当。”
“那当然，只要把你的胃口养刁些就吃不下其他女人的饭菜了。”
说出这种独占欲极强发言的丽莎，可是真的理直气壮。
“你不会，往里面加了奇怪的药吧？比如某些吃了会让人上瘾的成分。”
我听说有些黑心餐馆会放某种植物的栗壳，增加回头客。
丽莎曾经也对我下过药，想给我一次美满的体验。总之，她有这方面的前科，我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以前是有在目标的饭菜里下过毒药。我并不建议你尝试哦。”
她一脸笑容地说着恐怖的话。
我要是伤了她的心，会不会有这种被毒杀的可能性。
“其实我本来也想叫费莲娜小姐一起来吃的，但她不要。所以顺利成章就变成这样啦。”
“这样啊……”
她没有否认下毒的部分啊，那看来我得想办法稳住和她的感情，我可不想死于最廉价的柴刀结局。
“而且，你这几天有心事。我也想给你做点吃的，打起精神来。”
“哎……谢谢。”
丽莎向我释放着非常纯粹的好意，面对这种朴素真挚的情感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漂亮话回应。
我走到天台的入口前，抓住握把试着开了下门，但握把纹丝不动，看来是上锁了。
“上锁，看来没办法了。”
屋顶是危险场所，门基本都会上锁，不让学生进入。我应该早该想到这点的。
“帮我拿下这个。”
“哎？哦……”
我接过饭盒，看看丽莎小姐有啥方法。只见丽莎从袖口的某处暗格里现出一对简易的开锁器，我记得没错的话，它好像也撬开了我寝室的门……
“咔擦。”
“Easy.”
没过半分钟，门锁就被丽莎轻而易举地撬开。她一脸得意地把门给打开，向我炫耀着她的成果。
这摆明了是要我夸她。可我怎么可能夸得下去呢。
“你从哪学的这些。”
我嗔怪道。
“这是技术，如果连这都不会，肯定会被饿死街头的。”
丽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甚至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违反了校规。
“算了，我肚子有点饿了。”
“That's the spirit！”
我能感觉到丽莎今天心情大好，她偶尔会说着我根本听不懂的哥萨克语。
时值秋日，这样一个太阳明媚的中午，吹来的风柔软和煦，太阳也暖洋洋的，确实是一个到户外来吃饭的好时候。
“你先从这上去吧。”
丽莎指了指立着水塔旁的那块高地，那里可是整个教学楼最高的地方了。
“要上去吗？”
“对啊。”
我只得听她的，先顺着梯子爬上去，把盒饭一起给提上去。而丽莎把入口门的虚掩上，在门框最上方放了一个空金属罐。
做好这一切，她就爬上来布置场景，从盒架上取下一块毯子，振起双臂，将整块毯子摊在地面。
“哥哥你也来。”
“嗯。”
我跟着她一块脱下鞋子，一起坐在毯子上。说真的，这种感觉确实还蛮新鲜的。
她把饭盒一个个打开。第一份是荤素搭配恰恰好好的烧肉饭，第二份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食物——某种形似菜叶的薄纸圈起了满满当当的米饭。米饭上还搭着各种份量较小的玉米、鸡蛋烧，还有各类肉食。
“那个烧肉我卤了很久，试试看吧。”
“嗯。”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餐具，端起饭盒。饭盒里面的菜已经凉了，但我仍然能闻到一股能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不过我现在还是没啥胃口。
“不吃吗？”
“抱歉，你明明准备了那么多。”
我这几天非常脱力，总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能说给我听听吗？”
丽莎保持着正坐的姿势，放下了筷子。她现在愿意倾听的认真模样正是我一直想看到的。
于是我把我雇佣学校里的侦探去调查费莲娜，结果这个外援被寄信人处分掉的事情。
“现在，我看不到任何实际进展。那位侦探也是因为我被落得了驱逐出境的下场。”
我如果没去拜托他的话，或许侦探还能好好享受学校生活。他不会因为我的事情而丢掉现有的一切。
“东洋侦探吗？我家乡很流行这个职业呢，不少地方的幕府都有这样的门客。”
“……幕府？”
丽莎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家乡的事情，好几个陌生的名词打的我找不着北。
“这不是重点。我觉得你只是没必要放在心上，他知道了其中的风险才去做这种事情的。”
“……怎么可能啊。”
我没法接受这个说法。
“他怎么会知道风险，就连我也不知道寄信人会拿他下刀。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我误判了形式，错估了寄信人手中的资源和力量，是我导致了这种悲剧的发生。
“哥哥你，还真是傲慢呢，不如说……嗯，还是算了。”
“把话说完啊……”
丽莎咬了下嘴唇，依然没把那句话给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目标应该集中在费莲娜和寄信人身上。寄信人这么做只是想让你动摇，看不见眼前的目标罢了。”
丽莎举起筷子，夹起一块饭团放入嘴里美美地咀嚼起来，而我则依旧怅然若失。
“我换个说法吧。你若要争取自己想要的胜利，必然会伴随牺牲。那位侦探就是其中一个。”
“意思是，以后还会有其他人因为我的事情而……”
她的意思很明确，并不需要我特别去揣测。
“是的，今天可能是侦探，明天可能就是你的其中一位学生……”
听到她的比方，我的心不禁缩紧，心底发凉。
“后天可能，就轮到我了。”
“哎……”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相当平静，就好像她的离开是随时都会发生的，还是正常的。
“别那么说，我还需要你。”
我不喜欢这种假设。我不想失去她，更没法承担起失去她的代价。
“我们不可能计算好一切，每往前走一步都要承担得失。如果你真的害怕失去，就向费莲娜投降。”
“……你还真不会安慰人。”
丽莎完全是在用极度现实的口吻逼着我继续前进。我还真的一时无法接受这种“安慰方式”。
“我知道你很不好受，但相信我，你会逐渐习惯的。我们或许无法阻止即将的事，可我们能为过去发生的事做出补救。”
补救吗？五年前的事，如果我真的做了那种事，谈何补救。
不过说真的，我觉得我有时候也该和丽莎说说五年前的事情了。她在这件事上，有知情权。
“你怎么了？”
丽莎察觉到了我神色的异样，每次想到那件事，我就面如土色。
“我觉得我该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你了……五年前我和费莲娜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想把它从心底给倒出来。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丽莎的话，先不说她会不会接受，至少她得知道。
我自己劝说着自己。拼命回想着我当初和侦探坦白时候的感觉，只要我顺着那种感觉，我就一定能好好地说出来。
“丽莎，我以前……”
我正视着她的眼睛，打算把一切的全盘托出的时候。
“好，闭嘴～”
“唔——”
丽莎笑着用筷子夹起一块海藻饭团塞进了我的嘴里。一股清新的酸味一时间溢满了我苦涩干涸的舌尖。
“就算你不用说，我也能感觉到。我和你一起的那天晚上，你对我表现出的抗拒、恐惧，以及愧疚的情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她在说什么？
我加快咀嚼的速度，愣是把那块饭团硬生生地给咽进肚子里去。这一时间吃得太快，我还不停地打着嗝。
“来，喝点水。”
“嗯，咕嘟咕嘟……”
我将整瓶水都灌进喉咙里，打嗝的迹象才终于缓解了些。我也有精力提出疑问了。
“感受情绪——你那天晚上还对我用了黑魔法吗？”
“哎嘿，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好家伙，那天晚上这女人是黑魔法和药物对我双管齐下。我属实有些绷不住了。
“说到底你都知道我害怕了，也没见你停手啊。”
如果不是我强硬地停止了那晚上的流程，她怕不是会直接把生米给我煮成稀饭。
“我有能力让你忘记悲伤和忧愁，一起走向美好的极乐世界！”
“你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如此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啊！”
丽莎这方面的危险程度已经不是我能想象的恐怖了。
“开玩笑的。总之，你没必要告诉我，我能大体猜到一些……”
“大体猜到？”
这是什么意思？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她是怎么大体猜到的？
“你不喜欢黑魔法的那些论调，我就长话短说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能非常直观感受到你的情情感流露了。”
“……哈？”
这是什么危险的能力，这不就是单纯意义上的读心吗？我的想法完全暴露给外界。
我不禁有些后怕。
“我也不知道具体条件是什么，至少那天晚上的时候，我和你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呢。说得浪漫点，就是我和你的灵魂联系在了一起。”
我有些冷汗直冒，因为我可没有丽莎所说的那种感觉。
“我的举动让你想起了某些事情，而那种复杂情绪说明了你对那件事情感到愧疚，甚至在逃避它给你带来的影响。”
“又是心理侧写吗……”
丽莎的拿手好戏又开始了，她究竟靠这个本事窥伺了我多少的秘密呢。
“可惜我做不来心理治疗，只能做心理分析就是了……话题扯远了，你难道不该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嘛？”
她似乎并不在乎那位侦探究竟怎么样，只关心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我还是没法理解她的认知。
只不过她有一点是说对了，我确实需要做些对策。
“有件事情确实只有你能做到。”
“哦，是什么呢？”
我现在需要知道费莲娜的战斗力如何。万一我未来哪天和她发生了冲突，我也能做好对策。
“你去刺激她，让费莲娜感觉到自己随时能被你替代。”
“为什么要那么做？”
面对我的提议，丽莎困惑地歪了歪头。
“我知道这会让你陷入不利的境地，但是这可能是让她主动起来的方法。”
费莲娜如果没有说谎，从小就在不明孤儿院接受精英教育，脱颖而出来到佐西斯家和我竞争未来家主的位置。
那么，她在社交上的行为模式，必然有重合的地方——因为我们接受的都是佐西斯家的教育。
这近乎两个星期的时间，我才发现费莲娜主动行动的时间，都是在我周围有“优秀女性”出现的时候。
丽莎，还有卡罗琳。她们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费莲娜就很果断地泼两人脏水。上周日费莲娜还为此旧事重提。
“当然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有回旋余地，做事不要太绝。”
我需要让费莲娜要危机感。她很有可能很害怕“被取代”。毕竟这也是当初支配我的恐惧之一，我能感同身受。
“那干脆就从‘妹妹’这个身份下手，如何？”
“你这么快就有想法了吗……”
丽莎的脑筋动得还是蛮快的，但我觉得她恐怕早就想那么干了。
“和她竞争这个身份——她既然自诩为你的家人，那这就是她必须要守住的软肋，不是吗？”
“是这样……”
丽莎可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腹黑一些。她说出类似“剥夺”，“失去”这些字眼的时候，脸上很大程度上都挂着明媚的笑容。
“后天周五下午的实践课，你能参加吗？”
“周五？”
“虽然事态比较紧急，但我希望你明天能出席。”
丽莎是实践免测生，她只需要签到就能走人。她还没有展露过自己的身手，特别是她的射击天赋。
我需要丽莎的天赋，来和费莲娜的自尊自信叫板。我希望能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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